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见是个相当奇怪的孩子。
当然,并不是指坏的方面。跟一般的孩子相比,他有些安静跟懂事过头了,只有在饿了或是需要帮忙的时候才会哭叫几声,也不会自己乱动,非常好养活。
最开始的时候瑠火经常要隔一小会儿时间就看他一眼,不然会有种这孩子是不是不小心死了的担心。
唯一不足的地方就是他不知为何相当抗拒母乳,槙寿郎只好托关系找人买了一些羊奶跟奶粉回来。
(幸好柱的工资足够高。)
等他长出牙齿之后表现就更加怪异了:他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很多短语,完整说出来的第一句话是‘饿了’;不管纠正了多少遍,他对他们的称呼都是‘父亲大人’跟‘母亲大人’,让兴致勃勃想要教长子‘爸爸’一词的槙寿郎失落了好一阵子。
而瑠火出于好奇,试探性地教了他一些俳句,竟然也只要一遍就记住了。虽然可能并不理解意思,但发音相当准确。
“这孩子,是不是太过聪明了呢?简直就像妖怪一样……”
慧极必伤。
瑠火曾经跟丈夫诉说过自己的忧虑,然而——
“夕见一定是同时继承了你的智慧了。毕竟他的母亲可是这么优秀的美人呀。呐?”槙寿郎握着长子的小肉手,笑得十分爽朗。
——够了,这人已经没救了。当初嫁给他的时候没想过竟然会是这种程度的蠢爸爸……
“母亲大人,美人!”
夕见转过脸来,给了她一个灿烂的笑容,似乎是想要宽慰皱着眉头的瑠火。
“啊啦,谢谢。”
瑠火想要摸摸孩子脸颊的手才伸到半空,就听夕见又说道:“父亲大人,好烦!”
???
空气一时之间沉淀下来,槙寿郎感到身侧传来的压迫感比迄今为止遇到的最高等级的恶鬼还要危险。
“槙寿郎。”
被叫到名字的男人打了个冷战,颤颤巍巍的转过头来。
瑠火笑眯眯的,嘴角的弧度显得十分危险。“难不成,你在这孩子面前说脏话了?”
“不、绝对没有!这可能是!呃,那个……或许……”
夕见看着绞尽脑汁想要为自己辩解的槙寿郎,无声笑起来。
——当被爱的一方是更为理智的正常人的时候,恋爱脑真的很好解决的说。
﹉
夕见快到两岁的时候,瑠火再度诞下一子。
槙寿郎苍蝇搓手从产婆那儿接过孩子,只看了一眼笑容就像死去的鸽子一样掉了下去,连背影都显得十分灰败。
“咦?!咦?为什么还会是这张脸??”他从头到脚都透着股失望,“诅咒不是已经破除了吗!?”
“…………”
啊~啊~炼狱大人又来了。
经历过上次的产婆眼角抽搐了一下,如果对方不是雇主加上打不过、她恨不得照着对方的脑门来一下子。
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要是我未来的子孙都能长成您这幅样子,简直该给祖宗烧高香的好吗!
“父亲大人,差别对待,不好。”夕见奶声奶气的指出槙寿郎的态度问题,又小声的说:“还有,母亲大人,正在瞪您。”
他只是预备想用这张脸在瑠火死后激励一下槙寿郎而已,没想过要造成炼狱家家庭分化好吗!
“诶。”
槙寿郎后知后觉的抬头,妻子凌厉的眼风联翩而至。
“槙寿郎,你对这孩子有什么意见吗?”
“咕呃……没、没有!一个像你、一个像我,不是正正好好吗!不论谁看了,都知道我们是一家人!”
槙寿郎打着哈哈,试图蒙混过关。
“好好听着,槙寿郎。小孩子可是很敏感的,尤其是对父母的眼光。不论夕见或是这孩子长成什么样子,都是我们两个的儿子,你应当一视同仁。”
“如果你之后还是这种态度的话,我可不会允许。”
“我不会的。”见妻子这么正式,槙寿郎也变得严肃起来。
知道丈夫是说到做到的人,瑠火稍稍安下心来。“那就好。快拿过来给我看看,我还没见过你小时候的样子呢。”
“噢!”
……喂,你们这对夫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有点儿半斤对八两啊?
夕见坐在木凳上,在心里悄悄叹了口气。
﹉
一晃三年过去,夕见终于长到了抽刀后不会把刀拖在地上的高度。
按理来说,像炎柱这种一脉传下来、几乎等同于世袭的歌舞伎世家的家族,应该早早开始培养后代才是,但不知为何,槙寿郎一点都不急。
不知道是瑠火的脸给他的错觉还是平日里表现得太过沉稳导致的,他有次偷听到夫妇二人闲聊,槙寿郎只打算先教一些基础,等他再大一点的时候直接送他到原水柱鳞泷左近次那里去学习水之呼吸。
hello?你都不先让我试试跟炎之呼吸的相性就直接笃定水之呼吸更适合吗?难道历代炎之呼吸的使用者性格都必须热情如火??
……嗯,好吧,好像还真的是。
各个呼吸的代表人物在眼前一一闪过,夕见只能哭笑不得地承认从性格看相性似乎有那么一点道理。
虽然对他来说炎之呼吸跟水之呼吸都没有区别,但鳞泷的教学风格就有点不适合他啊。
没法子,他只能主动出击。
“夕见~喂~?赶紧出来了!”
“在这里,父亲大人!”
脆生生的声音从仓库传来,槙寿郎抱着二儿子一头雾水的找了过去,“你藏在这儿干嘛呢?午饭时间了哦。”
“午安,父亲大人。”夕见先是问了好,然后举着一本纸面已经泛黄了的书,羞赧道:“我读这个入迷了,一时没有注意到,十分抱歉。”
??
“你是从哪里翻出来的……”槙寿郎感到匪夷所思,这是他们祖上传下来的三册炎之呼吸修炼指南的第一册,里面都是一些基础,远在他成为炎柱之前就被束之高阁,夕见怎么会突然在读这个?
“有只蝴蝶飞进来了,我想抓它,结果这本书不小心被我碰了下来。”
快速将理由一笔带过——因为根本就没有什么蝴蝶!
夕见握紧拳头,说:“我稍微尝试了一下,身体都变轻盈了,视线好像也变得开阔了呢?感觉那只蝴蝶要是现在飞出来的话,我一定能抓住。”
?!
“你、你看得懂?还学会了??”槙寿郎十分惊愕。
看懂是没问题,但是学会嘛——当然不可能。半个月吹破足有人高的葫芦这样的修炼法怎么可能存在啊。总归是系统给开的外挂。
“一部分。后面的我还没来得及。”
夕见将书摊开,指了指上面的字,“像这个,『全集中·常中』,我试了一下,有些耳鸣,就只好放弃了。可能也是因为这个才没有听到您的声音。”
——全集中·常中。呼吸法的高级境界,熟练掌握这一技能是逼近柱实力的最低条件之一。
槙寿郎现在早已经能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维持这一状态,但他第一次尝试的时候可是差点以为自己血管要爆开了。
而夕见,就只是有点耳鸣?
他仔细端详了长子一会儿,发现对方仅仅是脸色变得红润了点,额头有些薄汗,表情骤然变得严肃起来。“把你学到的展示给我看看。”
“啊,好的。请稍等……”
﹉
后来,两个人都被怒气冲冲找过来的瑠火斥责了一顿。
﹉
从那天之后,槙寿郎终于下定了决心,开始在空闲时间全面系统地教授夕见呼吸法了。
一开始他还有些担心。
虽然槙寿郎了解自己妻子的心性、对她若是能学剑道的话一定能获准进入鬼杀队行列一事有着迷之自信,但他也不得不承认的一点就是瑠火的体质在队士之中实在算不上是好的,而无论哪方面都跟妻子别无二致的夕见长到现在,可能只有在照顾二儿子的时候运动量才会多一点(杏寿郎相当好动,而且喜欢到处探索)。
然后他就‘惊恐’地发现,长子在这一点上表现得相当出人意料。
“……”
槙寿郎呆呆的望着头顶上的一方碧蓝,他的鎹鸦嘎嘎叫着从他头顶飞过,无端听出来一股嘲笑的意味。
“父亲大人?”
“你……”槙寿郎的眼皮极其缓慢的颤动了一下。
他无言地凝视了面露担忧的长子好一会儿(感觉有半刻钟那么长),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起身,顾不得衣服上的灰尘,他激动地按住长子的幼小肩膀,把对方摇出了幻影:“你在剑术上也是天才啊!!”
虽然他只是为了做示范,并没有使出全力,大概就用了十分之一……不,二十分之一!不不不,如果算上杀灭下弦鬼的时候就只有三十分之一吧!
但仅仅在训练二十天后,就能直接把成年人在五招之内轻松撂倒,如果这都算不上天才的话,他不知道什么才算了!
“啊……是这样吗?”夕见羞涩地低下头去,脸颊上浮出一抹淡淡的红霞。
唔唔唔~!
这模样,简直就跟接受他告白时的瑠火一模一样,妻子脸红的样子他都多少年没再见过了!
槙寿郎神情恍惚地捂住了自己的小心脏。
“但是父亲大人并没有使出炎之呼吸吧?”长子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孺慕之情,“我问过母亲大人哦,她说炎之呼吸相当瑰丽呢!比夏日祭的烟火还要漂亮!能给我看看那个吗?”“好!”一听到妻子的赞美,槙寿郎一拍胸脯,豪气干云地就要让鎹鸦把他的日轮刀拿过来。
“不行。”瑠火抱着杏寿郎坐在廊上,瞪了这对耍宝的父子一眼,“你以为夕见才多大呀?给我按部就班地教。”
“还有你,也不要太得意忘形了,不要想着一口吃成个大胖子,循序渐进,知道吗?”
“哦、哦。”夕见弱弱地应了下来。
怎么说呢……也不怪槙寿郎对瑠火言听计从。
感觉她一定是个当班主任的好苗子呢。
﹉
炎之呼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应该是所有‘普通’类型的呼吸中最方便的一种。
日轮刀想要升级为能够对鬼造成强大杀伤的赫刀,只需要用高温激发即可,那为什么炎柱没有发现赫刀的事情?
可能是温度不够?
夕见将通过撒娇拿到手的日轮刀举到眼前,仔细抚摸过刀身上的赤红刀纹,即使现在并没有人使出炎之呼吸,但佩刀经年累月的与烈焰相伴,摸起来竟然跟太阳暴晒过的岩石一般热。
虽说日之呼吸散发的力量当然远远超过炎之呼吸,但四百年间,就没有人意外互相敲击过日轮刀吗?
……不。还是不要在这上面多追究了。
相较于干脆的告诉你这就是超能力的术式、在基于科学的基础上胡编乱造出来的呼吸法之类的更让人想吐槽呢……
夕见轻轻敲击了一下刀刃,刀身轻颤,发出嗡嗡的声音。
还是找个机会先把赫刀的事情传达给鬼杀队吧,但他现在的握力还达不到能将日轮刀激发为赫刀的程度,如果想要再获得一把日轮刀的话……
找时间把这把藏起来吗?不,那将来也没法解释动机啊。
唉,什么时候才能被允许参加最终选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