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望一怔，初初像是没明白她的意思，下一秒反应过来后，正盛的那簇晚霞，也在他面颊上抹了一道。
“帮我谢谢阿姨……我、我很开心。”他紧张到声音都变了调。
看见林家望的反应后，乔殊羽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那句话，多少有些意味深长。
明明她根本不是这个意思，明明她只是想传达一下李亦梅的赞赏，当真仅此而已——
反正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现在解释未免显得欲盖弥彰，乔殊羽不再看他的脸，随口道：“嗯，她还说，很感谢你。”
“其实，我只是做了力所能及的一些事，我……”林家望这副端正的态度，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发表获奖感言。
乔殊羽的脑子现在本来就乱，林家望的表现莫名带动了她，昨晚李亦梅的话又开始在脑海重播——
总之，这绝对不该是一个后天要参加小高考的脑子。
“林家望。”乔殊羽很不客气地打断了他，“我们换个话题好不好？”
话题是因她而起，强行终止的也是她。
而林家望一如既往的毫无愠意，点点头：“好呀。”
“嗯……”想从这颗浆糊般的大脑里搜刮出新话题谈何容易，乔殊羽左想右想，随口道，“抽查！真核细胞和原核细胞是按什么来区分的？”
这是林家望第一次给她辅导生物时，提的第一个问题。
当时她还绞尽脑汁了好半天，而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这是个再简单顺口不过的概念。
对于林家望来说，这自然也是道送分题，他并未多做迟疑，很快给出了标准答案。
按照流程，得到正确答案后，就得给对方奖励。
可乔殊羽掏了掏口袋，只摸到一串钥匙和一包纸巾。
而林家望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我后天把奖励给你好不好？啊不对，我们不在一个考场……”乔殊羽满脸苦恼，觉得自己很像在耍赖。
“不用。”林家望笑道，“你给我说声‘加油’就好了。”
“这么简单吗？”
“嗯。”林家望认真地点点头，“我觉得这个对我来说很重要。”
乔殊羽尽力把它念得字正腔圆些，只可怜单单一句“加油”，也没法说出花儿来。
但林家望看起来好像很受用，普天之下，大概没有比他更容易满足的人。
“高考前一天也能对我说吗？”林家望道。
“可以啊。”
乔殊羽答得很顺口，毕竟这只是一个再小不过的请求。
可答完她意识到，她和林家望之间，从今起有了一个长远的约定。
虽然老师隔三岔五都在念叨高考有多紧迫，但严格算来，也还有一年多一点。这么长的时间里，能发生的变数太多太多。
谁也不能保证未来，但谁都在期盼着未来。
而她想做一个信守承诺的人。
小高考当天早上，李亦梅特地给她下了碗寓意满分的面条，卧了两枚蛋。
李亦梅看起来依然瘦削孱弱，但精气神多少比之前好了一点。出门前，还给了她一个充满鼓励的拥抱。
乔殊羽的考场安排在擎县中学，也是县里最好的学校，每年能出好几个清北生。
学校看起来不大，门口的校匾充满了年代感，步向教学楼的大道两侧，张贴着大幅的荣誉表彰。
时间还早，她干脆放慢步伐一一扫去。
一张张青春蓬勃的面庞上，眼里闪烁着坚定的光，令人赞叹的高分下，是他们的理想大学和人生目标。
那些她以为只可远观的大学，被他们充满自信地写在了名字后面。而下面他们对未来的遐想，于她来说，只存在于小学时《我的理想》的作文里。
这是和二中截然不同的学校，比起自卑，乔殊羽更多的是遗憾。
看完最后一张后，乔殊羽按照前一天的踩点，驾轻就熟地朝考场走去。
周围有不少人手里还抓着书，在最后的时间争取多记一点是一点。而她什么书也没有带，脑子里也没有在想马上要考的科目，想的全是刚刚在表彰表上看到的那些。
她的未来想要做什么呢？
小学时的科学家航天员太夸张，赚钱的大老板又太宽泛，她也没有为人民服务的责任心……
这么看来，她对自己未来的规划真是少到可怜。
“嗐，女孩子那么努力干什么，回头找个好人家嫁了，一辈子享福。”乔仁点了点她的鼻尖，“但是在嫁人之前，一定要改改你的坏脾气。”
“不要！我不要嫁人！”时值小学的乔殊羽，奶声奶气地冲着他抗议。
“好好好，不嫁。”李亦梅笑着把她揽到怀里，“我们家囡囡，以后是要做大事的人，是不是？”
久远的记忆在脑中匆匆闪过，她回过神来，眼前是考场斑驳的木门，旁边的名言警句标牌上，写着“事在人为”四个大字。
乔殊羽在心底默念了一遍这四个字，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定。
两天的考试结束得很快，走出校门时，她莫名有一种不真实感，仿佛做了两天漫长的梦。
题目说不上难，也不算简单，她对自己的成绩向来没有一个确切的把握。不过现在想什么都不重要了，木已成舟，她决定把一切都先放下。
放下考试的结果，就是她又想起了林家望，想起那天在天台，她那简陋无比的“奖励”。
虽然他说那样便足矣，但无论如何，得补给他一个。
擎中地处闹市，周围有不少商店，乔殊羽观望了一圈，挑了家零食店走进去。
花花绿绿的零食看得她眼花缭乱，她正四处找着巧克力的方向时，忽然有什么径直撞上了她的腿。
她扶着货架稳住身子，低头望去，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可爱小巧的、扎着羊角辫的头顶。
“聪聪，跑慢点儿……”有声音由远及近而来，“欸？好巧。”
乔殊羽直起身，正对上女人不好意思的眼，她点点头：“确实好巧。”
聪聪被拦了路，不高兴地板着张小脸。乔殊羽蹲下〇身，双手轻轻搓了搓她的小肉脸：“聪聪，想吃什么？”
聪聪没搭理她，转了个身，揪着女人的衣角。
“不会把我忘了吧……”乔殊羽颇为尴尬地抓抓头发。
“没有没有，只是她的脾气，我也摸不准……”女人无奈地牵起聪聪的小手，又问，“你是打算来买什么？”
“买点巧克力。”乔殊羽道。
“送人吗？”
“唔……自己吃。”想来想去，乔殊羽撒了个谎。
“来来来，巧克力在这边。”女人轻车熟路地绕着货架向前走去。
乔殊羽跟着她，来到了巧克力的货架前，女人拿起一盒巧克力：“这个，可好吃了。我小时候总吃，结果现在超市都看不到了，也就这里还有得卖。”
这是个国产老字号的巧克力，当年时兴的包装，现在俨然成了复古风。乔殊羽小时候也吃过，想来她和女人或许差不了多少辈。
“好，我尝尝。”乔殊羽接过巧克力。
女人应该也挑好了东西，同她一起走向收银台。
一盒巧克力很快便扫好，乔殊羽正准备从书包里翻现金时，耳边忽然“滴”的一声，她来不及阻拦，眼看着女人已经扫〇码付了钱。
“不不不，怎么能让你结账呢。”乔殊羽说着，急匆匆地要把现金交给她。
“上次聪聪的事，我都还不知道怎么谢你呢，一点小心意而已，你收着就行。”女人又把钱推了回去，“后面这么多人排队呢，就别浪费时间争了，啊。”
这话确实有用，乔殊羽望着后面看热闹的人群，只得点点头，道了声“谢谢”。
女人还要去菜场买菜，两人便在门口分道扬镳。等到乔殊羽骑回家时，李亦梅已经准备好了午餐。
为了庆祝她考试结束，李亦梅特地做了一桌好菜。说是“好菜”，但以她们家现在的经济条件，也不过是炖了条草鱼。
吃完后，乔殊羽主动收拾了碗筷。
她总是说着让李亦梅多休息，少做家务。然而李亦梅不做，这个家也没人能做，每天忙着学习的她，也只有这个时候能搭把手。
难得的下午半天假，母女俩一块儿窝在沙发上。乔殊羽看着书，而李亦梅继续插珠针，不到一个月，她的十指已经被密密麻麻戳了不少针眼。
一章看完，手机提示音忽然响起，李亦梅看了一眼，开口道：“囡囡，你帮妈妈去楼下拿个快递好不好？”
从前李亦梅根本不信网购，偶尔乔殊羽借她的手机买点什么，她都要念叨半天，说全是假货。
而最近，她频频开始网购，毕竟比起真假，还是价格便宜更重要。
“好啊。”乔殊羽爽快地放下书，朝门口走去。
小区里的快递，基本都送到小区门口的超市里。连个编码也没有，只按快递公司简单分类，乱糟糟地扔在地上。
“19栋、19栋、19栋……”乔殊羽嘴里默念着地址，在一张张快递单上扫过，“啊，找到了。”
19栋2单元，是她们家的地址，不过后面的门牌号，好像差了一位。
是李亦梅填错了吗，乔殊羽向下看去，在包裹内容那一栏，写着“儿童用小号树林款”的关键字。
也不知李亦梅是买了什么，刚沉迷网购的人，好像都会买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乔殊羽正准备拿着快递离开，起身时又随意瞟了一眼，这才留意到最上面的姓名栏。
“林……”这是个有点奇怪的姓名，让她不由得疑心自己看错了，“林克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