顾亭亦似乎没反应过来她这话里的意思,一时愣住,半晌说不出话来。
许南粥笑了笑,点头道:“行,既然说清楚了,那就先这样吧。我下午还得回公司上班,先走了。”
说完,她不再看顾亭亦的表情,扭头离开了卧室。
虽然董欣帮她请了一整天的假,但组里下午有个重要客户,她得去盯着。
整理收拾完,许南粥临走时看见客厅没人,以为顾亭亦还在卧室,不曾跟他打招呼,拿了车钥匙就直接出门。
刚到地下车库,许南粥听见身后有人朝自己这边跑来的脚步声,便停下来看了一眼,未想竟是顾亭亦。
他穿了一身居家休闲服,手里拎着个保温饭盒。
以前他休息在家,而许南粥加班的时候,他总会做好饭让许南粥带去公司。
可今天他分明和自己一样睡到这个点,哪来的时间做饭?
许南粥怔了怔,从他手里接过保温饭盒,“你早上起来做的?”
“嗯。”顾亭亦言简意赅,“午饭。”
“……行。”
许南粥感觉很是窝心,当下也不再急着走,多问了一句:“你今天不上班?”
“提前请过假了。”顾亭亦说着似乎有些幽怨,“我以为姐姐今天也会请假。”
“是请了,但下午有事。”
许南粥想了想,说道:“晚上一起吃饭吧,去外面。”
顾亭亦眼睛亮起来,“好,我定位置,你有什么想吃的?”
“都行。”
语罢,许南粥揶揄地朝他眨了下眼睛,“纪念日,定个好点儿的餐厅。”
“……好。”
顾亭亦又被她这“纪念日”三个字镇住了。
从许南粥说不给他那一块钱开始,他就一直没回过神,后面见她要走,他急急忙忙赶着送饭过来,一直没来得及深想。
许南粥临走的这句话,将他的思绪又拉了回去。
――他们在一起了。
不是假扮,是真真正正如同别的情侣一般,在一起了。
虽然他已经肖想多年,也为此费尽心力,每一步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考量。因为生怕自己越过了界,他连说话都得再三揣摩。
按理今天也算是水到渠成,但他依然没什么真实感。
他感觉自己像是捧着一掌镜花水月,虽然提前计算过月亮出来的日子,也尽力捧了最多的水,但仍然担心月亮不知何时就会消失,担心掌中的水不知何时就会从指缝漏走。
他原本应该继续努力,让这镜花水月更加真实,可他突然很是茫然。
他知道怎么去计划月亮,也知道怎么去捧那一掌水。
但当月亮就在他掌中的时候,他就被占去了双手,变得局促起来,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车库内汽车驶离的回声已然消散殆尽,顾亭亦却还愣怔在原地,盯着她离开时的位置。
良久,他低下头,从兜里掏出手机,调到与许南粥聊天的界面,再次没了动作。
很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可以说什么。
他好像还从来没认真地对她说过喜欢。
而她亦然。
那她为什么这么容易就答应了呢?
以前分明还敢信誓旦旦地在她面前说她喜欢自己,真到这时候,他却有点不敢信了。
因为总监以为许南粥病了,所以下午处理完事情,就让她提前下了班。
许南粥一边往停车场走一边看手机,打算跟顾亭亦发个消息,问他餐厅定在了哪儿。
谁知消息还没发出去,一抬头,她就看见那人正站在自己车子旁边。
“你……”许南粥难以置信地看了眼时间,“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顾亭亦换了身十分正式的西装,头发撩起来,用摩丝固定住,露出光洁的额头,更显得眉眼 丽,“我不知道姐姐提前下班,餐厅那边定的是七点……咱们要直接过去吗?”
许南粥走到近前,上下打量他几眼,摇头道:“不,先去买衣服。”
“嗯?”
“你穿得这么正式,我也不能太随便吧?”许南粥笑着将车钥匙塞给他,“陪我去买件漂亮的裙子,最好是你喜欢的。”
“……”
顾亭亦呼吸都快停了。
他木偶似的,机械地坐上驾驶座,发动车子,心不在焉地问:“去哪儿?”
“就附近的商场吧。”许南粥随口问,“你有什么喜欢的牌子么?”
“我……”顾亭亦皱了皱眉,有些懊丧似的,“我不了解女士品牌……”
看见他这表情,仿佛他很为自己没认真了解女士品牌而感到后悔。
许南粥因此联想起什么,忽然按住他打算换挡的手。
“?”
顾亭亦疑惑地侧头。
许南粥不喜欢跟他绕弯子,开门见山地问:“考清大是为了我?”
“……”
“所以大学四年都是在模仿我的生活是吗?”许南粥说,“什么八面玲珑为人良善,根本不是你的性格。如果是你,你不会参加那么多社团,也不会跟舍友的关系处得那么亲密。只是因为在你眼中,我应该会这样生活,所以你才违背本性去过这样的生活,是吗?”
沉默一会儿,顾亭亦松开放在方向盘上的另一只手,低声道:“你已经知道,我是杨子轩的高中同学了。”
他昨晚就有猜测,今天许南粥这么一问,他就越发确定了。
凭借他们俩之间那寥寥数次相见,他不可能那么了解许南粥的性格,更不可能知道她大学如何生活。
这些都是从杨子轩那里听来的。
许南粥只要稍加思索,就能猜到他全是从杨子轩那里听来的,因为杨子轩眼中的许南粥和真实的许南粥必定会有差距。
在杨子轩眼里,许南粥是全能女神,不仅学习拔尖,在社团活动方面也有一番建树,而且经常参加比赛,各种奖金拿到手软。
杨子轩从来没觉得自家表姐缺钱,因为许南粥给他花钱一直都很大方。他就觉得自家表姐兼职赚了很多钱,再加上奖金,简直花都花不完。
只有许南粥自己知道,她其实每天都在奔波于各种活动和兼职之中,一切只是为了让简历好看,以及让自己不至于喝西北风。
但凡有半点闲下来的时光,她都只想窝在宿舍里喝冷饮看电影,谁愿意没事儿过的高档餐厅。
然而眼下这地方连许南粥都没听说过,却修得这样阔绰,一看就不是仅仅有钱便能来的地方。
她正走神,顾亭亦缓缓将车速压了下来,然后停在一栋小楼面前。
小楼门口立即跑来几个男人,有的帮他们开车门,有的从顾亭亦手里接过车钥匙去停车。
“这里私密性比较好。”顾亭亦走到许南身侧,介绍道,“是我一个朋友开的。”
“朋友?”许南粥挑了下眉,戏谑地看他,“岳诚集团董事长独生子那种朋友?”
“……嗯。”顾亭亦似乎有些愧疚,“或者不能算朋友,就是邻居。”
“你和岳凯都不能算朋友吗?我还以为你们俩是发小。”许南粥有些诧异,“那你和我表弟算朋友吗?”
顾亭亦垂眸笑了下,含糊道:“大概吧。”
“啧。”许南粥感慨地摇摇头,“这要是让我表弟听见了,他心都要碎了。”
“……不一样。”
可能是担心她为表弟抱不平,顾亭亦连忙解释:“我自己毛病多,对小轩确实不算交心。但他如果遇到什么困难,我肯定会出手帮忙。”
“嗯哼。”
许南粥其实不太在意他和杨子轩的关系,反正自家表弟没心没肺,也不缺这么一个朋友。
相较起来,她对岳凯倒是更感兴趣:“那你和岳凯又算是怎么样的关系。”
“落难时互相取过暖。”顾亭亦简单说道,“一年到头没什么联系,只是彼此觉得对方可怜,帮忙的时候也不计较罢了。”
此时两人已经被侍者引到小楼内部,通过古典木质楼梯往二楼去。
许南粥回头看见侍者到楼梯口便不再往上,暂且忘掉对顾亭亦的打探,好奇道:“他们不能上去?”
“是我要求的。”顾亭亦说,“让他们提前把菜备好了。”
“……”
许南粥想到自己身上的裙子,心道这男人还真是滴水不漏。
楼上是推拉门,顾亭亦让许南粥先进去,然后将门落了锁。
“菜点得不多,我怕久了凉掉。”
顾亭亦上前两步帮她拉开椅子,继续道:“不够一会儿再加。”
“嗯。”许南粥往桌上看了眼,“挺多的。”
顾亭亦拉开椅子后便将两手放在了她肩上,低声问:“脱外套吗?”
里面暖气开得很足,许南粥早知道他打这个主意,偏头笑道:“脱。”
顾亭亦替她脱掉外套,挂在旁边的衣架上。
许南粥已经坐了下来,而他挂好外套却一直没动,站在她身后,自上而下地看她肩背。
“怎么?”许南粥仰首瞧他。
“这里空落落的。”
顾亭亦扶着她的椅背,缓慢蹲下身,将脸凑到她耳边,轻声说:“我送姐姐一样东西。”
“嗯?”
顾亭亦从怀中取出一只小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是条精致透亮的项链。
项链坠子是颗紫色的宝石,恰和她身上这条裙子相称。
许南粥:“原来你早计划好了。”
“我从来不打无准备的仗。”顾亭亦取出项链为她带上,“姐姐知道的。”
许南粥捏着坠子低头欣赏,漫不经心地问:“现在你又有钱了?”
“几个月工资都拿来买这个了。”顾亭亦扣上项链,握住她的肩。
许南粥笑着骂了句:“败家子。”
“有钱,只是不想用。”顾亭亦说,“自从我成年,家里就用钱把我打发出去了,应该是不想让我再回去找麻烦吧,钱倒是不少。”
“那为什么不用?”许南粥哼声,“该是你的,你就拿着。”
“有道理。”顾亭亦笑着说,“但是给姐姐买东西还是要用自己的钱,我嫌他们给的那个不够干净。”
许南粥勾起唇,“都是钱,我不嫌弃。”
“我嫌弃。”
顾亭亦似乎不想和她聊这个,迅速转开话题:“姐姐还没夸我呢,我眼光好吗?”
“挺好。”许南粥点头,“裙子和项链都不错,表扬你。”
顾亭亦垂头凑近她后颈,声音愈发低:“还有呢?”
“……”
许南粥感受到他滚烫的呼吸,一时有些晃神:“……还有什么?”
“不是说今天是纪念日吗?”顾亭亦道,“在一起第一天,姐姐还没说喜欢我。”
许南粥:“……你好像也没说过。”
顾亭亦不假思索:“我喜欢你。”
“……”
“只喜欢你。”顾亭亦郑重道,“全世界几十亿人,我就喜欢你一个。”
许南粥垂下眼睛,嘴唇动了动,有些难以启齿。
她从来没表过白,以前跟寇海在一起时也没说过这类话。
感觉很肉麻,尤其是第一次,实在太难说出口了。
顾亭亦仿佛也并没奢望听见她表白。
他缓缓俯下身,炽热柔软的唇落在她蝴蝶骨上。
许南粥难以自制地轻轻颤了一下。
顾亭亦便低声笑起来:“姐姐骗我一天了。”
“顾左右而言他,话也不好好说,我还以为姐姐有多镇定……”
“许南粥,”他在唇间缠绵地唤她名字,“你是在乎我的。”
这小疯子又开始了,好好的情话,也能被他说得带出几分森气。
许南粥沉默着,暗自叹了口气。
疯就疯吧,疯子专一,比别人更离不开她。
这么一想,她自己貌似也不怎么正常。
“姐姐以前老说不在意,让我觉得你随时可以抛弃我,换个更漂亮的,更听话的。”顾亭亦的吻从蝴蝶骨挪到后颈,“我就觉得姐姐像是围猎场的猎人,明明已经捉了一只兔子,却还觊觎着别的。”
“我嫉妒死了。”他语气里有笑意,说出的话却像混着血腥味,“每天都想长出獠牙,把别的猎物都咬死,埋在姐姐看不见的地方。”
“真意外,狩猎结束得比我想象的要早。”
“从今往后,我就是姐姐唯一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