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真名还是假名,这个名字都太过怪异。
乔殊羽茫然地拿着快递回到原位,小心翼翼地将它放了回去。
她重新开始寻找李亦梅的快递,身后传来脚步声,似乎也有人来取快递。
脚步声顿了一下,有人在向店主询问不同公司快递的具体位置,声音很是熟悉。
忙着找快递的乔殊羽没有多想,待她顺利寻到李亦梅的快递时,身旁有只略显粗糙的手伸出,拿起了她刚刚放下的快递。
乔殊羽回头望去,正和女人对上了眼。
“好巧。”女人主动先打了声招呼。
“是、是啊。”乔殊羽舔了舔忽而干涩的嘴唇,目光小心翼翼瞥向她手里的快递,“这份快递,是你的吗?”
“嗯,怎么了?”
乔殊羽张了张口,最终应了句“没什么”。
她紧随其后拿起李亦梅的快递,两人也不可避免地同了路。
其实那晚在医院过后,她对女人的印象很好。只是快递上的奇怪名字令她念念不忘,一路上回答女人的寒暄时不免心不在焉。
“小乔,你是不是有问题要问我?”女人察觉到异样,主动开了口。
“没有啊,没有。”乔殊羽下意识地矢口否认道。
“没事儿。”女人笑道,“你想问什么就说吧。”
话已至此,倘若这会儿不问出口,怕是以后每次见面,都会再想起这个问题。
乔殊羽只得硬着头皮道:“快递上写的……是你的真名吗。”
“什么意思?”女人怔了一下,“这个还能写假名的吗?”
想来大抵她不常接触网购,就和李亦梅一样,也老老实实把自己所有的真实信息填上去。
乔殊羽点点头:“是啊,可以写昵称之类的。”
“哦,谢谢你的提醒。”女人短促地笑了一下,“我这个名字,确实该写个昵称。”
乔殊羽耐心等待着,以为女人还会多说两句,却再也没听到下文。
无奈之下,她只能又开口问道:“那个……姐姐,我能不能问一下……呃……”
这实在是个太冒犯的问题,令乔殊羽支吾了半天也没能说完。
女人看她紧张的模样不由得笑道:“想问我为什么起这个名字?”
“唔……是的。”乔殊羽小声道。
“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啊,就字面上的意思,我特别克我弟。”女人道。
“啊?”乔殊羽霎时愣住了。
“我弟被我克死了,就改了这个名字。”女人一耸肩,语气是不符合内容的云淡风轻。
“抱歉,节哀顺变……”倒是个悲伤的故事,乔殊羽恨自己的多嘴,末了想想又道,“但是、但是这些都是迷信的说法吧,哪有什么克不克的,这不是你的错,你别有太多心理负担。”
乔殊羽结结巴巴说了半天,却没等到回应。
她小心翼翼地扭头看去,女人正望着正前方,但嘴角分明是笑着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放松。
“你挺可爱的。”女人柔声道,“我要是有个你这样的妹妹就好了。放心,我不克妹妹。”
“好啊,刚好我也想有个姐姐。”乔殊羽鼓起勇气道。
女人停住脚步,扭头看向她,眼神里充盈着包容和慈爱。
“嗯,那以后你就是我妹妹啦。”女人的笑容和声音一样温柔。
“姐、姐姐。”乔殊羽怯生生地唤道。
明明自那次摘掉前缀起,她已经叫了无数回“姐姐”,但莫名还是格外紧张。
短暂的半天假后,又要回归忙碌的学习生活。乔殊羽带着女人送给她的那盒巧克力,准备来个借花献佛。
当林家望收到巧克力时,一瞬间眼睛都亮了:“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
“欸?”被谬赞的乔殊羽一怔,只能别开眼装傻道,“我猜的,你喜欢就好。”
“嗯,小时候我姐就喜欢吃这个,偶尔也会分我一两块。”林家望说着,拆开巧克力分给了她一颗,“不过现在超市里很少见了,你在哪买的?”
“擎中斜对面的那家零食店。”乔殊羽道。
“哦,那下次我也去看看。”林家望将巧克力放进口中,满足地眯了眯眼。
乔殊羽紧随其后拆开了巧克力,口味其实是有些廉价的甜,想必成分不是特别好。不过小时候,大家好像都爱吃这种充满工业糖精味道的糖。
吃着吃着,想起刚刚再度出现在他口中的“姐姐”,昨天起就缠绕着她的问题,又开始在脑中不安分。
她总觉得,女人昨天好像撒了谎。
“那个,你姐姐现在也在擎县吗?”乔殊羽道。
大概是没想到她会问起这个,林家望好奇地看了她一眼,而后答道:“不在。几年前她结婚后,就和姐夫一起住在了岱市,没再回来过。”
乔殊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那,你姐姐叫什么名字呀?”
林家望微微皱了皱眉,表情不是很好:“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乔殊羽咽了咽口水,仿佛也咽下了几欲跳出喉口的心脏:“只是好奇。如果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也不是不方便……”林家望有意无意摩挲着装巧克力的纸盒,“只是,我觉得我爸妈给她起这样的名字不太好……她叫,林盼娣。”
乔殊羽张了张口,有些后悔自己刚刚的发问。
名字本该承载着父母对子女的爱,没有人愿意成为对另一个人的寄托。
“不好意思。”乔殊羽小声道。
“没事,又不是你的错。”林家望摇摇头,“只是,你怎么突然好奇这个?”
“因为,我昨天认了个姐姐。”比起原因,这更像是起因,“是我家对门去年新搬来的邻居。”
“真的?!”林家望看起来也为她高兴,“我记得你之前还说,你想要个姐姐来着,这下终于如愿了。”
“是啊。”
看来,她的猜想真的只是个猜想。
林又不是什么多特别的姓,而一方的弟弟离世了,一方的姐姐在外地,天晓得她有多大的脑洞,居然曾试图将两人串联在一起。
至于什么围巾,什么巧克力,也不过是当年流行的东西。真按这个来推算,不知有多少没相认的兄弟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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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高考过去没多久,便是春游活动,这时成绩还没出来,能让所有学生先痛快玩一转。
但玩也玩的是些旧东西,每年雷打不动地到当地郊区的湿地公园转一圈。要说学校和公园负责人没点儿利益往来,都没人信。
撇开幼儿园,乔殊羽上了十一年的学,就去了十趟湿地公园,想必它每年也就靠学生春游秋游来营收。
至于少的那一年,是因为初三停了所有娱乐活动。想来下半年的高三,所有娱乐也该与她无关了。
不出意外,这将是她最后一次去湿地公园。也是稀奇,任何普通甚至无聊的事物,加上“最后一次”的前缀后,便莫名让人变得不舍。
只是再怎么不舍,鉴于李亦梅现在的情况,乔殊羽还是打算在家陪着她。
可她和李亦梅说起这件事时,却遭到了李亦梅的极度反对,表示校园时光很宝贵,该好好体验,说什么也不让她请假。
最终,乔殊羽还是在周日来到了学校,预备着一天的春游。
学校包了四辆大巴,三个班分两辆,被拆开的刚好是卡在中间的11班。
乔殊羽不爱争先,眼睁睁看着10班的车坐满了人,和人潮一同转向了12班所在的大巴。
或许比起不爱争先,还有点其他原因。
还在车外时,她便透过窗户,看见了坐在靠窗位置的林家望。
他戴了顶米色的棒球帽,整个人充满了青春朝气,微微向外探头,不顾周围人的目光,大力向她挥着手。
反正那些无聊的闲言碎语听得太多了,不论他们做什么都总伴随在左右,倒不如干脆彻底无视掉。
乔殊羽仰头望着他,也冲他挥挥手。
谁知春游的早上,居然比往日上学到校得更早。她本来还犯着起床气,脸色臭得离谱,但看到他总是笑意盈盈的脸时,好像心情一键由阴转晴。
有什么突然从窗口飞出,乔殊羽本能地伸手去接。
摊开手心,里面赫然躺着一枚巧克力,是他之前常常带给她的那种。
乔殊羽打开放进嘴里,望着他依然笑得甜甜的脸,想着今天一早,糖分似乎就超标了。
那些异样的眼光,那些听到快起茧子的八卦声,统统融在了清晨微凉的空气里。
她只能看见林家望,也只能听见林家望,所有的杂音杂物都与她无关。既然她注定是被排除在外的那个,谁说她就得永远孤零零的,不能寻找属于她自己的队伍。
经过沟通确认后,班主任从车上下来,冲剩余的学生挥挥手,示意他们可以入座了。
等不及的一群人一窝蜂地向上拥,乔殊羽走得再快,也还是慢了一步。
12班坐满了前排的位置,剩下的后排位置,刚好能把他们班余下的人坐满。
而林家望坐在他们班的最后一排,后面就是一对空座位。
乔殊羽紧张地盯着那个位置,明明周围还有一堆空位,偏偏没多久,就看见有男生急匆匆地准备在那处落座。
她略显遗憾地抿了抿唇,想着重新寻觅一个位置时,却见男生疑惑地从座位上拿起一顶棒球帽:“这是谁的?”
乔殊羽这才发现,她上车前还在林家望头顶的棒球帽,此刻却不见了。
下一秒,林家望回过身去,接过了棒球帽。
他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刚好传至她耳畔:
“不好意思同学,可以麻烦你换个位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