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天河一看见他,顿时呆在了原地:“——林风?”
房间里灯光比较昏暗,罗冀一开始是不经意的扫了一眼,扭过头。紧接着他的动作顿住了,又慢慢的回过头来盯住了那个在众人压制下的少年人,如果他的目光能凝成实质的话,估计这个人已经被他按倒拖过来无数次了。
这人很年轻,好像连二十都不到的样子,这是罗冀的第一个想法。
他穿着白衬衣,大概是来的急,领子翻了起来,柔黑的发梢扫在领子上,露出一点点润白的脖颈,那黑白极其的调和又素净,清清淡淡的在那里。下边套了一条牛仔裤,不知道是因为挣扎还是因为匆忙,出来的时候还穿着人字拖,一只脚还踩着鞋子,另一只脚的鞋已经不知去向,只能光裸着脚踩在冰凉的地面上。
这样弱小、细致和单薄,就这样在几个人粗暴和禁锢的压制之下,反而显出一种让人不敢触碰的精致来。
罗冀的声音有点异样,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你抬头起来,让我看看你。”
林风有点恐惧的抬眼望过来。很久以后罗冀都记得那个时候的每一个细节,包括林风额前散落下来那一点碎发的弧度,还有小心翼翼仿佛受惊的小动物一样的眼神。在场的任何人都在第一时间就认定了这是一个生在象牙塔里的学生,没有经过人,温驯、柔软、精致,却弱小而容易受惊。
罗冀向前走了几步,低下头去看林风的眼睛。直直的修长的眉,清明澄澈的眼珠,刹那间他想起那天偶然一瞥看到的防爆面具下的眼睛。
当时已经快要爆炸了,情急之下他看的不清楚,只隐约从眼罩下看见那个人的眼。随即他就被重重的扣上了一个防爆面具,然后被扯出了车厢。
眼前这个孩子这样弱小,但是那种感觉又如此相近。虽然明知道可能性不大,但是罗冀在这条道上混了十几年,锻炼出敏锐的、野兽一样的直觉,很少会出错。
罗冀低声问:“这个月十五号,也就是前天方天河第三次派人伏杀我的那天下午,你在什么地方?”
林风颤抖着摇摇头,往后退了半步,但是被保镖按住了。
罗冀又问了一遍:“前天下午你在什么地方,有没有去过八号公路?”
“没……没有……”
罗冀放缓声音:“真的没有?”
方天河高声道:“这跟他没关系!他只是我以前资助过的学生,现在一时找不到亲友所以我在照顾他而已,杀手公司的事他一点也不知道!你要动手就快点,但是不关他的事!”
罗冀顿住了脚步,半晌淡淡的笑了一声,“算了。”
他半跪下去,用指关节捏着林风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轻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方天河说:“他是……”
“我要你自己告诉我,来,乖,”罗冀紧紧地盯着林风的眼睛,“——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林风。”
“林风啊,……好名字。”罗冀停顿了一下,俯在林风耳边,声音贴着他的薄薄的耳朵,几乎称得上是低语了,“——好孩子,别跟方天河了。要是你跟了我,我就放过方老板和这个杀手公司,你看怎么样?”
林风瑟缩了一下,但是罗冀按着他的下巴,他的手非常有力,让他无法后退。僵持了十几秒钟之后林风为难的、轻轻的说:“罗先生,我不是……”
罗冀根本就没听他不是什么,他头也不回的抬手扣下扳机,砰的一声子弹贴着方天河的耳边射进了墙壁上。
方天河的脸色变了变,林风猛地一下子挣脱保镖,一把抱住罗冀的手,声音颤颤巍巍的,就像是某种年幼的小动物在呜咽一样:“罗先生求求您!千万不要!……”
他这么害怕,好像这样紧紧的一抱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勇气一样。他的头发揉到罗冀脸颊上,带着洗浴过后的少年干净的清香,一丝丝柔软微凉,却让人心里急不可耐的火气一下子猛溅上来。
罗冀一把扛起林风,大步走出房间猛地甩上了门。
马路边一辆经过伪装的奔驰车里,警员摘下仪器探头,低声道:“方sir说情况有变,今晚的行动取消。”
“那我们撤离吗?”
“传回来的消息说线人进去把方sir弄了出来,但是要出来还有一阵子,叫我们先走。”
“那线人呢?”
“不知道,给扣下了。”
前排的队员发动了汽车,银色的奔驰很快就溶入了大街对面的车流里……
浴衣
罗冀一脚踢上房门,林风只觉得天旋地转,转眼被摔到了床上。
罗冀跨坐在他身上,因为长年拿枪而磨出细茧的手掌在他脸上抚摩着,“你生得真是漂亮,方天河从哪里挖到你这么个尤物的?”
“……我上学的时候他资助过我……后来到了香港,我借宿在他家。”
“上学?高中吗?”
“不,大学。”
“那所大学?”
林风说了一个大学的名字,非常有名的高等学府外文系。
“哦,看来你念书还不错,现在还在念?”
林风哆嗦着摇摇头,因为罗冀带着热度的手掌一直没有离开他的脸颊,所以他全身都要绷紧起来了,“……今年毕业了,想早点出来工作,所以来了香港,暂时还没有找到事做……”
罗冀饶有兴味的问:“方天河不养你?”
林风这次用力的摇摇头:“方总和我不是您想的那种关系,我只是暂时受他帮助,以后会还他的。”
“你今天已经还他了,”罗冀笑了起来,他对这个漂亮的小东西和方天河到底是什么关系一点兴趣也没有,“——话说回来,你这么个小模样儿是在怕我么?”
一般人在微笑的时候总是能让人放松和亲近的,但是罗冀不同。他笑起来的时候那笑意完全到达不了眼底,脸色还是阴霾的,让人无时不刻的感受到压力。
有人说那是因为他少年时一个人在外打拼,压力太大长期抑郁造成的,罗冀脾气不大好,就算是非常心腹的手下也有些畏惧他。
林风没有回答,他垂下长长的眼睫,往床里缩了缩。罗冀估计他已经上完大学了,今年少说也有二十出头,但是这样子那么单薄那么精致,就像是十几岁大的孩子一般。
他拍拍林风的脸,“乖,别这么怕。先去洗个澡,回来我再整治你。”
浴室里热水奔腾而下,白雾一样的水蒸气充斥了不大的空间。林风光裸着身体站在水中,看着手腕上的佛珠串。中间一颗佛珠里镶嵌着微型联络器,闪烁着一点一点的红光,那是外边的特警组成员在拼命要求联络。
林风慢慢的弯起一点冷笑,伸手扯断佛珠串,把那个联络器丢进了下水道口。
“五年了……”他喃喃着叹息,声音低沉近乎于无声,“我已经等了这么长时间了呀……”
大概是因为等待了太久、蛰伏了太久,以至于心脏和神经都变得麻木起来;终于等到了这一天这一刻,反而觉得有点冲击力巨大的、猝不及防的突然。
浴室里的水到很久以后才渐渐停下来,罗冀也不急,坐在床头点了一支烟,慢慢的看着它燃尽。
纸门被轻轻的推开,罗冀抬起头,首先看到的就是一只光裸的脚小心翼翼的踩在柔软的羊毛地毯上,被热气蒸出一点薄薄的粉色,还带着没有擦拭干净的水滴,一走就留下一个淡到几乎看不见的足印。
他没有给林风专门准备睡衣,林风穿着他的浴衣走出来,尺寸太大了一点,衣襟差点从肩膀上滑落下去。
罗冀笑起来,抽了一张纸巾,俯身去给他把脚踝上挂着的水滴擦干净。林风条件反射的想退去半步,但是被罗冀一抓,紧紧的按在了原地:“你怕我?”
林风轻轻的嗯了一声。
“为什么?”罗冀站起身,微笑着盯着林风,“我看上去很凶?”
林风犹豫了一下,几不可见的点点头。
罗冀低下头,贴在他耳边,轻轻的问:“——那既然这样,为什么你还特地跑去把我从车里救出来呢?”
林风垂下眼睫:“罗先生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罗冀稍稍离开了一些,仍然非常近距离的盯着林风的脸。这孩子恰到好处的低着头,灯影覆盖在面额上,似乎有些畏惧的颤抖着,却看不清楚表情。
罗冀微笑着命令:“抬头看我。”
林风畏缩了一下。
罗冀猛地一把拽起他的手腕,用力之大让林风踉跄了一下,猝不及防间差点摔倒。一阵让人难以忍受的剧痛从腕骨那里传来,几乎要被硬生生掰断了,林风失声痛呼:“啊!”
罗冀淡淡的冷笑:“反抗啊,你不是身手挺不错的么。”
“啊……我不知道您说什么,放手!放手!”
声调到最后已经称得上是尖利,紧接着喀嚓一声脆响,腕骨在手掌中错位开来,罗冀自己都愣了一下。
林风几乎脱了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手腕因为脱臼而显出大片的肿胀和青紫,看上去真有点瘆人。
从头到尾都没有一点反抗,只是不断的挣扎,那挣扎都柔软而无奈,只需要一只手就能轻而易举的压制下来。身为一个格斗高手,罗冀知道经过特殊训练的人在受到威胁的情况下,身体会不受控制的做出反击反应,这种反击是完全逃不过内行人眼睛的。林风刚才被拧断手腕的时候完全没有任何一点反应能称得上是受过训练,就像只小猫一样脆弱而娇贵,完全和那天从车里把他拉出来的迅猛身手判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