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讲究求个富贵,而这世上富且贵者,便是官了。这京师里大小官员无数,自然是中土最为富贵之地。富贵而生畸欲,畸欲而生奢华……不过奢华之外,总还有些享受是寻常人家能受用的。便如那京中街畔巷口四处摆放着的小吃摊,鲜美的羊杂碎汤,香气扑鼻的黄焖小鱼儿。当然,最有名气的,还是城南保康门下的曹记炒凉皮,城西宜秋到盐市口一线上摆着的几十家马家炒凉粉。
不过展越夜最喜欢的不是这些,也不能说是他不喜欢,应该说是他家那位娇滴滴的夫人最欢喜吃角门外小巷口那家的豆皮——以脱壳绿豆为豆,精打米浆为皮,用的高唐产的糯米做馅,米馅里面裹着鲜肉、鲜菇和鲜笋——出锅后的豆皮,皮色金黄,形模方薄,嗅之香醉,正是:咬一口,便令深闺不识愁;咬两口,敢笑伊尹不知味;这三口若是咬了下去,令让那河东狮踪全无,世间须眉快哉。
“更妙的是这家摊子夜深了也不会关。”他笑眯眯地想着,左手像托着莲花一样托着五块豆皮,往家中行去,想着家中那位夫人待会儿香唾将溢的可爱模样,胸中舒爽无比。这几日易家二小姐再没来找他麻烦,杜老四的眉毛好看多了,鲍大掌柜的臭脸也不用瞅了,宫里还有人来赏了夫人几匹绸缎,真真是快活事凑到了一处。
他想着下次若和皇上赌钱,是该先赢后输,还是先输后赢再输?输的法子是小溪输成河,还是像峰口浪尖一样输赢来大些?满脑门子的骰子官司,让他没注意到自己已经进了沉沉夜色下的院门,更没能注意到屋内一团黑糊糊的东西向他飞奔而来。
展越夜下意识地接住那团黑东西。夜太黑,屋内灯火太暗映不到外边,所以他没看清楚。只是觉得抱在手上——
沉甸甸的,凉冰冰的。
指尖所触,柔软却又寒冷,让他心头一战,呆呆地站在了庭院中央。此时身后的院门不知被谁关上了,吱呀一声似乎带着某种力量,把他往屋前推了几步。
灯光渐近。
展越夜傻傻地盯着自己手上捧着的物事,看清楚了上面蓬松的乌发,未闭的双眼,血污的唇,苍白的脸……捧着这早晨才见过的头颅,他开始发抖,从左脚的小脚趾开始抖起,沿着他的腿外侧不知是否存在的那条筋,一路杀伐向上,制着他的身,麻了他的心,只有胸臆间一股绝望换作了一声即将出喉的哀嚎。
可一双更让人绝望的双手平空伸了出来,扼住了他的咽喉。
“夫人!”
展越夜抱着一颗血污四溢的人头,口中呜呜嚎鸣着倒在了自家院中的湿泥地上。院中站着十几个黑衣人,杀气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