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这个秦煜唇角的笑意收敛了起来,声音微沉:“许多年前的事了。”
他牵着小姑娘缓步往前,边说,“约是十年前的一场秋猎,他当时为了救他一母同胞的弟弟左腿被马蹄踩断了,从那之后便只能依靠轮椅出行。”
宋知岁愣了一下,短暂的接触下来,她着实看不出来秦泽是可以牺牲自己去救别人的人。
头顶传来秦煜轻轻地一声叹息:“不过,他废了一条腿,却没救到人。”
她脚步微顿,仰头看了一眼男人,抿了抿唇,没说话。
秦煜垂首刚好对上她的眼:“你想说什么?”
她摇了摇头:“没什么,可能是之前对你们皇家有稍许偏见,觉得权力会更甚亲情,但现在看来也不全是。”
她先前待在宁阳城接触到的关于朝国朝政上的信息大多都是阴暗一面,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比比皆是。
也因此让她对皇家产生了较多偏见。
秦煜伸手揉了揉她额前的碎发,眼角微弯:“没有人生来便是阴暗的,不过是日渐成长中,选择的道路不一样。”
小姑娘点了点头。
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他宽大的手掌。
感受到她的力道,秦煜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白嫩的手背。
“但他失去同胞弟弟和一条左腿换来的是父皇对他的无限纵容和宠爱。”
宋知岁不太懂这里头的弯弯绕绕,茫然地道:“所以这也变成了你的阻碍是吗?”
秦煜怔住,垂眼看向她,薄唇轻启,却始终没说话。
咫尺的距离,他能清楚地看到小姑娘茶色的眸子内是懵懂和迷茫。
宋知岁眨了眨眼,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什么,疑惑道:“怎么了?我脸上沾上什么东西了吗?”
秦煜默不作声地盯了她半晌,伸手盖住她的头顶,笑了下:“没事,走吧。”
是他想多了,小姑娘没那么深的心思,估摸着是随口一说。
他不希望明媚的小姑娘染上污泥,被阴暗所侵蚀,她就应该像绽放的冬梅,肆意地活着。
相握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力气大到像是要捏碎她的骨头。
宋知岁轻蹙了下眉,刚想开口,便感知到手上的力气抽回,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夜色变得浓重,月亮不知在何时躲到了乌云背后,若隐若现。
他们到达东宫的寝宫内已经是半烛香后,殿内宽大无比,光是烛火便燃了无数,宋知岁站在最中间只觉得大到让她觉得空旷,好奇地问:“你平日里就是住在这里吗?”
“嗯,今晚你便先睡这里,我……”他顿了顿,“我还有事,晚点会去书房。”
宋知岁正观望着殿内的摆设,听他这么说诧异的转头看他:“这么晚了你还要处理公务吗?”
秦煜垂眼看着面前正眨巴着眼好奇的小姑娘,犹豫了良久,最终应声:“嗯”
“哦哦,那你处理完了可以快些回来吗?我有话想同你说。”
她本想到了屋内就同秦煜说自己不远万里从边境跑过来的原因,毕竟北蛮攻城迫在眉睫,容不得她拖着时间,但一听他说还有其他事情便退而求其次。
秦煜:“……”
要怎么同小姑娘说,他其实没事,原本的意思是打算去睡书房。
宋知岁见他面露纠结,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他定定地看了她半晌,委婉道:“一些琐事罢了,并不要紧,明天在处理也来得及。”
屋内安静了一瞬,宋知岁以为他是觉得等回来太晚了,在作推辞,十分善解人意道:“我会在这里乖乖等你的,你快去吧。”
秦煜:“……”
他默了一会儿,才咬着牙应声:“好。”
宋知岁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觉得奇奇怪怪,但转瞬就被屋内的摆设吸引了目光,拉着阿元如同好奇宝宝一样,一件一件看过去。
直到肚子咕噜噜叫,才反应过来自己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了。
她环顾了一圈四周,而后自然地朝着守在屋内的宫女招手。
那宫女疑惑地指了指自己,确认喊的是自己后才快步过来。
行礼道:“姑娘请吩咐。”
宋知岁弯着眉眼,唇边两个梨涡沉陷,笑着问道:“你们这应该有小厨房吧。”
见她点头才继续道:“我们有些饿了,可以方便你拿些吃食过来吗?”
宫女楞了下,恭敬道:“当然可以。”
转身正准备走,就听到她软软糯糯的声音:“谢谢你呀。”
她再一次的楞了一瞬,回身行了个礼:“姑娘不必客气,这是奴婢应该做的。”
等人走了之后,小姑娘满脸笑意的又朝着另一个宫女招手。
忽悠着给她端些水果过来。
阿元站在旁边特地等人全部走了之后,才疑惑地说:“姑娘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要做?”
宋知岁脸上笑容瞬间凝固,无语地看着她:“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看了一眼守在门外的太监宫女,想着她们也听不到,认真地叮嘱道:“我先前同你说过,皇宫比不得宁阳城,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让别人知道你会武功,与人交谈切记多留个心眼。”
“外人在的时候守好规矩,尽量不要让人抓到错处,等事情解决了,我们就离开的这里回宁阳城,知道了吗?”
阿元乖巧地点头,一一记下,到最后忍不住地说:“姑……太子殿下肯定会护着姑娘的……”
宋知岁珉唇,杏眼扫了一眼周围华贵的摆设,她只是一个在边境长大很普通的女子,琴棋书画一概不会,更不会刺绣。
同京城的大家闺秀不一样。
皇宫这个地方不适合她,她更喜欢宁阳城无拘无束地生活。
况且秦煜是太子,不出意外的话往后便是皇帝,后宫佳丽三千,只要他想每一天都可以不重样,每一天都充满新鲜。
她大度不了。
做不到同那么多女人分享一个丈夫。
所以她必须回宁阳城。
想至此,宋知岁认真地看着阿元:“总之记住我方才的话,不要……”余光蓦然瞟到门口熟悉的宫女服,“……月亮确实挺圆的。”
背对门口的阿元:“???”
小小的脑袋,大大的问号。
那宫女身后还跟着一些端着菜的太监,将托盘上的菜,一道一道的放在长桌上。
宋知岁同阿元使了个眼色,而后自然地往桌边走。
看着一道道装盘精美的菜色,眼睛唰的一下就亮了。
拉着阿元就坐了下来。
正在摆放碗碟的宫女顿时愣住,看了一眼坐在桌子另一边的阿元,又看了一眼只有一副碗筷的托盘。
许久才反应过来,连忙又去小厨房取了一副过来。
宋知岁这厢已经吃了起来,阿元眼巴巴的在等自己的碗筷。
半晌后,主仆俩安安静静地吃着迟来的晚膳,守在旁边待命的宫女盯着阿元的眼神逐渐奇异。
把阿元是贴身婢女的身份打了叉,变成了既不是主子又不是下人的中间身份。
——
秦煜回来时,已经接近亥时,他在书房做了许久的心理斗争后才打定主意回来。
此时的宋知岁从坐在椅子上等变成了躺在床上等。
秦煜一进屋没看到小姑娘,心慌了一瞬,绕过屏风看到她背靠在床沿边上,正昏昏欲睡,脑袋不自觉地正往下垂。
他轻笑了下,侧坐下来,轻点了点她的额间:“困了为何不睡。”
宋知岁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过来,见是他才放心地揉了揉眼,声音带着些哑:“说好了会等你,就一定会等你啊。”
秋日的夜晚温度一向偏低,秦煜帮她将被子往上捻了捻,温声道:“你先前说要同我说什么。”
小姑娘像是一瞬间来了精神,直起身,直截了当道:“北蛮想要攻打宁阳城这事你知道吗?”
秦煜眉目轻簇,表情逐渐凝重,半晌后摇了摇头:“什么时候的事情?”
宋知岁着急的凑近了些:“半月前的事了,二伯说给你写了许多封信件都被拦截掉了,你……”
她顿了下,压低声音:“你身边会不会是出了叛徒?”
秦煜沉默了一阵,转头沉声道:“牧祈。”
屏风外刹那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宋知岁好奇地探头去看,无奈屏风太大了,着实看不到。
只听见一道清冷的男声:“属下在。”
“最近宫内的动向可否有异。”他侧着脸,狐狸眼内是面对小姑娘不曾有的沉着与压迫感。
“禀殿下,除去下午禀告之事外,并未有其他异常。”
秦煜眼眸半垂,若有所思道:“父皇那边是谁在盯?”
牧祈恭敬地回道:“自牧月回来后,便由他继续盯梢。”
“查清北蛮进攻宁阳城的事是谁在暗中捣鬼,还有彻查底下的人手是否出了异心,若有便处理掉。”他的声音很冷,便是有所压制,宋知岁都能感觉到那股上位者的威压。
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地感觉到她与秦煜的差距,是无法越过的鸿沟。
“属下遵命。”
话音还未落地,人便已瞬间消失在屏风外。
宋知岁看得瞠目结舌,惊奇道:“这是轻功吗?”
秦煜再看向她时,眼内的戾气介已消失,轻笑着应了声:“嗯。”
顿了下,宽慰道:“这件事你不用担心,我会查清楚的。”
小姑娘赞叹了一会儿后,想起了自己的目的,再次严肃道:“北蛮此次来势汹汹,你父皇只派遣了一万兵力镇守宁阳城几乎是以卵击石,这不是等于在把无辜的性命往绝路上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