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投生在舒家,舒迎迎最后的结局想来会和被扔进山里差不多。所以对于金姥姥那番话,舒迎迎并没有怪罪,但她也很难对金姥姥产生什么好感。
更别说金姥姥本人很是重男轻女。
当年金家本来是要把金荷嫁给一个鳏夫的。倒不是说歧视鳏夫,可那人要打妻子,年纪还比金荷大了两轮,但金家为了给自己儿子娶媳妇儿,铁了心要把金荷许给这样的人家换彩礼。
金荷差点被逼得去投河,还是当时跟着师父去金荷村里做木工的舒正,因见过金荷几次,心有好感,得知那事后就拼命给人做木工,又向人借了钱,给足了彩礼才将金荷娶了回来。
当初金姥姥说要把舒迎迎扔掉,金荷当场就发了火。
后来舒迎迎看病,花了不少钱,金荷一直想要将她治好,也曾带着一点微弱的希望去金家借钱,但金家得知她来意后,直接就将她轰了出去。
还对金荷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已经不是金家的人了,她现在是舒家人,借钱什么的,找舒家人去。
那次之后,金荷彻底熄了对娘家的期待。这么些年,金荷对娘家一直不冷不热的,也就年节的时候让人捎带一些东西,自己很少回去。
舒迎迎更听过金荷和舒正睡前夜话,说以后就把娘家当远方亲戚走动着。
无事不登三宝殿,金姥姥每次带着人来都是家中缺钱。二弟要娶媳妇儿了,你当阿姐的不得出点钱帮衬?你大侄儿要入学了,你当姑姑的是不是把束脩帮着出了?
金荷认清了娘家只看钱的嘴脸,一让帮衬,那就是她已经是舒家人,做不得家中的主。
金姥姥每次空手而归,但下次还来。
此时,心神原本都只放在金荷身上的金姥姥和金大舅母看到舒迎迎,眼睛一亮。
“三娘都这么大了。”金姥姥一把拉住舒迎迎的胳膊打量,语带嗔怪,“你阿娘也是,你好了的事她居然不告诉我们,还是旁人告知才知晓。”
“三娘模样可真标致。”金大舅母也凑过来,“今年多大了?”
金姥姥:“十二还是十三来着?一晃眼可真快,再过两年就该说亲了……”
两人看舒迎迎的眼神像在看自家的一块肉,掂斤称量的,寻思着怎么换个好价钱。
舒迎迎神情淡淡的。
她以往还是傻子时就是这么个表情,金姥姥两人也没察觉出什么。
眼瞧着金姥姥和金大舅母已经打上了舒迎迎未来婚事的主意,金荷很是生气。正欲将舒迎迎拉到自己身后,就见舒迎迎对她使了个眼色。
金荷知道自家女儿,看着软绵,实则和她爷爷一样强硬,她不计较那是她觉得无所谓,若是计较,那没人能从她身上讨得到便宜。
于是金荷便不动了,自己倒了杯水坐在旁边慢慢喝,等着娘家人的坏水冒出来。
金姥姥和金大舅母已经分坐舒迎迎两边,一人拉一只手,做足了慈爱亲昵的样子。
舒迎迎都要犯困了,金姥姥才终于进入正题,“乖乖外孙女,姥姥听说那传播甚广的华夏水车,和镇上人人都爱的华夏豆腐,都是你琢磨出来的?”
舒迎迎点头,“拾人牙慧罢了。”
因为之前水车差点被舒繁抢了去,所以后来舒迎迎设计了个“华夏”标志让人刻在水车上,村里人去外面装水车时也会解释这个标志的来历。随着水车越传越远,人们渐渐地就把水车叫做华夏水车。
那豆腐也一样,舒迎迎在画板上画了标志,又有许多人认出了舒家人,便渐渐把豆腐也叫做华夏豆腐。
而华夏水车和华夏豆腐,在舒家人的解惑下,又有不少人知道都是出自连湾村舒家三娘之手。所以金姥姥只要有心打听,获取这些消息并不难。
金姥姥听不懂什么叫“拾人牙慧”,她只看到舒迎迎点头了。
“哎哟,真是你呀!”
“三娘可真聪明,那样厉害的东西都能琢磨出来。”
金姥姥和金大舅母眼露惊喜,语气夸张地对着舒迎迎一阵夸。
然后金姥姥道:“装水车的村子那么多,那镇上的豆腐人人抢着买,三娘,凭这两样,家中定是赚了不少钱吧?”
舒迎迎还没答,金大舅母就两眼闪烁地抢着道:“那是肯定的,水车先不论,只那豆腐,两文一块,一上午就能卖出百多块,半天的时间便得几百文,一个月下来,怕是得有好几贯钱。”
一个月就能得几贯,他们一家子累死累活一年也不过就这些数。若是一年下来……只想一想,金姥姥和金大舅母就激动得直咽口水,呼吸发粗。
金荷冲着一旁翻了个白眼,舒迎迎也颇为无语。
金姥姥按住内心的亢奋,对舒迎迎道:“姥姥过来时多打听了一嘴,这两样如此要紧的营生,尤其是做豆腐,本该传家,你怎么也让外人沾了手?”
舒迎迎说:“伯娘小姑他们不是外人。”
“可与你我相比,到底差一些。”金姥姥一脸你还小你不懂的语气,语重心长道,“你伯娘小姑他们都有自己的丈夫和孩子,财帛动人心,天长日久的,你可要谨防她们起小心思算计你,霸占了你的营生。”
舒迎迎声音冷了一些:“那姥姥觉得我该怎么办?”
“这你算是问对人了。”金姥姥拍拍舒迎迎的手,“你可还记得你大表哥,你小时候他还逗过你呢。”
舒迎迎都没见过这位大表哥,他上哪逗她去。
不过舒迎迎也点点头,“大表哥,怎么了?”
说起自己的大孙子,金姥姥就有点得意,“你大表哥读了不少书,很是得识一些字,如今给镇上布铺做账房,十分得东家信任。”
作为大表哥他娘,金大舅母与有荣焉地挺起了腰杆。
“你大表哥因为账本做得好,东家已经有意给他升一升,让他去县城做大账房。”说到这,金姥姥语气就是一转,“不过姥姥觉得县城的活儿远不如你这边重要。三娘,姥姥担心你吃亏,不如让你大表哥帮你打理这豆腐营生,有他看着,保管出不了问题。”
“还有你二表哥!”金大舅母急切补充,“听说做这豆腐费时又费力,你二表哥力气大,只要他来了这豆腐坊,做出的豆腐绝对比你阿娘他们多,到时候能帮你赚更多钱!”
舒迎迎心道,金家婆媳真的太侮辱人了,怎么还把她当傻子好糊弄呢,瞧这算盘打的,整个大瑞朝的百姓都听见了。
咦,算盘?舒迎迎脑袋里一下子开起小差。
而旁边听着这些的金荷再忍不住,冷笑道:“说是来看我,却两手空空,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这豆腐营生是舒家的,进豆腐坊的事你们想都别想,我们舒家那么多人想来都排不上,哪能让外人进来。”
“你侄子怎么就是外人了,你不姓金啊。”金姥姥不悦地瞪金荷一眼。
“我这金姓前面如今还有一个‘舒’字,我早已是舒家人,这话当年可是你亲口说的。”金荷眼神漠然。
“小妹,阿娘当年说的就是一句气话。”金大舅母道,“你怎么气性这么大,回回拿这话堵我们。”
金荷板着脸,“反正豆腐坊的事我做不了主,你们真那么想让他们过来,去问我公爹吧。”
“死丫头!胳膊肘往外拐,宁愿便宜外人也不想着娘家。”
金姥姥气急,起身扬手,似要教训金荷。
回神的舒迎迎一把将其拽回去,慢声道:“姥姥,我阿娘说得也没错,两位表哥到底是外人。”
“三娘,怎么连你也这般说!”金姥姥惊讶又失望地看着她,“我是你们亲娘亲姥姥,岂会害你们,不过是想着若娘家子侄好了,你们在舒家的日子也能过得舒坦些,你怎么也同你阿娘一样,也来伤姥姥的心啊!”
金姥姥没说几句就熟练地哭天抢地,往回每次要钱失败,都得这么表演一番。
金大舅母也在旁假惺惺地抹眼泪。
“姥姥,气大伤身,别哭了。”舒迎迎拿起旁边的一块帕子给金家婆媳擦了擦眼泪。
本来生气的金荷急忙撇开脸,心想这孩子也太埋汰人,怎么用大黑擦爪子的帕子给人擦脸。
舒迎迎这番心疼她们的架势,弄得金家婆媳激动不已,还以为舒迎迎心软准备松口了。
然后她们就听舒迎迎慢条斯理道:“姥姥便是将眼睛哭瞎,这豆腐坊也是舒家的,绝没有便宜外人的道理。”
金姥姥愣住了,就好像在疑惑舒迎迎是如何用这般轻柔轻缓的语气说出了这么狠绝的话。
金大舅母急眼了,“三娘,你姥姥小时候可没少疼你,哪回见你都得抱抱你,你不能这般忘恩负义,连这点小小要求都不答应。”
“小时候抱过我的人太多了。”舒迎迎毫无触动。
金大舅母口中的抱,不过是金姥姥有事要金荷掏钱时,才敷衍地抱她两下逗几句。金姥姥第一次上门时,生怕被傻子传染一般,即便坐下时都离她远远的。
这得是多缺爱的人才会把这些当疼爱。
金大舅母竟说得好像她们给了她很多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