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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家福女 第29章 第29章

以往还没分宗时,每回祭祀,族中女眷无论大小都是不能进去的。有次有个才几岁的小丫头贪玩懵懂地跑了进去,当时小丫头一家都被舒老三训得抬不起头来。

对于女人们来说,这个地方,是个只有男人能踏足的地方。

金荷看到舒迎迎进去了,骇得心直跳,生怕女儿挨骂,赶紧小声叫道:“三娘,快出来!”

走在前面的舒爷爷听到了,回头看一眼,直接道:“都进来。”

本来百无聊赖站在外面的女眷们齐齐一愣。

“阿娘,阿奶,快进来。”舒迎迎招招手。

女眷们以为自己听错了,犹犹豫豫,直到舒爷爷出声催促,才不可置信,小心翼翼地踏进了祠堂。

所有人一起祭拜时,舒湛上前执笔,另起族谱,将老二房和老大房不论男女都写了进去。

舒氏以前的族谱,无论是本姓女子还是入门妇人,在族谱上都没有一个完整的名字。未嫁女子以数量显示,入门妇人则跟在丈夫后面得一个某某氏。但今日,舒湛写下的,是每个人的名字。

这是一个非常大的改变,在今日之前,舒迎迎曾与舒爷爷谈过话,表示她要进祠堂,要以全名入族谱。

也不是说她就非常稀罕这些,只因这是话语权的一种表现。

有些东西她可以不在乎,但是不能没有。舒迎迎可不想自己以后再说个什么话做个什么事,再被人劈头盖脸来一句“你个女人懂什么”“哪有女人说话的份”,从而蔑视她所有的努力。

所以该争还是得争。

舒爷爷当时听了她的要求,只问了一句为什么。

舒迎迎没有与他据理力争,只反问他:“阿爷觉得我不如舒繁?”

在很多人眼里,舒迎迎比舒繁厉害得多。那么舒繁能进祠堂,在族谱上单起一行记全名,为何她就进不得,连族谱上也就在舒正下面加行小字,简单的备注什么“女一,未字”。

舒迎迎志向不大,也没有想着要凭自己改变这个世界之类的想法,但起码在舒氏这一亩三分地里,她要将自己的权益给维护住了。

而舒爷爷最后也同意了。

甚至舒爷爷还笑了笑,“阿爷知道你,不是个安分守命的,但也是个能耐的。三娘,你非常人,若阿爷囿于男女之见,便是固步自封。说不得,老二房要在你手里发扬光大。”

诚然舒爷爷是个十分偏袒爱护自家小辈的开明老者,但驱使他如此纵容舒迎迎,对她百依百顺,主要还是舒迎迎表现出的不输于甚至胜于男子的能力。

事无常师,舒爷爷觉得作为长者,他只需做对族群发展最有益的选择。

当然,舒爷爷向来不是个厚此薄彼的人,既然舒迎迎要改,那么族中其他女眷便也要改。

“舒三婶,您的名字是?”

“我、我……大丫算么,出嫁前娘家人都这般叫我。”

“我有我有,我叫玉红。”

“我叫落雨,我阿爹说我出生那天落了场大雨。”

“我叫……”

大家都有些兴奋,也不忌讳什么,问到谁谁就报名字。

写到舒小姑时,舒迎迎道:“阿爷,小姑已经和离,如今大娘归了我们,是不是该给她改个姓?”

周大娘神色懵懂,仰头看看身边有些激动的阿娘。

这个提议,没有任何人反对。

周大娘除了改姓,她还没有名字,舒迎迎当即报了几个字让她自己选,周大娘选了一个“巧”作为自己的名字。

最后,周大娘改姓为舒,单名一个“巧”字。序入舒迎迎同辈,行九,此后又称舒九娘。

周大娘——不,是舒九娘——对自己新的名姓十分喜欢,改了名姓后,当还有人一时忘记叫她周大娘时,她会认认真真地纠正对方,她现在是舒九娘了。

九娘改姓一事在连湾村里也没有引起什么波澜,倒是都说这个孩子运气不错,出生在这样宽容的外家。瞧着九娘刚回来那一阵,那胳膊瘦得还没灶门前的柴火棍大,如今那小脸是看得着的圆润起来。

比起舒九娘改名换姓的事,村里人其实更关心舒氏新族全部女眷进祠堂一事。

而舒老三在得知舒爷爷居然让所有女人进了祠堂,还写了全名后,气得再次找上门,直怒斥舒爷爷枉顾纲常。

然后他就被老二房的所有女眷骂了。

以往旁人称呼她们,不是某某氏就是某某娘或某某婶,嫁人这么久,她们第一次被人问起名字,第一次进祠堂,像自己的存在终于被承认了一般。

都是人,凭何她们就不能进祠堂,不能全名入族谱。若她们的族长不同意也就罢了,一个外人,怎还来管他族的事。

以前她们就敢骂舒老三,现在舒老三不再是她们族长,骂起来自然更无所顾忌。连从来不敢在舒老三面前出声的老大房,也有些女眷加入,骂得舒老三灰溜溜。

事情传到村里,便是连老三房内部的一些女眷也私下嘀咕,她们其实也挺想全名入族谱呢,那祠堂内部长啥样儿,这么多年了都还没看到过一眼。

不免对新族的女人们心生羡慕。

迁祠堂后,日子继续风平浪静。

舒迎迎家的小狗长大不少。

清晨的河道边,扛着农具下田的村民们又看到舒三娘家的小狗在前面跑,她牵着绳子跟在后面跑得呼哧喘气。

这幅场景村民们近来常见,只是每每都要疑惑一番,这到底是人遛狗,还是狗遛人呢。

舒迎迎也有点怀疑人生。

之前小狗将舒鹃撵得满村跑,村里有不少人见识过小狗的厉害。现在小狗长大了一点,一些村人会觉得害怕,所以之后舒迎迎再带着小狗出门溜达,都会给小狗穿上自制的牵引绳。

小狗不喜欢穿,或许是出于报复,每次舒迎迎一握住绳子,小狗就疯狂地跑起来。她又不敢松手,只能跟着跑,每每跑得她快要断气时小狗才停下,然后蹲在她面前,眼带不屑地看着她。

舒迎迎切切实实地感觉到,自己的垃圾体力被小狗鄙视了。

此时,舒迎迎跟自家的小狗商量,“大黑,咱们停下来走一会儿吧,姐姐实在跑不动了。”

小狗充耳不闻,迈着四条腿一直往前跑。

走什么走,给他跑起来,记不得自己之前喘成狗的样子么。

舒迎迎脸几乎皱成一团,这种天天被小狗拉着军训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军训完,不,是遛完狗,舒迎迎解掉绳子放小狗下河洗澡,自己在浅水边蹲下,准备掬把河水洗脸。

扑通一声,小狗跳进河里,落点就在舒迎迎旁边,砸起的水花大半都洒在了舒迎迎脸上。

舒迎迎抹掉脸上的水,拔了根水草砸向罪魁祸首,“大黑,你这个坏狗子!”

罪魁回首泡在水里,抬着脑袋,慢悠悠瞥她一眼,再慢悠悠划着四条腿,游到一旁去了。

舒迎迎也不是真恼,她洗干净脸,将牵引绳收起来,看着在水里自在游泳的小狗,眼里漫上一点笑。

她的小狗,现在好像开心一点了。

回家的路上,经过大片稻田。

稻穗已经扬起了花,再有一个多月,便是收稻子的时候。

迁祠堂之前,舒迎迎就捣鼓起了谷风车和脚踩脱粒机。这两样她前生只在视频里见过,没有动手做过,好在有舒正帮忙,做起来没有多难。如今进度,再有一两天差不多就能完成了。

今年秋收,家人必然会比往年要轻省些。

舒迎迎带着小狗直接去了舒大伯家。

自从开始做豆腐,每日的早饭舒迎迎基本是在这边解决,豆花儿配鸡蛋,吃得舒迎迎心里发腻。

这话若叫旁人听来,是有点不知好歹了,可如今舒家境况不同。

卖豆腐还不到一个月,金荷已经有了一贯的收入,论正儿八经的收益,全家就她最高。用那话说叫不差钱了,所以平日除了鸡蛋,金荷还经常托两个卖豆腐的叔叔从镇上带肉回来。家里又有水碓,寻常自己弄点稻米吃也不算什么难事,家中伙食质量提升了一大截。

最明显的改变,就是一家子对鸡蛋和肥肉都少了很多渴望。不说舒迎迎,就是舒涛这个土著娃,都悄悄跟舒迎迎说他不太想吃鸡蛋了。

饭后,舒迎迎回去练了会字,又画了一幅《小狗戏水图》放进自己的专属收藏盒子里,然后拿起一本书慢慢看着。

书看到一半,院门忽然被推开,金荷面色难看地回来了。

舒迎迎见状,正想问怎么了,便见两个女人出现在金荷身后,一起走了进来。

这两个女人一个年级大些,五十来岁;一个年轻些,三十五六的样子。

年长那个老妇追上来拉住金荷的手,“荷儿你且等等阿娘,走那么快做什么。”

金荷一把甩开老妇的手,迈进堂屋,冲舒迎迎使了个眼色,让她赶紧进屋去。

舒迎迎收了书,但没走,起身看着那两人,叫道:“姥姥,大舅母。”

追进来的两人正是金荷的娘家母亲和娘家大嫂,这两人舒迎迎这十多年里也就见过不到五次,但两人给舒迎迎的印象可谓深刻。

舒迎迎刚被诊断为傻子的那一年,听闻这个消息的金姥姥也如今天一般带着自己的大儿媳上门,拉着金荷的手,仗着她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婴孩,当着她的面直接开口,让金荷把舒迎迎扔到山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