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此景,颇有些似曾相识。
秦墨醉意未散,但还算清醒,他一手按在柳凝后腰上,怕人跑了似的将其扣在怀里,像只大猫一样在柳凝颈窝蹭了蹭。
失去视觉后,其他方面的感觉就变得格外敏感起来。柳凝颤了颤,发现自己竟然无处可躲,只好双手抵在他胸口,避免更近一步的接触。
奇妙的是,这样的举动并不惹人恼怒,反而因为睽违已久的熟悉感让他觉得些许欣慰。
“阿墨,你醉了。”
秦墨拒不承认:“我没醉。”
“……好吧,你没醉。”
他哄小孩一般的语气叫秦墨感到一丝不满,遂蹙起眉头不高兴地说:“你不要哄我,我昨天虽然醉了,但现在已经醒了。”
“我就喝了一点点。”
说着抬起头来用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
柳凝看不见,只是无奈地笑,“你又去偷怀素师叔的藏酒了?”
秦墨嘿嘿一笑,“反正她不喝,放着多浪费啊。”
其实怀素不是不喝酒,她只是舍不得喝而已,那酒窖里的东西,收藏意义是大于实际意义的。
秦墨并非第一次做这种事,但那是一百多年前,他还是上清门二师兄的时候。
因此这番景象固然似曾相识,却也让人感到十分讶异。
柳凝想了想,记起他失忆的事,好脾气地劝他回房休息,不想宿醉后的秦墨竟变得格外黏人,“师兄陪我一起。”
他重新拥上来,含着醉意的气息吐在柳凝脸上,不知不觉染上了些旖旎。
在这山间雾气未散,晨风还有些许凉意的早上,柳凝脸上一片热意。
秦墨无声笑了笑,适可而止,带着柳凝从地上爬了起来,谁知一个踉跄,又倒在了柳凝身上。
他埋首狠吸了一口气,说出一句近乎调戏的话来:“师兄身上好香。”
柳凝手足无措地将人扶稳,“你今日这是怎么了?”
变得如此……
他一时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只觉今日的秦墨大不一样。
自失忆跑到枕流峰来以后,秦墨对他一直是有些亲近和依赖的,可是却从未有这般的……黏糊。
柳凝终于找出一个准确的词来形容面前的人,放在秦墨背上的手微微一顿,却是更加茫然了。
“我想起来了。”秦墨道。
随即,怀里的人身子一僵,瞬间生出了退缩和抗拒之意,像是在害怕什么。
柳凝从他怀里挣出,短暂的慌乱后镇定下来,同时扯起嘴角笑了笑,“如此甚好。”
“有什么好的。”秦墨道。
想起来就少了一个留下来的理由。
他现在已经不是上清门的弟子了。
“你……”柳凝咬住下唇,“既然魔尊都想起来了,那便一路好走。”
秦墨见他难过还要嘴硬的样子,真是不知说什么才好,“师兄这是要赶我走吗?”
他忽然为自己感到不平。
师兄对失忆的他和对作为魔尊的他完全是两个态度。
柳凝撇过头去,仿佛有说不尽的委屈,“是你先离开的。”
一百多年前,秦墨打伤两位师叔伯不辞而别,不仅走得不声不响,百年间竟再不曾踏进过上清门。
在外人眼中因谢凭澜之死势不两立的师兄弟二人,其实根本没见过几面。即便相见,往往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要么对面不相识,要么刀剑相向。
可那都是因为该死的任务啊!
秦墨五味杂陈,作势要去拉柳凝的手,被他后退一步避开了。
“师兄……”
知道他恢复记忆后,柳凝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同他翻旧账,质问一句连着一句,大有不弄清楚誓不罢休的架势。
“你既不曾杀人,为何要逃?难道我们会不信你吗?”
“魔修为何,练魔刀又是为何?”
“还有……既然走得这样干净,又为何要隐瞒身份跟我去幻天雪域?”
秦墨喉结上下一滑,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难道他要告诉师兄,其实一切都只是为了走剧情做任务而已。
告诉他,你只不过是一个纸片人,人生早已被安排好,迟早要打败我这个大魔头,走上人生巅峰。
听上去就像个笑话。
“我……”秦墨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道,“还记得那晚在薛家,谢凭澜提到关于我身世的那些话吗?其实,我一早便知道了。”
没想到后来失忆,忘了个一干二净。
或许从秦烟冉死的那天起,谢凭澜就已经疯了。
他一面扶养秦墨长大,一面又因为这孩子身体里天生魔物的血脉对他百般折磨,恨不得他去死。
直到后来,谢凭澜从浩瀚典籍中找到了能够彻底杀死商行阙办法——只有魔物才能杀死魔物。“给我种蛊一开始的确是为了压制我的魔气,但发现这一点后,谢凭澜就起了取出蛊虫的心思,没想到师兄你会……”将其转移到自己身上。
秦墨说着,不免有些心疼。
此举恰恰合了谢凭澜的心意,他以柳凝为要挟,自导自演了一场戏,教秦墨叛出师门,彻底激发出天生魔物的血脉。
秦墨原本就要走剧情,于是顺势而为,这才有了“弑师叛道”之举。
“我本就是天生魔物,不魔修岂不是浪费了。”秦墨还有心思安慰他,“至于练魔刀,不过顺便而已。”
柳凝一点没被安慰到,眉头反而皱得更深了,“他怎么能这样对你!”
如果说在郢州薛家,他对谢凭澜这个师尊只是失望,如今便是气愤了。
秦墨趁机牵过师兄的手,安抚般摩挲着,“别生气了,让那两个疯子成双成对互相祸害不是正好。”
“若非失忆的缘故,你是不是永远不打算告诉我?”柳凝失落地低下了头。
被说中心思的秦墨:“……”
他的手被一点点掰开,然后眼睁睁看着他家温和好脾气的师兄转身进屋,“哐”的一声将他关在了门外。
秦墨低头揉搓了一下残留着余温的指尖,摇头苦笑。
还是把人惹恼了。
“好师兄,我酒还没醒,头疼,放我进去吧。”秦墨敲门卖惨,后悔不迭。
过了一会儿,里面传来柳凝沉闷的声音,“魔尊大人本事大的很,区区头疼,想必不碍事。”
连名字也不叫了。
秦墨这下是真的头疼了。
人倒霉的时候,当真是喝水都塞牙缝。
这厢师兄还没哄好,大半个月才会查看一次酒窖的怀素师叔偏偏今日起了兴致,发现藏酒被盗后,立刻找上了门来。
“小混蛋,你是不是偷我酒喝了!”
听见这声暴躁的怒吼,秦墨想也不想,拔腿就跑。
怀素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给我站住!”
秦墨一边跑一边还有空回头应声,“你说站住就站住,那我多没面子。”
“师尊!等等——”
褚懿玄赶过来的时候,只看到了二人双双离去的残影。
他喘着气,已没了再追上去的力气,就在这时,柳凝从屋里走了出来。
褚懿玄愣了愣,远远行了一礼,“掌教师兄,师尊她……”
“不用管,你先回去吧。”
“……是。”
另一边,秦墨被追着绕宗门跑了一圈,最后躲在在徐岩山门外的那株千年榕树上方才逃过一劫。
宿醉过后上蹿下跳地跑了这么一圈,秦墨身上有些黏腻,想着回枕流峰去屋后的池子里沐浴一番。
惦记着还在生气的师兄,秦墨走得很快,结果正好撞见了柳凝从池子里出来,长发披散,衣服将将穿了一半,笔直修长的双腿踩在池壁上,还在淌着水。
秦墨心砰砰直跳,很没出息地咽了咽干涸的喉咙。
他周身魔气收敛得极好,柳凝只发觉有人过来,却不知是谁,霁雪转瞬出鞘,直奔他心口而来。
“师兄!是我。”
话音落下,霁雪堪堪停在他眼前,发出不满的剑鸣。
秦墨一动不动,看着柳凝缓缓走过来。
他随意捏了个诀,身上的水一点点化作雾气飘散,走至秦墨面前时便都干了。
若是细看,还能看到柳凝脸上的薄红,可惜秦墨呆呆愣在原地,说不出半句话。
柳凝赤脚踩在草地上,脚趾不自在地蜷缩起来,什么也没说,只伸手抓住霁雪的剑柄,将其收了回去。
眼前的利刃消失,秦墨也终于回过神来,拉住转身欲走的柳凝,脑子里划过一堆有的没的,最后开口道:“昨日我与你独自说话时,师兄是醒着的吗?”
柳凝整个人顿时为之一振,一时忘了挣开。
他若是承认自己是醒着的,那便是默许了秦墨的得寸进尺,也定然明白秦墨对他的心意。
“你醒着,是吗?”秦墨又问了一遍。
他几乎已经笃定了这个事实,却恳切地希望能从柳凝嘴里得到肯定的回答。
秦墨变本加厉地想要得到更多,于是挑起他的下颚不由分说吻了上去。
热切的吻将问题明明白白摆到了他面前,阻断了所有退路。
下一瞬,结界波动,秦墨立刻被推开,看着到手的兔子跑没了影。
啧,到底是谁这么不识趣?
秦墨一脸不爽转到屋前,见到了去而复返的褚懿玄。
“你最好是有重要的事要说。”
柳凝很快换好衣服推门出来。
褚懿玄面色凝重,道:“仙门百家齐聚宗门,称本该死于谢掌教之手的商行阙如今竟重新现世,要来同我们讨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