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许南粥咳嗽一声,镇定地回头:“给什么钱?”
“姐姐之前不是说了要给钱?”顾亭亦缓缓坐起,被子从他肩颈处滑落,露出整个上半身,里面什么也没穿,“哪怕一块钱,姐姐也是要给的。”
“……”
两人虽然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好几个月,但除了醉酒的时候占便宜,许南粥没在清醒时见过他这副模样。
窗帘还关着,屋内晦暗不明,却仍然能看出他皮肤耀眼的白。
头小颈长平肩直锁骨……妖精勾人的时候不是只凭一张脸。
许南粥挪开目光,将注意力放在他的话里,手下意识在身上摸了一下,想起自己穿着睡裙。
就算没穿睡裙,她也没有一块钱。她已经很久不用现金,钱包里有以防万一的常备现金,也全是整百的,一直没机会拆成零钱。
“转账行吗?”许南粥说,“要么你给我找零。”
顾亭亦笑起来,“不要,就要一块的,纸币。”
许南粥面色如常地点点头,“行,那先欠着。”
“嗯。”顾亭亦从善如流,“那得加利息。”
许南粥明知他这个利息有点儿问题,却还是问出了口:“你想要什么利息?”
“姐姐先前和我的赌约得兑现,除此之外,还应该加一个年限。”顾亭亦说,“这就是利息了。”
许南粥脱口就想问:“什么赌……”
话到一半,她想起来了。
她醉酒后会有些晕乎,但不会断片,只要有人提示,她就能想起来。
顾亭亦这么一说,许南粥立即便回想起他昨晚说的那些话,也记得自己确实和顾亭亦打过那个一个赌。
但许南粥早已不在乎这个赌了,否则她何必四处奔走,去查探顾亭亦的身世背景呢。
这几天以来,她除了查探这个人,同时也在反思自己。
或许早在去他学校的时候她就在认真考虑和他在一起的事了,拖拖拉拉这么几个月,只是因为她还没下定决心。
对自己没有足够的信心,也对顾亭亦没有足够的信心。
直到这几天,了解了顾亭亦的一些过往,不知为何,她忽然没那么害怕了。
这很奇妙,顾亭亦的过往分明和她没有半点关系,而且越是深入地了解他,越能发现这个人和他在自己面前表现出来的模样有很大差别。
可是许南粥的心却因此而安定了下来。
这两天她一直在想总监对自己说的那些话,在想自己的安全感能够从何而来,在想她究竟需要一个什么样的人。
在想……为什么她明知道顾亭亦藏着很多小秘密,却还是受了他的骗。
难道仅凭这张脸?
那怎么能。
世上漂亮的男孩多了去了,换个比顾亭亦更好看的,她也未必会上心。
直到现在,她才感觉自己仿佛有些明白了。
顾亭亦以前说过自己没什么朋友之类的话,许南粥当时是不信的。
这人能言善辩花言巧语,还会变脸,怎么可能交不到朋友?
只有自己亲自去查过,许南粥才终于相信,他确实没什么朋友。
不是因为别人不愿与他结交,是他这人骨子里过于孤僻。
一个人的性格,即便藏得再好,也总会从他的言语或神情间透露些许。
许南粥平日里面对客户时揣摩得太多,私下便不想那么费心,反正她对自己看人时的直觉也很有自信。
她一直觉得顾亭亦这人不够真实,但从没从他身上感受到任何恶意,所以最初才愿意出手帮他。
但她从来懒得认真去思考顾亭亦这个人,她在顾亭亦面前一向很随心所欲。
现在想来,这种随心所欲其实也是有原因的。
与其说是“随心所欲”,不如说是“恃宠而骄”更为恰当。
她早看出顾亭亦压根儿不在乎自己那点钱,却仍然会有一种牢牢把控着主动权的感觉,女王似的吩咐他,撩得过了火,也完全不负责。
可她凭什么认为自己能拿捏这个人呢?
往常她没想过,到近几日才想明白,她是凭他在乎。
即便那时候没有认真思索,没有像对待客户一样地认真分析顾亭亦这个人,许南粥仍然凭直觉感受到了,她在这个人面前是可以放纵的。
从酒吧里追出来的那个晚上,顾亭亦浑身上下没几句真话,唯独眼里浓重的情意是真的。
那是孤绝到甘愿引火自焚的人,回头凝视自己唯一留念之物时的眼神。
他常用这种眼神看自己。
于是许南粥忽然知道自己的安全感从何而来了。
自从念大学以后,爷爷奶奶强制她借住在姑姑家,一年到头也看不见一次。
两个老人都不识字,买了手机他们也不会用,除非有十分要紧的事,否则他们从不给许南粥打电话。大部分时候,许南粥要想联系他们,还得是趁他们给姑姑打电话的时候抢着说两句。
爷爷奶奶是有意这样的。
他们总觉得自己老了,不知什么时候就撒手人寰,所以不愿意许南粥总念着他们,不仅不在物质上提供帮助,也希望她不要在情感上依赖他们。
父母去世时许南粥已有十多岁,之前没怎么和爷爷奶奶相处,本来情感也不算特别深厚,之后不过几年,又被他们推了出去,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丝丝缕缕亲情也被一刀斩断。
如今留下的更多不是依靠,而是责任。
她自己孑然一身,便总希望也找个和她一样孑然一身的人。
否则,若是对方哪天觉得自己这里实在冷清,便抛下她回他的温暖乡了呢?
她不想要一个随时都有后路的人,非得是全心全意只能依赖她的人才行。
顾亭亦就是这样的人。
每每与他对视一次,许南粥便更加确定一分――这个人无法离开她。
她不需要流于表面的宠爱,她的安全感来源于对方的依赖。
人与人之间总是要互相需要,才能够走得长远。
至于性格摩擦什么的,经过几个月的共同生活,许南粥也基本不用再操心了。
这几个月以来,她和顾亭亦的关系可比当初和寇海的关系亲密多了。而这小子惯会讨好人,还从来没让她费过心,更没让她生气过。
以前担忧的包袱和责任一概不存在,她还能有什么不满足?
许南粥笑了一声,想着既然已经说到这儿了,也不必再择日讨论,眼下就是最好的时机。
“行吧。”她松开门把手,回身缓步朝顾亭亦走去,“说说你的利息。”
“加个年限,姐姐和我在一起的年限。”顾亭亦看着她,“从现在起,姐姐每迟一分钟给我那一块钱,咱们在一起的年限就得增加一年。”
“哟,那可不巧。”许南粥勾着唇,“你这辈子都收不到这一块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