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车的锅炉已经被打坏了,失去动力的车子现在全靠惯性在支撑,也幸好通往码头的地方是个长长的下坡道,满载的蒸汽车暂时还能维持一定的速度不被追上。
可若是码头方向也有敌人,那他们无异于自投罗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主动扎进对方的包围圈。
看到迎面不断接近中的黑影,冉昱的心就瞬间沉入了谷底。
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这趟进宫觐见竟然会遭遇如此多的的磨难,在距离东海一海之隔的月鹭岛,他和钱郡守今天说不定就要交代在这儿!
车后方的钱酉匡已经开始破口大骂。
现在的情况可比乌知河线的时候要凶险太多,主要有月鹭知县冯德志的叛变。钱郡守无论如何都想不通,冯德志大雍的官僚做的好好的,为什么要去跟海寇或者海倭国的浪士混在一起?他这个人不是挺讲究身份对等么,连他这个靠关系运作上去的郡守都不屑一顾呢!
难道到了海倭国,他就能放下身份与那些“劣民”共处了?
“妈的冯德志,叛国投敌,你一家子都不得好死!”
他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然虚张声势地对着车后的追兵喊道。
“追吧追吧!跑得越快死的越快,黄泉路上先到先投胎!之前发射的那枚飞天羽箭你们看到没?别忘了这里是大雍的土地,我们的援军已经过来,你们都等着受死吧!”
“别听他的,快追!”
浪士头领一挥弯刀。
他是能够听得懂大雍话的,闻言心中就是一沉。
虽然上岛的只有十几个人,但是这一次大雍人使用了很多先进的火器,没准真有援军被他们吸引过来。
幸好他的下属都听不懂大雍官话,否则怕不是要军心动摇。
“别听他的,射击!”
呯——呯——呯——
又是几枚弹丸飞来,吓得钱酉匡又把头缩了回去。
幸好冉昱挑的这两蒸汽车是个旧款,旧款的车体型笨重,用料扎实,倒是成了他们逃命的最佳掩体。
要说钱郡守真不愧是拿着主角剧本的天选之子,就在他胡言乱语的当口,远方地平线处的黑影已经迅速接近。
冉昱原本已经做好遭受攻击的准备,结果等了又等也没见对方动手,反而在见到蒸汽车以后,对方越发提高了行进速度。
“注意隐蔽——”
一声熟悉的号令,冉昱顿时激动的眼眶发红。
是三哥的声音!竟然真的是援军!
车上的其他人也都听到了这声提示,立刻迅速地躲进掩体。就连钱郡守也把自己塞进了两个座椅间的空隙,半点不敢露头出去围观。
讲个笑话,这可是他们东海卫的精英,手里拿着的可不是一打一换药的火1铳,人家是真正的弹丸火雨!
真要是自己不小心被误伤,那他这个郡守也不用做了。
呯呯呯呯呯——
错身而过的瞬间,密集的连发木仓声响起,海倭浪士应声而倒。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冉昱的窗边,崔慎调转马头,跟着阿弟的车速同步前进,叮嘱他不要听下,要尽可能把车开去码头,那边有东海郡的战船在接应。
冉昱应下,然后看到三哥又转身投入战场。
有越来越多身着东海军服的卫戍军朝着车子相反的方向行进,中间还混杂着中都戍海卫的将士,看得他心中发烫。
中都郡和东海郡都来了,那这场月鹭岛叛乱应该会被平息了吧!
他忽然又有点庆幸海倭人在今日发难,经历了之前的乌知河线遇袭,各郡都愿意派出舰船护卫钱郡守一程,这才让他们有了可以反戈一击的机会。
要不是冯德志暴露,这根扎在国境内的钉子还不知道要隐藏多久。有朝一日若是东海线有了战事,冯德志这个逆贼多半要打开海道放敌入城,那才要糟糕!
好在他们所在的距离已经十分靠近码头,就算因为车子抛锚而不得不下车步行,周围也有东海卫和中都卫的联合保护,一路有惊无险上了战船。
上船的时候中都戍海卫的校官还表达了一番对于东海卫火器的羡慕和垂涎。这不在一起战斗还不觉得,真到了并肩杀敌的时候,装备和战术的差距高下立见,曾经的土鳖现在成了火力充足的钢铁战将。
就……挺感慨的。
可惜感慨也没有用,中都郡的地理位置注定谢敏达不会把更多的资源投放到军械上,他最关注的还是商业和农耕。
连发木仓?那肯定是会有的,但也不会像东海卫这样人手两把换着用,能摸个新鲜就不错了。
两个时辰以后,战斗彻底结束。
其实说战斗也不准确。负责追击的浪士不到一刻钟就被消灭了,剩下的时间是打扫战场,安抚城中居民,并且确定参与月鹭岛叛乱的范围。
冯德志一家子自不必说,第一时间就被抓住控制起来了。冯德志是在自家金库被抓的,他担心地动毁坏了宅院的根基,想着回去看一眼再逃命,然后就被堵了个正着。
一开始他还想摆月鹭知县的谱,大声喝骂东海卫不得对朝廷命官无理。
不过崔慎带出来尽皆精锐,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冯德志这点虚张声势根本吓不到他们,很快把他捆成了一颗粽子。
“我要上书朝廷!我要上书圣上,你们这是滥用私刑,戕害构陷!”
别看冯德志对浪士头领不敢大声,可对这些东海卫兵他就不那么客气了,各种脏水轮着往上泼,还叫嚣着要把众人株连亲族。
他心里清楚,海倭国的那些人是真的会杀人,面前的这群军卫却不敢私自料理他。这年头讲道理守规矩的人天然弱势,只要让他找到机会,他就把握颠倒黑白,成功脱身!
可惜这一次,冯德志是真的想错了。
浪士头领敢带人摸上月鹭岛,怎么可能身上不带点倚仗?!崔慎指挥军卫封锁了码头,一条船一条船的搜查,最终在停泊在西港某码头的一艘渔船上有了收获——两本手抄往来账以及三封冯德志与新川的通信。
他们还在冯家的密室里搜到了冯德志的暗账。这条讯息是软骨头冯子安提供的,他早就被地动吓破了胆,让军卫吓唬一下就吐露了实情,把亲爹卖了个干净。
其实冯子安也不知道自家密室有这么多要命的东西。冯德志与新川做走私的勾当,这些事他都是瞒着儿子冯子安,想着这小子平日就挥霍无度,若知道自家来钱来的如此容易,怕不是要继续一路醉生梦死。
别的不论,冯德志对于冯子安还是有些期待的,总想着儿子也许再长大些就能浪子回头。
可一晃冯子安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回头是没看到,打探亲爹的家底倒是很有一套。冯德志平时对冯子安有点抠,逼得冯少爷只能去偷窥亲爹的行踪。他就觉得家中金库的钥匙应该就在这密室中,结果还没等他下手,倒是先成全了全家整整齐齐进昭狱。
月鹭岛叛乱震惊了朝廷。温太后特地下旨,要求陈磬钟彻查冯德志与海寇勾结一事。
是的,虽然都知道这事与海倭国脱不了干系,但冯德志自始至终也只是与海倭国的一个叫新川的商人联系,上岛的浪士都自称是西海迪亚鲁人的船帮,绝口不提与海倭官方有关。
证据到这里似乎就断了,但冯家人私通外贼谋害朝廷命官,走私牟利贪墨税金的罪名却是坐得实实在在,就等着大理寺判令一下,择日问斩。
“据说这回是太后亲自下的令旨,就因为冯德志对咱们下黑手。嘿嘿,我可是太后亲口嘉奖的郡守,你更不用说,磺胺这事就足够保你一生富贵平安啦!”
青州城冉府,钱酉匡来探望养伤的冉七郎,忍不住跟他分享大雍官场最新的八卦。
“月鹭岛知县一职不是空出来了吗?陈磬钟想安排他那一派的万庆舟接任。万庆舟现在是都德府尹,论级别比月鹭知县低了半级,但胜在地方好,油水多。”
“陈磬钟是想让万庆舟过度一下,将来好找个郡守的位置晋身,结果万庆舟自己不乐意去,说都德能有今天那都是他的心血,现在城中建造正是关键时刻,他脱不开身也不放心别人。最后这差事落在棠德府尹的头上。”
“嘿嘿。”
钱酉匡冷笑一声。
“万庆舟就是没看上月鹭岛知县这个缺!他盯着中都郡守的位置呢,不甘心挪地方去外海离岛,这小子的心可高着呢。”
“可惜陈阁葵不明白万府尹的想法,还一门心思为他打算,殊不知人家可不觉得这是晋升,还以为是被发配了呢!”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颇有些神秘地压低了声音。
“其实就算万庆舟答应,他也过不了太后那关。”
“都德港跟海倭人走的太近了,都叫小濑户城了。冯德志这次就是跟海倭人私通,太后还派这种人去月鹭岛?想也知道不可能啊!”
“那位棠德府尹可是阿木尔郡出身,以前做过西北卫戍军的把头。西北卫戍军啊,跟中都这群人一点关系都刮不上,据说是太后钦点的人选。”
“太后,怕是对中都郡不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