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微禾自小在宫内长大,身边都是宫女太监,唯她是从,以往也都是看一些话本子解闷,现下多了个不怕她的人,又是自己的嫂嫂。
她兴奋的将小脑袋瓜子凑了过去,三下五除二的就将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其实还要从两年前说起,父皇逼着三哥硬是纳了侧妃,可新婚夜当晚三哥却连夜出宫去了陆家,听陆家的下人说两人在书房待了整整一个晚上。”
“因为这事,父皇发了好大的脾气,当天就把陆砚安派到边关,三哥也把侧妃禁足不许踏入他的寝殿,就是从这个时候流言便一发不可收拾。”
顿了下,凑得更近了,额头几乎要贴上宋知岁的额头,声音愈加轻:“民间还有写三哥与陆砚安的爱恨情仇,可精彩了。”
听到话本子,宋知岁瞬间两眼放光,激动地抓着她的胳膊:“我有个朋友……不是,话本子可否借我观摩观摩。”
宋知岁万万没想到原来公主也会看民间的话本子,顿时感觉身份带来的鸿沟一下浅了不少。
秦微禾眼角的笑意僵了一瞬,缓缓地坐直了身体,轻咳了两下,讪笑道:“本宫没有。”
宋知岁:“……”
她默默地盯了秦微禾一会儿,转头看向阿语道:“胎教问题……”
秦微禾急了,连忙伸手把她的脑袋掰了过来,解释道:“三哥不让本宫看话本子,若是被他发现的话,本宫又该受罚了。”
宋知岁将脑袋搁在桌子上,嘟起嘴,可怜巴巴地看着她:“我一定藏得好好的,不被他发现,就算被发现了也不会把你供出来的。”
秦微禾看了她一会儿,败下阵来,妥协道:“那嫂嫂你发誓。”
她瞬间就笑眯了眼,坐直身子,一只手放在头顶,起誓:“我拿陆砚安未来十年单身换不被你三哥发现。”
秦微禾:“…………”
头一次见这么发誓的,多损。
“晚上本宫让人送过来,嫂嫂可得藏好了。”
宋知岁点头如捣蒜。
……
两人一直扯皮到中午,关系飞速拉近就差拜把子,要不是碍着秦煜插在中间,也不是不可以。
午膳时,百忙的秦煜抽身回了趟寝宫,就看到两个小姑娘有说有笑,面色红润地坐在一块。
原本两个人的午膳在中途多了一个秦煜。
秦微禾小朋友自秦煜坐下后,就再也没说过一句话,乖巧地和上午判若两人。
两兄妹把食不言发挥得淋漓尽致,全程半句话都没开口,斯斯文文的吃饭,就连碗筷间的碰撞声都没有发出过。
宋知岁原先还如同仓鼠一般嘴里塞的满满的,见他们如此,一时也文雅了起来。
开始细嚼慢咽。
不过……她看了一眼已经放下筷子的秦微禾,小朋友的食量很奇怪,只吃了大约两口,就说自己吃饱了,不在动筷。
那这体型是从哪儿来的?
传说中呼吸也胖的体质?
午膳结束后,秦微禾同他们告辞离开,回了长乐宫。
宋知岁打着哈欠等阿元铺床打算午睡小憩一会儿,瞥了一眼坐在桌边正在目不转睛地看着手中书本的秦煜。
疑惑地道:“你今天下午不去书房吗?”
秦煜淡然地翻了一页手中的书,应了声:“嗯。”
“我还以为你一直都很忙,白日里总是见不到的,原来你也不是特别忙。”
闻言,秦煜的眼皮动了动,抬眼看着她,唇角微微勾起:“对此,你好像很失落。”
小姑娘眨了眨眼,杏眼微弯,走到他身边,笑眯眯道:“怎么会,我超级开心。”
秦煜盯着了她一会儿,揽住她的腰身顺势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手中的书本已不知在何时搁置在桌面上。
“微禾来找你做什么?”
宋知岁勾住他的脖子,唇角处的梨涡深陷:“她说来看我是不是天仙下凡。”
看着近在咫尺的小姑娘,秦煜眼眸微沉,声音低沉:“人有梦想挺好。”
宋知岁:“…………”
一瞬间安静了好一会儿,她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朝着男人轻哼了声。
小声地嘟囔:“好好一个人,偏偏张了嘴。”
秦煜哑然失笑,视线下垂看向她的肚子,而后将手覆了上去,询问道:“它有折腾你吗?”
宋知岁心想枕头怎么会折腾人,看着他认真的模样,甚至有些不忍再撒谎,犹豫了许久,差点就要坦白。
“其实……”
“姑娘,被褥铺好了。”阿元在不远处说道。
她顿时如警钟敲在了头上,当的一声,脑中瞬间一片清明。
再看向男人的眼内露出了几分退缩,讷讷道:“没,没有,它,它还挺乖的。”
出口的话不由自主地结巴起来。
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手,强装镇定道:“我,我去午睡。”
话毕急不可耐的离开。
秦煜看着她透着紧张的背影,以为是自己的话触碰到了她敏感的伤疤,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神色逐渐沉了下去。
宁阳城传过来的信件他已经从背叛者的手上拿到,朝堂局势太过混乱,父皇又一心护着秦泽也,他先前一直与秦泽也党羽下的朝臣周旋。
便没太顾得上宁阳城那边的情况。
没想到短短一年北蛮竟然要攻打宁阳城,也就等于周边的城池都被它吞噬得所剩无几。
不然手不会伸到朝国的边境地带上。
不过……倒是小姑娘他查到的消息并未改嫁,宋家也没有再给她说亲,信件内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起过关于她怀孕的消息,那她肚子的孩子是从何而来?
暖阳探过窗棂溜进室内,束在白瓷瓶中的木槿花被金光照耀得熠熠生辉,微风吹起桌上的书本一角,砚台内是已干涸的墨汁。
秦煜站起身,绕过屏风,掀开了些床幔,小姑娘侧躺着双眼紧闭,似是感觉到周围的光线暗了几分。
她睁开了眼,杏眼透着少许的迷茫,见是他茫声道:“怎么了?”
秦煜视线从她小巧的脸颊往下滑,到被子盖住的小腹,那里高高的隆起,此时侧躺尤为明显。
声音暗而哑:“你……是不是……”
遭人欺负了?
后面的话无论如何他都问不出口。
好半晌,在她逐渐茫然的神色下,掀开床幔的手无力垂下,床幔顺势着落下也将他抑制不住的暴戾一并遮了起来。
宋知岁觉得奇怪,撑起身子掀开了床幔一角,疑惑道:“你方才想说什么?”
秦煜闭上眼,将浓稠的情绪尽数压下,而后坐在床沿边上,伸手帮她滑落到脸颊上的发丝挽到耳后。
嗓音沙哑:“既然你相信我,选择入宫,那我必护好你与这个孩子。”
顿了顿,指腹抚上她的眼角,“东宫内没有人能欺负你。”
屋内安静极了,宋知岁手肘撑着床,头微微扬起,望着面前神情坚定的男人,一瞬间觉得原来话本子里的情爱或许是可信的。
可惜面前的人是太子,往后是会当皇帝的人。
上午秦微禾的话还在耳内盘旋,她清清楚楚听到秦煜是有后妃的人,往后只会更多,不会少。
她很难想象要在一群女人堆里,赌上自己的后半生,压上性命,争夺秦煜的宠爱。
她还有宁阳城,还有伯伯,她……不敢。
宋知岁垂下眼睫遮住了杏眼内的情绪,声音软糯:“我听说你后院内还有三位姐姐,她们……”
秦煜打断了她的话:“若是你觉得她们碍眼,我会将她们清出东宫。”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中透着冷意。
她不由抬眼看了一眼秦煜,喉间一时发涩,良久才摇了摇头:“不用,我,我没觉得碍眼,她们既然入了宫,想来也是欢喜你的。”
秦煜一双狐狸眼越发深沉:“侧妃是两年前父皇拿着微禾的婚事逼着我纳的,至于还有两个人也是宫内推脱不得的人塞进来的。”
“从始至终我都没有去过后院,也没有碰过她们。”
他直勾勾地看着小姑娘一字一句说,认真且慎重。
床幔将外头的阳光尽数斩断,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内,宋知岁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呼吸随着话语扑在自己的脸颊上。
她沉默地看着他,脑中如天人交战。
一个跟她说,信他,赌一次留在宫内,他会对你好的,他就是你命定的夫君。
一个跟她说,别信他,男人都是会变的,现在说爱你,以后碰到新鲜的转头就把你忘了。
好半晌,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道:“可我……肚子里还有孩子,你,你不介意吗?”
秦煜几乎是下意识地回道:“只要你不介意,我会把它当做亲生的一样对待,让它在宫内平安的长大。”
宋知岁再一次垂下眼,不敢看那双满是认真的眼,唇渐渐抿起。
她今年十七岁,如果留在宫内,也就意味着她将会在高耸的宫墙内度过剩下几十年的岁月,那些规矩,那些勾心斗角,那些鹬蚌相争将来都会成为捆禁她的绳子。
她想要在宫里活下去,就只能将自己的性命时时刻刻地系在秦煜的身上。
现在秦煜喜欢她,愿意宠着她,任由她胡闹,可是日后若是不喜欢了呢?
她就会和话本子里的那些女人一样被弃之如履,最终凋落在无人知晓的深宫内。
宋知岁张了张嘴,喉间却被酸涩哽咽住,许久才哑着声音说:“谢谢你。”
她现在无法拒绝他,她需要他出兵镇守宁阳城,这是她不远万里来到上京的目的。
所以……对不起秦煜,等事情解决了,她就离开皇宫。
你骗了我一个月,我也骗你一个月,谁也不欠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