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宫中回来,两人也没有在旧京多作停留,第二日便启程返回东海郡。
从旧京回东海有两条线路,一是乘坐长线蒸汽火车到仙匀港换乘客船,另外这是做乌知河线到白鹭口,然后沿着海岸南下直达青州港。不管是哪种,都是蒸汽火车转船的线路,谁叫这个时代还没有能够修筑跨海大桥的技术呢。
“要是能填海造陆就好了,咱们可以把一线峡填了,和下南郡接壤。”
钱酉匡看着掠过窗外的风景,一脸感慨地说道。
回程他们选了乘坐乌知河线去白鹭口。因为钱郡守说想要观摩一下沿海各港口的经营情况,收集一些可以借鉴的情报。
自从得到了太后的夸赞,钱胖子每天都跟打了鸡血一样,各种天马行空的念头层出不穷。好在郡守出行都是乘坐专列。东海郡家底薄包不起专列,但包下一个车厢还是没问题的。除了冉昱和随行的东海卫兵丁,钱胖子的忽发奇想也没有外人知道。
“填了一线峡,那礼阳码头就没了。”
冉昱不得不给郡守大人泼了一桶冷水。
礼阳码头是东海最繁忙的客运货运港口,因为对面就是下南郡的邱家铺,商贸往来十分频繁。
填上了一线峡,东海和下南接壤,以下南郡的在南部诸郡的地位,搞不好礼阳都得被邱家铺吞了。
那他到底是在给谁填海?!
算明白账的钱郡守不吭声了,绝口不提填海造陆的想法。可安静了没一会儿,他忽然又兴奋起来,开始念叨回去要选个新厂址,说陛下从内库下拨了一笔款项,专门用于支持东海制药场的扩建。
“之前是我想的简单了,觉得桐佲镇郊的那块荒地差不多就够用。现在陛下有意大力发展东海制药场,桐佲其他的都是耕田,我得另行选择一处合适的场地。”
钱酉匡摸着圆润的下巴说道。
冉昱这才知道今上还给磺胺药投了钱。
不过说是今上,其实应该是温太后的意思。他忽然明白温太后说的那句话的真正含义!
因为不想给朝中制造搅浑水的机会,所以在明面上只奖励一枚牌匾以示表彰,私下却从内库拨款支持。
有皇帝参股,其他利益方想要插手的念头可以绝了,这才是真正的护身符!
冉昱忍不住微笑。
“那钱大人可要好好经营磺胺,不能辜负了陛下的一番资助啊!”
“嘿……嘿嘿……”
钱酉匡笑得一脸荡漾,还没等他再放出什么豪言壮语,车厢外忽然传来了嘈杂声。
冉昱转过头,正看到随行的几名侍卫都走过去查看情况。
“外面有人喊冤。”
“喊冤?”
钱酉匡一愣。
“喊什么冤?”
乌知河线是从旧京开往白鹭口的长线蒸汽火车,途径西北郡、北郡和中都郡。就算有人喊冤,那也得是要喊给这三地的郡守吧。
很快,又有人来报。
“喊冤的是个老汉,说是……说是东海桐佲镇三家坡人。他自称自家的田亩被……胡老爷子占了,女儿也被掳走毁了清白,要求郡守您彻查!”
回报的兵丁说的磕磕巴巴。
事关钱郡守的老岳丈家,这事谁也不敢擅专,只能一五一十地汇报。
外面那老汉已经哭诉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还以头抢地磕得满脸血,看着不像是假的……
可胡勤海也不像会欺男霸女的人。之前化肥厂建场的时候他们见过这位郡守岳丈,就是个有点倔的老头,跟自家村口坐着的那些也没甚区别。
“岂有此理!老胡家啥时候占过别人的地?!”
钱酉匡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气冲冲地吼道。
“你们去把人带进来,说什么糟蹋他家闺女……当我老岳母不在么!”
众护卫:嗯……?
正要去带人,一直在一旁没吭声的冉昱忽然开了口。
“先别动,我觉得不大对劲。”
啊?!
钱酉匡转头,怒道。
“是不对劲啊!这不血口喷人吗!?”
“我岳家就我媳妇一个闺女,老两口要那么多地给谁留着?我钱酉匡还缺他一块田吗?!”
这话倒是大实话。
老胡家原本准备招赘个女婿上门,可女儿看中了钱酉匡。钱家虽然也没什么钱财,但让儿子入赘这事肯定不可能,这事最后也就没人提了。
所以胡家二老百年后,理论上家财都给了女儿女婿的,钱郡守家里有矿,手里有场,怎么可能图他三家坡的一块田?!
“所以这摆明了是陷害!”
“对啊,是陷害。”
冉昱点了点头。
“可是他为什么要陷害大人?”
“因为我蒙太后召见……”
钱酉匡习惯性地说出自己最得意的经历,然后他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有点明白冉七郎的意思了。
是了,太后是秘密召见,觐见的地点都选了偏殿,从私库中拨款更是秘中之秘,那门外的那个老汉是怎么知道他在这趟列车上的。
电光火石之间,钱酉匡蓦地倒退几步,招呼随行的卫兵。
“抓住他!抓住他!那人有问题,他……”
话还没说完,忽听耳边响起一声凄厉的尖叫。
“狗官,我跟你们拼了!”
话音未落,爆炸声起。
一股巨大的冲击波把众人推向了车厢的另一端。列车上的玻璃齐齐被震碎,冉昱被震得滚了几滚,后背重重地撞到车壁上。
好在爆炸点位于车厢后部的连接处,直接炸断了后位车厢与本节车厢的连接,但冲击波也破坏了车轮,导致冉昱所在的车厢脱轨,翻倒在铁轨旁的坡底。
尖叫声、哀嚎声、呼救声不绝于耳,整列乌知河线变成了一座绝望囚笼。
几名东海卫兵都勉力起身,摸出连发木仓保持警戒。
现在才是最危险的时候,既然有心人制造了爆炸,那就必须防备对方还要趁乱摸鱼,兴福楼事件的教训还历历在目,汝阳王就是趁乱被人抹了脖子!
这次对方的目标也很明确,就是东海郡守钱酉匡!他们预先知道钱酉匡会乘坐乌知河线去往白鹭口,所以在列车行驶期间下手,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袭击!
“郡守,会用木仓吗?”
冉昱咬着牙。
他的脚踝扭到了,不确定有没有骨折,额头被划破了一个口子,浑身上下都是撞击后的疼痛。
“不会……”
钱酉匡倒是没什么大碍。
不得不说,有时候胖就是底气,就是保障。钱郡守虽然也被甩到车壁上,但他幸运地被卡在两个座椅下方的空隙,除了脑子被撞得有点晕乎乎,四肢倒是完好无事。
“你教教我。”
他用力晃了晃脑袋。
“连发木仓上了弹匣就能打对不?给我一把,我能行!”
于是冉昱扔了一把手木仓给他,然后又把另外一管连发木仓交给护卫长。
这些木仓是他带来的样品。
既然都来了旧京,那冉昱索性也抽空回了一趟九凌城。按照墨宗大学院的习俗,墨宗学子会带着自己的研究成果去先生墓前祭拜。虽然冉昱祭拜的心情和别人不一样,他是知道墓中的两位主人都好好活在另外一个时空。可说起来,这也是算是在宁先生的指导下完成的作品,感谢还是要感谢的。
连发木仓,飞1羽1火1箭1弹,合成氨工业模型,煤气化炉模型,磺胺,化肥。
某种程度上,说是一个小型单兵武器库也不为过。
“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周围的戍军很快就能赶过来。敌人肯定还有后招,在戍军过来以前,全员一级战斗警戒!”
“喏!”
这次护送郡守进京的都是东海卫的精锐,用不着钱酉匡指挥调度,他们就已经自动结成了三人战斗小组,把车厢周围护卫得密不透风。
正如众人预料的那样,这果然是一场有预谋、有针对性的袭击,而且几乎与兴福楼事件如出一辙,都是先利用□□造成死伤,然后趁乱浑水摸鱼。
可惜乌知河线的车厢之间都设有铁门,厚实的铁门阻挡住一部分冲击波,并没有给包厢造成太大的伤亡。
绝大部分随行的东海卫戍军还保有战斗力,再加上冉昱去拜祭先生墓而携带的小型军火补给包,很快就让前来补刀的猎杀者们尝到了苦头。
呯呯呯呯呯呯——
以脱轨的列车作为掩体,连发木仓喷射出愤怒的火焰。
这是经由冉昱和钟师共同改良的第三版连发木仓,说是手木仓其实已经接近了连发机关枪的雏形,在近距离阵地战时拥有超级凶猛的火力。
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
毕竟是在大雍的土地猎杀大雍的郡守,幕后之人最多搞些突袭暗杀暗杀之类的小诡计,正面打阵地战的勇气对方想都不敢想。
是以当袭击者们忽然遭遇到比战争还要猛烈地火力攻击时,他们的第一反应是懵住,有点搞不清自己到底身在何处。
不是说杀掉那个大雍的狗官,再掳走那个冉姓的小子就可以结束任务了吗?那这些护卫是哪里来的?他们不应该被炸的七荤八素了!?
还有他们手中拿的是什么木仓?!为什么能像泼雨一样地打弹丸!?这么密集的火力,就算是赌上性命也不可能靠近的,只是去白白送死!
他们这是被人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