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梁爽!”
陈墨看着下课铃响后一溜烟就跑得没影的死党,不觉眼皮抽搐,心里在大骂,这家伙最近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走路东张西望疑神疑鬼,还跑到图书馆里去借生物大百科和湖北省旅游指南。寝室桌子上摊开来的书上彩图全是鳞片斑斓的毒蛇,瞧得陈墨脊背发凉,忍不住琢磨,这小子该不会拜入武当派了吧?
虽然九州官方论坛上出现了好几个如何增加正义值进名门正派的攻略帖,不过仍然很难,完全照攻略分毫不差都不保证能成功,总会有种种意外神马的,这当中要数武当派又是最难,比少林要求还高,这么多玩家两个多月刷下来,已知成功进武当的玩家好像只有七个,已经到武当山的玩家就更可怜只有三个,不过除了那个最走运的叫漠寒的家伙,其他两个出生的新手村镇离武当山不远的玩家都发过帖称,武当最麻烦的怪不是45级的金钱豹,也不是成群结队的黑鸦与金丝猴,更不是游在山涧里只凭似婴儿的哭声就可以生生把你的生命值震得往下掉的娃娃鱼,而是各种各样,到处都有,甚至会爬进玄岳观的蛇。
这些蛇可不是乡间小路上看到的细长菜花蛇,大多数都有小孩胳膊那么粗,颜色更是各种各样,有毒的没毒的,悄没声息的趴在一个角落里,就好像一大捆绳子,玩家要是不注意,很容易忽略过去,要是一脚踩上去,啊哈,那乐子就大了,毒性剧烈点的,生命值是每分钟一点的往下掉,那个玩家就吓得一边啃馒头一边喊救命,最后他怀疑自己不是被毒死而是来不及吞馒头噎死的…
不过这些蛇,并不主动攻击玩家,它们悠哉的待在那里,除非踩痛了它,才会窜起来咬人,按道理说只要走路注意,是没啥困扰的,但让玩家心有余悸的是,蛇出现的地方有时候太诡异莫名了,比如早上所有门派弟子聚在一起吃早饭的时候,锅一揭开,里面不是粥,而是一条灰白色的大蟒蛇盘在那…或者回房间的时候,衣服被子下面几条黑红条纹的小蛇正睡得香,随着九州里的天气逐渐寒冷,这种现象让玩家觉得古怪了,蛇应该已经冬眠了不是吗,路上台阶上树下是瞧不见了,可是饭锅里凳子上被窝里甚至是书架后还是一条条层出不穷。
最恐怖的是,有一次早饭吃粥觉得味道发苦,玩家正纳闷着,但因为属性点数很正常,生命值补充点数也很正常,就没吭声,以为九州系统出问题了,而因为人多,米粥一人一碗舀得快,性急的快吃完了,后面的人还没动筷子,这时一条水滑光亮,手指粗细,红色斑点的蛇懒洋洋的从快见底的大锅里伸出头来。
——这蛇怎么没给粥淹死?!
当时就有一批武当弟子脸色铁青,不分npc还是玩家,全冲出去吐,当然他们啥也吐不出来,九州只有食物,吃下去就成为生命值补充,全息网游有号称完美的感官系统,但只有这点完全不拟真,整个游戏连茅房都木有…据说是九州网游公司说玩家一定会投诉他们古代茅厕没有纸,只能用竹片石片什么的,咳咳!!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在九州里种田种地的npc其实省了很多事,只要没天灾人祸,产量那啥是固定刷新的…
陈墨在心里笃定,梁爽这小子一定是闷声不吭就进武当派了,嗤,他才不相信九州里也有个神龙岛什么的,当然如果不是武当派,而是传说里的云南五毒教,那就更带劲了,听说里面的教主是女的,长老是女的,护法是女的,一个门派从上到下的npc有一半都是美女,而且不是穿着裹得严严实实长袖长裙的美女,多难得啊!不行,回去一定要好好拷问。
等陈墨从教学楼走回来,踹开寝室门,发现死党都已经戴好游戏头盔进游戏了。
靠,这么勤快,里面有美女等着他啊?
陈墨打了个电话喊外卖,决定坏心眼的只订自己的一份,饿死这小子。不过他想到自己在九州里混得挺风生水起就忍不住乐呵,他也是看了门派帖后删号大军里的一员,删号后系统还是默认之前的新手村镇,他回到大雪山下,本来想刷正义值的,很努力的在11级时到了300,结果一次任务去救迷路的商队没成功,反而将这队十几人的npc带迷了路,全部死在了暴风雪里,当陈墨郁闷的掉一级重生后懊恼不已时,却发现自己的正义值变成了负660,张圆了嘴半天合不拢,一个邪里邪气的npc就跑来了,上下打量他,怪笑着说你小子很可以啊,酆都教收你了…我咧,原来,邪派是这么加的,要好心办坏事,无心却害死了npc,或倒霉的连累死很多人,才算有反派潜力?
泥煤其实比刷正义值进武当更难有木有,一定要“无意”或者系统判定你是“无意”才行,就算知道窍门,一刻意就不成了,陈墨就冷汗的想过,按照九州邪派的收人方式,岂非以后武林反派全部都是干傻事害死人却不自知的“天然呆”或者路痴,倒霉蛋,冒失鬼?!
邪派魔教你们只是单纯的收教众,没打算以后拼自杀式袭击吧喂!
至少从概率上说,无意中把事情做砸比一心一意做好人竟然高得多,光酆都教两个月就有三十多个玩家稀里糊涂的加入,这还是没攻略,阴差阳错的结果。
陈墨哼着流行歌曲的调子,准备接了外卖就登陆游戏去练那啥幽冥掌碎骨剑去。
而游戏里他死党正挣扎在水深火热里。
阳光很好,漠寒蹑手蹑脚的从武当弟子住的院子里摸出来,看着属性栏里自己练成的武当长拳满意的舒了口气,不过同时又苦着脸想,这意味着他必须要去南岩观找他那位师父学新的武功。
去吧,是送上门的,不去吧,那待在武当千忍万忍是为什么呀!
其实在武当派低辈npc门人跟另两个玩家心里,玄岳观显然是个极度古怪的地方,经常不合时宜的冒出蛇来就算了,诸如蹲马步时打瞌睡,忽然道袍从中断开,捞裤子捞衣服尴尬不已的事情三两天总会有那么一次的,不过这都被当成习武对衣服装备损伤过大,而当众教习基础剑术的辈分稍高的武当npc也会在刚摆出一个帅到不行的架势时,忽然脚下石砖迸裂,砸得他莫名其妙措手不及,如是种种,使得武当上下人人谨慎小心,内力掌力什么的发出去之前一定注意细心控制,连玩家也认为武功神马的威力不高可以慢慢练,但练不好砸伤砸死自己就亏大了,就是多砸走几点生命值,那也得多啃几个馒头,尽管加门派最大的好处,就是吃饭不用花钱,不过同样的问题也是根本没机会赚钱,而吃饭是定点的,古人更坑爹的是一天只吃两餐…反正有事没事怀里多揣几个包子馒头吧,有备无患那啥!
只有漠寒一个人囧极无语的蹲在那里感叹。
果然恶作剧恶趣味什么的都不可怕,可怕的是喜欢恶作剧有恶趣味的那个人是绝顶高手,每次出怪事的时候你都绝对找不到他的影子,更不知道他啥时动的手。
证据都抓不到,说出去都没人信的有木有!!
只有武当那几位跟掌教同辈的长老,包括悬微真人在内,全部眼观鼻鼻观心的不吭声,或者掀眉动眼表情古怪,有轻咳一声在自己徒弟踩进一个掩饰得极其完美的烂泥坑前提醒的,于是第二天那个白发白须的武当长老就顶着一脸青青紫紫,连吃饭时因武功高深目力犀利,最先瞅见锅底有条蛇也硬是装傻充愣,没事人似的最先将碗里的米粥咽下去。而且因为那长老吃得快,所以那天深信不疑跟着喝完粥的武当门人很多…
——好吧,那条蛇恰好是没毒的,而且鳞片什么的都干干净净,师父你辛苦,那条蛇你也受累了,进锅之前肯定仔细洗过刷过吧?!漠寒囧得都不知道该怎么摆无辜表情。
反正衣服腰带裤子当众往下掉的都是练功时走神的,踩空莫名其妙摔飞的都是下盘不稳平衡力差的,更多无辜中招的都是眼力差的,咳,粥的问题是无差别群攻技能,谁挨上谁倒霉,反正除了那个冒失踩到蛇,然后又狂啃馒头疑是被噎死的玩家,没哪个因为这些事情死掉重生或被刷新,相反个个掌力精准,做什么都专心致志,观察仔细,警觉性甚高。严重导致以后走江湖,无论npc还是玩家,想暗算武当派弟子那得超水准的难度才成。
其实不是没有人怀疑过。
但他们抓不住疑点,所有意外都像是巧合,一点痕迹都没有,至于说蛇,天这么冷,它找暖和的地方待总可以吧?谁知道游戏里的怪会不会冬眠?
至于武当掌教?呃,好像收那个玩家做徒弟的时候出现过一次,隔得太远,长什么样都搞不清楚,平日里武当派就像没这个人一样,武当那些长老也很少会提。
“出家人怎可背后说长道短,还有给我记住了,不准对掌教不敬!”
瞧这些武当长老多么一板一眼,肃穆端然的名门正派之风啊!
——坑爹的那是因为这些长老摸不准他们的师兄是不是就在旁边,说坏话不是找死嘛?漠寒扯着黑线囧然的想,嗯,悬微师叔说的对,人要自私一点,聪明一点,不吭声憋着就对了,出头的那是傻子。
武当掌教湛罗真人,那是世外高人,在南岩观闭门悟道,不理俗务的。
嗯,没错,就是这样。
就在漠寒心惊胆战的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准备咬牙去找他师父学新的武功时。
窗户正对着万丈悬崖的南岩观殿后厢房,素青的帷帘飘扬,室内空无一人,只有冉冉冒出小铜鼎的清雅飘渺的香气,云海之下无法窥见的地方,有闪烁的红色光华忽隐忽现,可惜这也只能在这间房里,在日光正好的时候或可一见端倪。
有风拂来,云雾隐隐散开了些,悬崖上斜生的松树下有突兀的铁寒色一闪而过。
估计就算有人站在这里,也要静候很久,反复确定,才能看出那是一根曲折延伸到悬崖下的铁链。
浩瀚的云海之下,那隐约的红光其实是九脊殿顶蹲着的独角獬豸青铜像眼里镶嵌的宝珠,绝尘宫就这样隐藏在深谷密林之中,静籁无声,分不出时间流逝的区别,只不过…
“主人——”
缀有珍珠的绣履纷杂的踩乱了无声的清寂。
谢紫衣刚皱眉,就看见穿着蔷衣的侍女一副不甘不愿的神情,有些慌乱的望过来。
略微摆手示意,那些侍女立刻从门口鱼贯退出,连走廊上纷杂的脚步声也不见了。
绝尘宫似乎又恢复了静谧的安宁,鲛绡的垂帐连动都不动,挂在金钩上的夜明珠皎洁的光辉下,却很突兀的多了一个影子,来人仰头望了下被遮得严严实实的窗户,嗤笑一声:
“青天白日的,你将自己藏得那么严实做甚?”
“……”
斜靠在软枕上以手撑颌,眼睛半睁不闭的谢紫衣连眉都不扬一下。
他对所有系统安排的事情都没兴趣,尽管那人竟从南岩观下来让他觉得很是莫名。
“我不能离开绝尘宫。”
——而你,不能离开武当山,这就是九州系统给他们的桎梏。
“你让寸恽送来的那个人,很有意思。”
谢紫衣蓦然一惊,从榻上坐起来,非常不悦:
“他来了多久?”
“半个月。”
“你却没有传信告诉我。”
“我忘了。”
谢紫衣危险的眯起眼睛,虽然他觉得这是一个很有趣的秘密,并不以为意,但绝不喜欢有人抢他瞧中的东西,就算那仅仅只是一个消遣。
虽然日光难以照进室内,但明亮的珠光足以让他瞧清眼前的人。
一样的紫色,却是道袍,玄如虚现的日月星辰光华流转,恒辉永耀,一直铺落到地上,足下云履踏若虚空,几乎无可捉摸,像并不存于眼前的幻影,淡淡如远山半迷朦的眉,乌发如漆,眸若寒星,构成轮廓的每一道线条都是温雅隽美的,便是转瞬谢落的夜昙芳华,撕裂九霄的十丈惊雷,也抹煞不去那使人目眩神迷的动魄惊心,虽然那种空寂清孤的气息,如叶冻寒江,清晰明澈,遥不可及,触之不到,却如此熟悉。
——因为,那也是谢紫衣自己的长相。
这的确是一个有趣的秘密,不过现在看来,可能比他想的还要有趣。
湛罗真人似笑非笑,低声道。
“不是你不能离开这里,而是绝尘宫需要‘谢紫衣’,但我未必不能是‘谢紫衣’?”
“……”
“如何?”
谢紫衣没答话,不过已经用行动说明他的意思了。
他的手,在解衣领的扣子。
武林高手的速度就是不一样,任何事情都是,将除中衣外的所有衣服,包括发冠,配饰全部扯下来了,也没花多长时间,谢紫衣的心思完全就不在这里了,期间因为不习惯太长的道袍,穿上的时候差点踩到袖摆,至于那位系统强塞给他的哥哥,据说两人师门上还有几代恩怨牵来扯去的,生性又有恶趣味的那个大麻烦居然还凉凉的朝他笑:
“换来换去,换久了就会习惯了,没事。”
“……”
故意在脱衣时将衣带绞成死结,然后才扔给他,叫做没事?
谢紫衣僵在那里,一双手已经从后面攥住他的头发,极快的将道冠给他束住长发。
那跟侍女恭敬小心为他梳理头发的感觉,是完全迥异的,谢紫衣并不喜欢别的人靠近自己,所以待在绝尘宫里,连束发都不曾,看着九州给他的空泛文字里,原来完全想不到,所谓兄长,是这样的一个人。
不可靠,不想接近,却莫名的出现不符己性的信任,或许那种感觉,叫做暖意。
“唉,摸了半天,真的跟我的头发没什么区别。”
“……!!”
你等着,没一年半载我绝对不回来,你一个人在绝尘宫待到发霉长蘑菇吧(戳,那啥,这不是南枫镇客栈)谢紫衣忿然的摔袖出门。
走廊上远远站着的侍女,望向他的目光都带着敌意,然后移步低声喊着主人重新进了房内。
——果然都是一群没长眼睛的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