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接下来准备造什么火器?”
萧烈成兴奋地问道。
他现在还沉浸在挚友造出连发手木仓这一巨大的惊喜中,整个人都兴奋到不行,很有些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意思。
“你还需要什么材料,我这次回去帮你张罗。哪怕大雍没有也没关系,我爹有相熟的朋友在海西洲,总能想办法搞到的。”
听他这样说,冉昱却是摇了摇头。
“最近一段时间,我不打算再研究火器了。”
他小声说道。
“其实我本来也不太擅长这个,这次能够成功也是有人帮忙提点。老师一直是这个方面的专家,只要底火的配比确定,老师就能够改造或者设计出很多其他的火器,这方面他才是专家。”
“阿元带我去看了列西煤油车的内机,我想好好研究一下,看看能不能改造我的木气车。”
他的这个回答,让萧烈成略有些失望。
平心而论,阿昱的手木仓是要比钟师的远狙木仓更有灵气的,采用的是萧烈成见都没见过的枪套和链锁,看得出钟师的远狙木仓有一部分结构是参考了短木仓,整体效果更成熟,更贴近大雍军人使用火铳的习惯。
不过阿昱说是受某些人的启发,但钟师的木仓又是参考了阿昱的设计,难不成还有世外高人指点?
不过这个疑惑也就存在了几秒钟,萧烈成便为自己找到了自洽逻辑的答案——这不是还有谢门捷和毕津两位大师嘛!三大师齐聚东海的消息又不是秘密,能指点阿昱的肯定是二人中的一个。
萧烈成其实很期待好友接下来的作品,不过好友已经表明并没有继续的想法,他自然也不会强求。
“煤油车么……”
萧烈成想了想,决定扛亲爹之慨支援好友的爱好。
“等我回北郡之后,想办法把家里那辆煤油车给你送过来,有实物参照着研究是不是更便利?就怎么说定了,你等我的好消息。”
啊?!
冉昱被吓了一跳。
他也就是随口一说,万万没想到阿成竟然说要运车给他,急得他连连摇头。
“不行不行不行!”
阿昱的头摇成了波浪鼓。
“阿元带我看的差不多了,煤油车娇贵,可不能乱折腾。”
“嗐,娇贵什么,不就是舶来品,我家其实不需要用这种玩意装场面。”
这话他倒是没吹牛。萧家在北郡经营多年,故旧旁支遍布北郡卫戍军,过硬的实力在大雍朝堂也是不容小觑。列西煤油车虽然稀奇,但地位不是靠这种玩意来证明的,大雍的郡守们没人当回事。
他爹要是知道阿昱造出了连发手木仓,莫说是一辆列西煤油车,只要阿昱愿意去邕城,北郡海松矿的收益赠他一成都有可能!
要知道,海松矿可是北郡军费的重要来源,连他这个萧家未来继承人都不能沾染的东西。他爹走之前就跟他透过话,如果青州兵器局的那位真有想法,那这些东西都可以谈。
不过现在看来,这些都可以免了。
手木仓的设计者是阿昱,阿昱的家就在东海青州,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青州兵器局的,何况他好像也不打算再研究火器。
钟师造了远狙木仓,谢门捷研究火帽底火,这二人萧家都是早早延揽过,也提出过非常优厚的条件,但无一例外都被拒绝了。他们都不愿意离开墨宗大学院去北郡,所以只是选择以委托的方式合作。
虽然不是墨宗大学院的学生,但萧烈成对隔壁学堂的脾性还是知之甚深的。像钟师和谢师这样的人,金钱和地位对他们并无吸引力,唯有家国苍生才能把他们从自己的痴迷中拉出。现在阳坡的这个小实验间已经满足了所有的要求,只要东海郡守钱酉匡不作死,青州兵器局的未来绝对可期。
“那就这样说定了!”
萧烈成笑得爽朗,伸手撸了一把好友的头毛。
“阿昱啥时候变得这样小家子气,不就是一辆车,等你造出来咱们大雍自己的车,到时候你再送我一辆!”
他这样说,冉昱也不好再推脱。好在他从来就不是纠结的人,很快便把这事抛到脑后,带着好友参观起自己的小实验间。
“这是在旧京的那枚?”
萧烈成指着架子上的矩子令,挑了挑眉。
“你竟然还留着?!”
“啊。”
冉昱一脸淡定。
“与人没关系,我墨宗大学院的象征应该被善待。冉旸不珍惜,我不能跟他一样。”
“唔。”
萧烈成应了一声,倒也没想太多,反而念叨其冉旸在恒阊郡的现况。
“好像得了失心疯,天天带着仆佣在昌南的各个村镇上乱走,打听一个叫宇文宆的人。”
“昌南的确有不少姓宇文的人家,不过都是前朝西胡之乱留下的后裔。还有一部分是远海水手与本地人生下的混血子,说不清楚父族官府就统一给登记成了宇文氏。冉旸通过关系查看了昌南的丁簿,上面可没有叫宇文宆的人,所以他现在又转去了东窑。”
说到这里,萧烈成嗤笑一声。
“现在就连他阿爷都说他疯魔了,还请了大师进府驱邪,喷了他一头一脸的黑狗血。”
“但是没什么用,听说人又跑了。也不知道那个宇文宆到底有什么魅力,竟然能让冉旸那个心高气傲地念念不忘,也是个奇人了。”
“唔。”
萧烈成说话的时候,冉昱就乖乖地听。他其实对四分十九□□群人没什么感觉,左右都是不想干的人,不值得他花费情绪。
冉旸是对他下过黑手,但也把真正的矩子令交到了他的手上。冉昱曾经想要把矩子令上交墨宗大学院,可是宁院长的儿子宁小统强烈反对。他说二百年前真正的矩子令已经消失,现在的这枚不过个赝品,原本就不该存在。
墨宗的历史使命已经完成,现在的墨宗大学院,已经不需要矩子令再去承载什么,这也是宁先生本人的意愿。
好吧。
冉昱乖乖点头。
既然矩子令的主人这么说,那他当然要照办。
不过得益于冉旸的算计,让他阴错阳与另外的时空相连,并且因此受益,这还真是一段奇妙的因果。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冉昱便带着萧烈成去街上的食间吃饭。
自从青州兵器局建成以后,南苑门前的红柳土街很快就热闹了起来。
兵器局招考那日的盛况众人的都看在眼里,知道这是郡守坐镇开起的产业,里面主事的还是冉家的小少爷。冉家以前是东海第一豪富,现在虽然走了大半,但是家底还在,估计肯定差不了。
而青州兵器局也的确没有辜负大家的期待,打从一开张就生意不断,连带着里面坊工的腰板也是越挺越直,除了维持家中的生计以外,许多人手里也开始有了余钱。
有需求就市场,一开始只是周围的住户挑着扁担过来卖些零碎杂物,渐渐的人越来越多,有人摆摊卖小吃,有人推车贩运蔬果,还有更干脆的,把自家房子改成了店铺,专门做起了生意。
冉昱带着萧烈成进的,便是这街上一家不算起眼的店铺,木质的牌匾上潦草地写着几个大字,但却丝毫不影响店里的人气。现在正是午休饭点,许多坊工就坐在门口的条凳上,大口吃着美味的餐饭。
“吴二婶子,来三个小炒,两荤一素。”
冉昱朝店里喊了一声,然后就领着萧烈成在门口找了个拼桌坐下。
萧烈成觉得很新奇。他出身北郡军伍之家,虽然从小并没有被娇惯,可萧卓对他的仪态习惯要求的十分严格,像这样接地气的吃饭方式还是他第一次体验。
他见冉昱一脸习以为常,忍不住好奇道。
“阿昱,你常来此处吃饭么?”
“嗯。”
冉昱点了点头。
“吴二婶的手艺非常不错,老师和我都很喜欢。三哥偶尔过来阳坡,也会来这里打打牙祭。”
“唔,崔令长也来这里……?”
萧烈成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
他总觉得阿昱口中的“三哥”和大家认识的崔慎并不是同一个人,恐怕全雍西军校的生员都想象不到,他们的首席令长还有这么接地气的一面。
不过这一次青州之行,也让他对这位同父异母的兄长有了更多的认知。崔慎这个人,说一句面冷手狠都是在夸他,这是一个头脑极缜密极诡谲的存在,走一步算十步,旁人几乎不可能猜到他的想法。
不过看着全无破绽的一个人,其实软肋也很明显。崔慎对于冉家,尤其是冉昱非常在乎,他做的几个重要决定都与冉家和阿昱有关,这就让他的行动并非不可预测。
但如果可以的话,萧烈成还是不想与崔慎为敌。崔慎加入了东海卫,又出奇兵收复了黑熊礁和龟背屿,现在正是风光的时候,听说茂头卫所的陈平准备推他和杜成打擂台,接手海西三镇的兵权。
陈平是老将,在兵部也有自己的关系网,若真是给崔慎使力,宋国忠那个不成器的女婿未必比得过他。
是以他外祖章家开始有人嘀咕,怕他爹也在暗中推波助澜,想要把这个外面的儿子推上位。最近他舅舅写信给他,说已经托人去兵部走关系,看看能不能把陈平的奏本压下来。
舅舅还在信上说,外祖章家的兴旺全系在他一人身上。章家都是拥有旁支分家的大族,他这个章家外孙要是坐不稳萧氏继承人的位置,那章家就得分崩离析,跟东海的冉氏一个下场。
萧烈成被舅舅说得心烦意乱,刚好有这个青州兵器局的由头,他就跟父亲自告奋勇来了东海。
他不知道崔慎从军是不是想争萧家的位置,但他萧烈成身背两家盟约,退肯定是不能退的,到时候怕是也要出全力。
只是他不想让阿昱为难。
阿昱是他最好的朋友,是他可以完全交付信任的人。大雍军人不齐心协力共御外敌,反而因为利益内斗,阿昱肯定要伤心失望。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