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的目光飞快从她晶莹剔透的脚趾头和略显肉感的小腿肚上掠过,俊挺的眉头皱起,挥了挥手,那月白色锦被的一角自发地把熟睡中的小姑娘裹得严严实实。
他在床前站了一会儿,出门,对着暗处吩咐了一声:“这个房间不要让人随意进出。”
周晨晨睡醒的时候只觉得睡裤被太阳晒得滚烫,她闭着眼翻了个身,从床头柜上摸到自己的手机,打开一看,吓了一跳,竟然已经十一点半了。
还真是太阳都晒到屁股了。
她摸摸鼻子翻身坐起来,睡眼朦胧地伸了个懒腰,趿着拖鞋去洗漱,脑子里依稀回忆起昨晚——
好像刚睡着时做了噩梦来着,但后来不知为何,睡得却香甜,反倒是久违的一夜好梦了。
周晨晨收拾完毕到书房的时候,发现少黎竟然在看一份英文文件。她英文不错,凑上去看了一眼,发现是一份未经翻译NASA内部文件。
她见他面无表情地扫着那米白色的纸上一行行黑色字母,久久不翻页,心下明了——大魔头应该看不懂英文。
周晨晨伸出爪子戳了戳那份文件,极贴心地在他耳边小声翻译标题:“咳咳,关于时空隧道与暗物质。”
相处这么久,少黎已经摸清了她的小心思——这猫一样的声音飘到他耳廓,好像声音越轻就不会让他伤自尊了似的。
他打断她:“我记下了所有英文、法文的单词,就算词序与中文不对应,也大致都能看懂。”
周晨晨张了张嘴:“……所有?”
“所有。”
她耷拉着脑袋,闭了嘴。
好吧,她以为自己六级六百多分、软件测词汇量八千多已经够了不起了呢。
她松开那文件,嘟囔了两句:“那你当初还找我当家教——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年轻人凉凉瞥过来:“什么?”
本质上还是畏惧他的周晨晨缩了缩脖子,摇头不语。
少黎以为她在低落。
他忽然想起初见时,小姑娘双眼亮晶晶地对着他侃侃而谈她的专业,她制作的游戏,还有那些五颜六色都起了名字的猪。
大魔头莫名觉得,眼前这小姑娘这个样子,有点碍眼——
“你不用气馁。修真本就是探索人类的极限,追求无穷尽的潜力,不论是身体,还是大脑。用你们这个世界的话来说,如果你的大脑只开发了百分之十,那么我的开发程度是你的数倍,所以本质上来说,你不一定比我笨。”
或许是年百年不曾安慰过人了,他的语气干瘪又平淡,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或是早上的吃食,然而周晨晨依旧从他冷淡又倨傲的话语中,琢磨出难得的安抚,于是乐不可支地攀上他的衣袖,咧着嘴冲他笑了笑:“哦。”
年轻人眉头舒展开,这姑娘倒是好养活,胃口好不挑食,还好哄得很。
周晨晨不知他心里所想,乐颠颠地接受了他的安慰:“大魔头,你手里这个文件的封头写着,是NASA内部绝密档案,你怎么弄到的啊?”
他抬眼看兴致勃勃的小姑娘明媚的脸,耐着性子:“昨日来的那个人你可认得?是IT企业UG的掌门人,你们读计算机的应该认识。他是在这个世界生活的修真者,这文件是他给我的,至于他怎么得到的,我不关心。”
周晨晨小手一抖。
UG?
她一直都想毕业去UG工作来着,UG在软件硬件都有涉略,不仅专业领域过硬,企业文化也相当成熟,在国内竞争激烈、恨不得一个人当五个人用的IT行业当中,属于一股清流了。
她回想了一下昨天那个穿着藏青色西装的中年男人,当时她就觉得他长得像UG的总裁沈骋,没想到真的是!
国内最大的硬件商、手机企业UG的总裁,沈骋,竟然和大魔头一样是个修真者?
——这个世界太玄幻了吧。
周晨晨越想越震惊,扯着少黎的袖子仰头问他:“大魔头,这个世界还有一些和你一样的修真者啊?那——”
其实她是想问,是沈骋厉害还是大魔头厉害。
肯定是沈骋厉害吧?UG可是国内IT企业三大巨头之一欸,总部就在C城,沈骋本人也是富豪榜前几的,手下员工数以万计。而大魔头,只有十几个平头黑西装,甚至还要拉上小孩子凑数。
不过最后她还是没问出口。
——大魔头都那么可怜了,身受重伤,好不容易遇上个同行,不仅比他厉害,还那么有钱,他心里肯定不舒服。
年轻人看着小姑娘突如其来的一脸怜悯,眯了眯眼。
又是一周过去,周晨晨觉得自己和大魔头的关系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她自己也觉得奇怪,因为这一周她其实已经很努力了,反倒是大魔头的态度——他对她极好,比从前多了许多耐心与容忍,甚至有时候有一些难以察觉的纵容。
却只字不提要她如何喜欢他这件事。
这让一向来定了目标就会卯足劲去做的周小怂有点灰心丧气。人家根本不急,她自己反倒自乱了阵脚。
这事暂且不提,反倒是那个大雪天的噩梦却越来越频繁,夜夜折磨下来,周晨晨的黑眼圈越来越明显,整个人都很没精神。
她白天的时候是不敢想的,一点点都不能去想梦里的细节,不敢想那场大雪,也不敢想那对巨兽眼眸一般的巨大车灯。
这周芳华设的例会过后,周晨晨站在楼梯口徘徊了许久,犹豫着是下楼还是上楼。
S大的校风非常严谨,考试、毕业统统不容易,每年都有一定比例的同学经受不了学习压力而退学,学校对于学生的心理健康十分重视,所以从多年前开始就设立了专门的心理咨询室,就在芳华设楼上。
——她当时是不想去,但想起王春华一整周的电话加微信轰炸,最终咬咬牙上了楼。
等到了咨询室门口,门“吱呀”一声开了,两束暖色的阳光从门里照进昏暗走廊——大概是里头的人听到了门口骤停的脚步声。
年轻的女医生双手插兜,看到门口站着的人,眼眸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撩了撩披在肩头的长发,摸摸她脑袋:“是晨晨啊,好久不见,怎么瘦了许多。你有两个多月没来了吧,想好要告诉我了?”
她长了一双极好看的上挑的凤眼,似乎一个简单的眼神就能穿透人心。
周晨晨根本不敢直视她,低着头紧张地盯着她白大褂的第二颗纽扣:“孔医生,我……”
说实话,她根本就没想好。
好在孔昭丝毫没有想要责备她的意思,反而是笑着牵她进去:“好啦,我不给你压力,你要是不想说我们也可以聊一聊别的,只要你想倾诉的时候,我都在。”
周晨晨松了口气,由着她牵着自己,往咨询室里走。
咨询室装潢得很好,和其他冷灰色的教室不同,墙壁刷成米白色,靠窗的地方放着两张橙红色的沙发,连室内灯光都是暖色调的。
周晨晨在沙发上坐下,有些局促不安。
对她来说,每次来心理咨询室,都是一种挣扎,就好像她明明想把脑袋埋在沙堆里,却有人偏要把沙子拨开,一寸一寸挖她出来。
孔昭给她倒了杯水,在她对面坐下,看着浑身竖起尖刺却不自知的小姑娘,无奈地笑了:“晨晨,最近过得怎么样啊?”
周晨晨下意识地握紧杯子:“挺……挺好的。”
“你最近还做噩梦吗?”
周晨晨先是条件反射般摇摇头,奈何她又不是个能镇定撒谎的性子,最后在孔医生温柔的笑意里,认命般点点头:“……做的。”
孔昭表示出极大的兴趣,试探着问她:“梦里还是像从前一样吗?没有梦到些别的?我也很好奇你的梦,能不能给我讲讲?”
谁知周晨晨立马正襟危坐起来,两只爪子抓住铺开在膝盖上的白色裙边:“……没,没有了,就是跟之前一样的。”
孔昭在心里叹了口气。
也算是旧识了,但她的戒备从未放下。
孔昭不逼她,安抚地拍拍小姑娘的手:“晨晨,如果你还是不愿意说,没关系,我们今天可以聊一些别的。不过有些东西你一直藏在心里不倾诉出来,有可能会把自己越绕越深。”
她换上轻松点的口吻:“怎么样,最近和你喜欢的那个学长,有什么进展吗?”
周晨晨听她开始转移话题,大大松了口气,只觉得从刚刚一直紧绷的头皮突然舒缓了许多,挺直的后背也弯曲了些:“学长他有女朋友了,听我室友说,他女朋友是隔壁院的院花,可漂亮了。”
孔昭惊讶地抬抬眉:“那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啊?不难过?”
周晨晨皱着小鼻子,摇了摇头:“可能有点吧?不过好像真的还好,我都没哭。孔医生,你说我对学长真的是喜欢吗?听她们都说,如果真的喜欢,失恋的时候会特别难受的。”
孔昭冲她眨眨眼:“既然咱们今天不心理咨询,就聊聊天吧。依我为数不多的感情经验来看,你这个充其量就是欣赏,你是不是觉得,学长阳光开朗又温柔,就像是心里的一个小太阳?”
周晨晨瞪大眼睛,忙不迭地点头。
“可是你其实没有那么想去靠近这个太阳,对吗?”
周晨晨又被她说中,小鸡啄米般点点头。
“或者换一种说法,其实你喜欢的并不是他,而是这一类‘太阳般的存在’。就像你曾经和我说过的,你在青春期的时候因为体重、外貌、性格,被班里同学排挤,所以或许是从那个时候起,你就很向往一些温柔的、阳光的东西,这就和现在的孩子们追星没什么区别,只是一种下意识的精神慰藉罢了。所以就算知道他有女朋友,你好像也不是那么难过,只要他过得好,你会祝福,对不对?”
周晨晨简直不能更同意了,觉得自己内心深处一些朦朦胧胧的想法被她一阵见血地挑破。
孔昭笑着看这张过分干净、年轻的脸:“小孩儿,你还小,姐姐跟你说啊,爱情这种东西是最捉摸不透的,就算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思想家、哲学家都不能给一个确切的定义。”
她对她眨眼:“你永远不知道爱情什么时候来,或许是很多年以后,或许是下一刻,又或许,你一会儿出门就遇见了你的爱情。但是以我不多的经验看来,爱情里,会有剧烈的心跳呢。”
小姑娘这回倒是懵了,半晌似懂非懂地点头。
两格米黄色的阳光从纱窗里照进来,一格落在沙发上,一格落在小姑娘懵懵懂懂的脸上。
又聊了半个多小时,孔昭有意无意地把话题往那件事上绕,却都被她机敏地发觉,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茶水渐凉,日头稍斜,孔昭起身送走周晨晨,站在门口看着小姑娘被夕阳粉饰得模糊的背影,叹了口气。
她从学校毕业,从业至今也有四五年了,不是没见过心理防线很强的患者,但在心理医生刻意制造的情绪氛围中,大多聊个两三次,也都吐露心声了。
但周晨晨不同。
她看着极其单纯,这样涉世未深的姑娘通常用不着什么刻意的手段,她自己就会完完全全地跟你倾诉。
——至少两年前这个脸蛋白净的姑娘第一次来找她的时候,她也是这么想的。然而聊得深了才发现,她的内心深处,始终有一道牢固的围墙,不能让任何人去触碰,甚至她自己。
所以至今都没有人知道,她在被人贩子拐走的那五年里,是怎样生活的,没有人知道,她获救的那一个晚上,到底经历了什么。
就连当时的警方以及周晨晨的父母,也不过是有一些隐隐约约的猜测罢了。
她看过她的病例,这个像一张白纸似的姑娘经历了那样无人得知的磨难后,自闭了整整两年的时间,从不和人交流。两年之后,她从自己的世界里走出来,眼神清澈,乐观积极,单纯又小心谨慎地活着,把那段阴影埋藏在内心最深处,闭口不谈。
但她知道,小姑娘的心里,从未跨过那道坎。
少黎听到这有些惊讶:“人为改命?”
少黎点点头抽回手,倒是不太在意这个,反而问起了旁的事:“你可能看出,她有何病症?似是时常梦魇。”
五一那三天,夜里他时常醒来——如今天这般梦魇他已经见过几次,每次小姑娘都呓语不断,眼泪涔涔。
桌前的年轻人沉默许久,缓缓出声:“暂时不必。那件事筹备得如何?”
少黎挑眉。
许仙摸摸鼻子,老老实实回答:“其实并不是因为玄阴体质之人生来就少,而是因为此等体质的人命里带煞,命途多舛,大多数都在幼儿时期就会夭折,极少有长大成人的。这位周小姐的命数我也看不清,我曾观察过她的面相,反倒像是曾经有死劫,险些夭折,却被人为改了命。”
“不仅仅是内奸,应该还有一些各大仙门派下来的小喽啰,他们想要将我斩尽杀绝,必定要趁我最虚弱的时候。只要他们敢来——”,年轻人的眼底像是蒙了一层看不清的薄纱,语气却森冷。
他没说后半句,但许仙却莫名打了个寒颤。
少黎的手指在小叶紫檀制成的木桌上敲了敲,没说话。
雕花的拔步床上没有床帐,圆滚滚白嫩嫩的小姑娘抱着被子姿势扭曲,睡得极熟,宽松睡裤的下摆卷起,露出小腿和膝盖。
她面色红润,眉头舒展,不像是做了噩梦的样子。
许仙所说的死劫他大概猜到,大概是她说的被拐卖的那几年。不过让少黎惊讶的是“人为改命”,这个世界上的人,竟然也有这般本事?
许仙十分老成地挺着瘦小的身板点点头,又捋了捋白嫩下巴上根本就不存在的胡须:“我看很大可能是如此,不过具体是何时,我看不清。她的梦魇大概是因为曾经经历的劫难,当时有人替她逆天改命,命虽逃脱,但心未能逃脱,恐怕这一世都会受此心病折磨,不过主子不用担心,倒是不会伤害性命。”
许仙听他转移了话题,心底松了口气。
若是真的上了心,可就难办了。
他轻松de点点头:“嗯,我已通知下去,说您每月月末几天会毒发,让他们加强警戒。主子,这样真的能诱出内奸吗?”
许仙抬头,从他的神色上判断不出他是随便问问,还是上了心,于是试探地问道:“主子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去查一查周小姐的过往经历,或许可以做出推断。”
夜色凉薄,房间里很安静,能听到窗外不远处江水流逝的声音。
巨大的红色朝阳从山后爬上来,映着半边的江水泛红,凡人世界的早晨,很忙碌,有车流与鸣笛。
宽阔庭院,年轻人闲步穿过中式长廊,推开房门进去。
许仙知道主子说的“她”是指周晨晨,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与凝重。
他思考了会儿才开口:“主子可知,为何时间如周小姐这般玄阴体质之人,万里无一?”
一分钟后,小孩儿松开皱着的眉头,稚嫩的脸上带着喜色:“主子,周小姐的体质果然神奇,您体内的毒素缓解了十之二三,只要一直在她身边,假以时日,必定能全部清除。”
少黎回房后,许仙照常来他房间替他诊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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