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德帝有意抬举武亲王,所以这次迎接武亲王进京之事弄得很是隆重,一个月前便命礼部开始筹备此事,而且还赐了新的府邸给武亲王。
除此之外,他还悄悄刻意安排人在民间宣传武亲王是如何的神勇,又是如何用兵如神,以少胜多取得洛河大捷,由此给武亲王造势。
他这番动作没有白费,渐渐的,武亲王在民间有了战神的美誉。
对于保家卫国的将军,老百姓自然爱戴,不用朝廷发话,到了武亲王回京那天,不少百姓跟着大部队出城,自发去迎接武亲王的大军。
周嘉荣兄弟三人自然也在队伍中,仅仅落后兴德帝几辆马车,他们后面则是京城五品以上的官员,全部换上了官袍,悉数到场,再加上沿途开道负责安全的侍卫,仆从,总计有好几千人。
这样长的队伍,速度自然快不起来,大清早就从皇城出发,赶到迎接武亲王的十里坡时已经是午时了。
十里坡距京城只有七八里地,是一处宽阔的平地,也是进京的必经之路,就在官道旁边。礼部前阵子已经派人将这里清理出来,搭上了棚子,准备了舒适的桌椅板凳给贵人休憩,旁边还有炉子生火烧水泡茶,准备午膳。
当然这样的待遇只有兴德帝和几位皇亲贵族以及少部分一二三品的大员才能有的待遇,普通的低下级官员,还有侍卫侍从饿了渴了只能想办法自己解决。
周嘉荣绕到大理寺那边就瞧见大理寺少卿郭子兴他们就地坐着,一边抬手扇风,一边拿出提前准备好的馒头,就着水袋里的水,一口馒头一口水,吃得津津有味。
瞧见他过来,几人不好意思地站了起来:“殿下怎么来了?”
周嘉荣扯着嘴角笑了笑说:“我四处转转,你们吃,不用顾忌我。”
说完他继续往后面走,直到走出车队,他发现跟着车队的老百姓因为地方不够的缘故,连块阴凉的地方都找不到,只能站在烈日下。但即便如此,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欢笑,小心翼翼地护着篮子里的瓜果糕点,这是他们特意带过来犒劳凯旋的军队。
“殿下,小的刚才差人去打听了一圈。这些百姓大多都是从西北迁移到京城的,有些甚至是流民,故土难忘,因此这次听说了武亲王英勇打退匈奴人后才会特意过来夹道相迎。”刘青在后面低声解释道。
周嘉荣看着一个头发花白,拄着拐杖的老翁轻轻地擦拭眼泪,然后低头对着只到他腰的小男孩低声说着什么,这话似乎引起不少人的共鸣,前后的人都凑过去,跟着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有几个感性的妇人还当场落泪。
“三哥,你怎么溜到这里来了,让咱们好找啊!”一只手拍到了他的肩上。
周嘉荣回头便看到中山王和蜀王放大的脸。
他拨开中山王的手:“随便走走。”
中山王昂起下巴,往周嘉荣先前看的方向望去,见一群穿着打满补丁衣服的平民,嘟囔道:“三哥看他们作甚?这些人有什么好看的?”
周嘉荣扯了扯嘴角,淡淡地说:“没什么事做,就随便逛逛。”
中山王对这么一群看起来灰扑扑脏兮兮的老百姓没什么兴趣,仰头看了一眼天空中炙热的太阳,吐了吐舌头:“真热啊,大哥到底什么时候才到啊?”
“不是派人去前面了吗?还没看到大哥的踪影?”周嘉荣问道。
蜀王摇头:“没呢。父皇在跟万大人、毛大人他们议事,我跟四哥在那里老不自在了,父皇动辄就要考验我们。我跟四哥怕丢脸,就跑来找三哥你了。”
“还是三哥聪明,早早躲开了。”中山王假意抱怨道,“三哥,你也真是的,自己跑也不叫我们一声。”
周嘉荣懒得跟他们胡扯,这两个人来了,他也别想安静了。而且三个穿着蟒袍,还带了好几名贴身侍卫的王爷,走到哪儿都是别人瞩目的焦点,也不适合呆在这里了。
“走吧,回去了,一会儿大哥应该到了。”
说完,周嘉荣率先往前走去,中山王和蜀王赶紧跟上。
两人一左一右把周嘉荣挤在中间,边走边聊,聊得最多的自然是武亲王。
好几年不见,都不知道这个大哥长成了什么样子,是威严还是和蔼?周嘉荣默默听着二人的讨论,心情有些复杂,对于武亲王的归来,他既高兴又担忧。高兴的是英雄平安归来,大齐有如此悍将,何须担忧边境不宁?担忧的这个大哥很可能是他最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兄弟三人各怀心思往十里坡走去。
快到地方时,前面忽然传来了骚动,中山王耳朵尖,很快从周围人的只言片语中得出了消息:“大哥到了,大哥到了……”
三兄弟狂奔,很快便跑到了棚子前,果然,那里多了几个身穿铁甲的陌生武将,而其中穿白色铠甲的那人正跪在地上,朝他父皇下跪行礼:“儿臣参见父皇,劳烦父皇亲自出城迎接儿臣,儿臣甚是感动!”
兴德帝看到久别的大儿子,极为高兴,亲自去将他扶了起来:“好,好,起来让朕好好看看!”
他把武亲王拉了起来。
武亲王个头很高,比兴德帝足足高出了半个头,而且身板很结实壮硕,站在那儿跟一堵墙似的,宛如一柄出鞘的剑,气势极为惊人。
中山王有些害怕,往后缩了缩,小声嘀咕:“大哥看起来就好厉害。”
周嘉荣没说话,只是看着眼前这番感人的父子相逢。
兴德帝上下打量了武亲王一番,很是满意,轻轻派着他的肩膀,连说了三个“好”字,一切溢于言表。
武亲王本来就风头无两,如今又得兴德帝看重,大臣们见状,更是跟着夸了起来,尤其是万永淳,那张嘴跟抹了蜜一样,也不怕丢人:“武亲王英武不凡,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有武亲王守护西北,边疆无虞!”
“哈哈哈,我儿甚好。”兴德帝朗声大笑。
周嘉荣三人也过去,先是给兴德帝见了礼,然后又给武亲王见礼。
武亲王一一回礼,仔细辨认了一下三人,笑道:“这就是三弟、四弟、六弟吧,当年我去西北时,你们还都是几岁的孩子,九年不见,你们都长大成人了。”
他说话有种武将的直爽,声音洪亮,眼睛明亮,脸上挂着喜悦的笑容。
周嘉荣不动声色地打量对方。从正面看,可能是在西北饱经风沙的缘故,武亲王的皮肤比较黑,比较粗糙,明明才二十四岁的人,看起来跟京城三十岁的人没差,他的手上还有不少老茧,左边脸颊靠耳朵的边缘,还有一条两寸长的狰狞伤疤,让他的五官看起来更加粗狂,完全不像是京城富贵窝里养出来的皇子。
他身上完全没有任何贵族的骄奢之气,跟周嘉荣从小到大见过的武将差不多。
周嘉荣记不清武亲王当年离京是何样子了,但定然不是如今这番顶天立地的男儿模样。
“大哥,不是大军进城吗?怎么就你们几个?”性子最跳脱的中山王见武亲王态度和蔼,对他们三个弟弟颇为和善的样子,也放下了起初的恐惧,好奇地问道。
武亲王道:“大军还在后面,让副将带着回来。听说父皇亲自在十里坡迎接我,我便带了几个亲卫先一步回来了。”
“原来如此!”三兄弟恍然。
人多眼杂,也不是好好叙旧的地方。武亲王又跟兴德帝说了几句,然后道:“父皇,大军要来了,儿臣得回去了!”
兴德帝高兴地摆手:“去吧。”
武亲王骑马上了官道,跟大部队汇合。
说是大军,其实不然,为了京城的安全,在没有战事的情况下,皇帝也不会允许外地驻军大规模进京,不然万一这些人造反怎么办?
所以这次跟随武亲王进京的只有一万人,就是取得洛河大捷,以少胜多的有功之臣!
武亲王回去没多久,官道上便传来了马蹄声,滚滚黄土在官道上飞扬,紧接着一面写着“武”的旗帜出现在眼前,迎风飘扬,猎猎作响,后面跟着整齐划一的骑兵,极为有气势。
武亲王一身亮眼的银色铠甲,骑着高头大马,走在最前方,看起来颇有几分战神的气势。
蜀王两眼冒光,啧啧称叹:“大哥好威风啊!”
沿途的老百姓见了,也大声呼唤:“武亲王,武亲王……”
声音一浪高过一浪,还有激动的百姓将手里的篮子举起来,要献给这些保家卫国的英雄们。
这一幕看得大家心潮澎湃,所有人的情绪都被调动了起来。这一刻,大臣们都不分彼此,不分派系,露出了喜悦的笑容,甚至还有性子洒脱的文臣武将跟着百姓齐声呐喊:“武亲王,武亲王……”
气势浩大,动感天地。
就连周嘉荣的心脏也砰砰砰地跳了起来。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了外祖父为何一把年纪了,还愿意上战场,因为有无数信赖他们的百姓,想必,北地的欢呼声、拥戴声会比京城更为浩大感人。
武亲王的队伍行至道路中断,稍作停留,然后挥手向路边自发来迎接他们的百姓挥手致意。
这一行为,将百姓们的欢呼推向了高潮。
周嘉荣先前看到的那名老翁,牵着小孙儿的手,跑到了队伍前方,拉着孩子跪下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双手举起篮子,双目含泪:“武亲王大恩,打退匈奴,保我西北平安,请受老朽一拜。老朽祖籍青阳县,五年前,匈奴南下烧杀抢掠,老朽的儿子儿媳均丧命在了匈奴人手里。老朽不得已,为保家里这根独苗苗,带着小孙子来逃奔京城的表妹。今闻武亲王凯旋,老朽无以为报,只能将来京城那年种下的桃树上结的果子赠与武亲王殿下,以表老朽的无限感激之情。愿武亲王殿下平安如意,长寿安康!”
说完,又拉着孩子磕了三个响头。
他这番家破人亡的遭遇引起了不少百姓的共鸣。站在路边,本来还在拿着篮子,一副欢欣鼓舞模样的百姓们纷纷沉默了,下一刻,不知是谁带的头,他们全都跪了下来,向着武亲王的方向,磕头谢恩。
这一幕,静寂无声,却比先前的呼天喊地,还有振奋人心,还要令人感动。
有些感性的大臣已经在悄悄抹眼泪了,就连兴德帝也一副悲悯动容的表情。
周嘉荣垂下眼睑没有说话。
他相信,很多老百姓的感恩应该是真实的,尤其是西北逃亡到京城的百姓,对于这个保卫他们故土,保护他们家乡亲朋好友的亲王将军,定然是打从心眼里感激的。
但老翁明显没读过书,如何能说出这样一番感人肺腑又很具有煽动性的“心里话”?还有这些百姓,若是没人带头,他们反应会如此迅速吗?
可惜离得比较远,前面人又太多,周嘉荣看不清楚。
但他心里隐隐有数,只怕是有人在推波助澜,故意给武亲王造势。而会不遗余力推高武亲王声望的,除了他的好父皇,恐怕没人会如此苦心孤诣。
为了证实他心里的猜测,周嘉荣悄悄吩咐刘青:“安排几个人换上平民的衣服,混迹在其中,看看里面有没有可疑的人,若是有发现,不要打草惊蛇,悄悄记住对方的身份,去了哪里,都接触了哪些人,最近有什么反常,回头禀告给我。”
刘青点头,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武亲王身上,悄悄退了出去。前方,武亲王受了老翁如此大拜,连忙翻身下马,亲手将老头扶了起来,然后郑重地接过老翁手里的篮子,平易近人地说:“使不得,老伯快快请起。”
接着又看向路边下跪的百姓,高声道:“大家都起来,不必如此,身为军人当保家卫国,这是我们应当做的。大家的心意我们领了,大家生活也不易,都带回去吧。”
他只接过了老翁的桃子,从里面拿了几个,随手丢给身后的将士,然后自己拿了最后一个,直接在锃亮的铠甲上擦了擦,也不管上面还有没有毛,用力咬了一口,一边吃,一边点头笑道:“很甜!”
老翁没料到他会洗都没洗就直接吃了,怔了怔,提醒道:“武亲王殿下,这桃子上还有毛,还没洗干净。”
武亲王大笑道:“无妨,为了伏击匈奴,我们在冰天雪地趴了七八个时辰,饿了只能啃草根,喝雪水,这已经是顶好的了。”
这话说得老翁忍不住又开始落泪了,哽咽道:“武亲王殿下,谢谢你,谢谢你……”
他的真情流露打动的很多人。大家从武亲王吃桃这一幕仿佛看到了西北将士为了驱逐匈奴吃了多少苦头。要知道,武亲王可是真正的皇亲贵胄,天之骄子啊,本该锦衣玉食,在京城中享福,但却小小年纪就赴西北保边疆。
就连兴德帝也感慨道:“平正受苦了!”
中山王跟着擦眼泪,哽咽道:“大哥真是太了不起了,是我们兄弟学习的榜样。”
蜀王看了他一眼,跟着点了点头:“大哥在西北甚是辛苦。”
这一刻,武亲王用他九年如一日的辛苦、勇猛征服了在场所有人的心。
只有周嘉荣没作声。他佩服大哥的功绩和勇猛,但今日这一切,做戏的痕迹未免太过了。
父皇为了大哥,真是煞费苦心啊。
不过父皇身体还算不错,大哥如此勇猛又得民心,父皇就不担心,终日玩鹰却被鹰啄了眼吗?大哥可不是老二那种没见过血,只会耍些阴谋诡计的东西!
因为兴德帝早做了安排,也兼之武亲王正是威望最盛的时候,这一路进京颇为热闹。从十里坡到皇城,路上无数的百姓相迎,欢呼,气氛极为热烈。
不过十几里的地,应是从午时三刻走到了傍晚,方到皇城。
进了城之后,还有盛大的欢迎晚宴在等着武亲王。
武亲王和跟随其的几个主要将领都被邀进宫参加晚宴,其余的将士则被带去了军营,安顿,同样有好酒好菜招待他们。
可能是上次长寿宫给兴德帝留下了不小的阴影,这次他将晚宴的地点定在了宣德殿,规模也小了许多,但身份却更贵重,全是皇室宗亲和三品以上的大员,皇后也携几名品阶比较高的妃子出席,因为这算半家宴性质的接风洗尘宴,身为嫡母,她肯定是要到场的。
皇后也许多年不曾见过武亲王了,看到他就亲热地说:“武亲王过来让本宫看看。”
“儿臣见过母后。”武亲王跪在皇后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皇后忙让他起来,然后仰头好好打量了他一番,赞道:“几年不见,武亲王又长高了吧。这些年,你在西北受苦了。你父皇时常念叨着你,惦记着你,如今平安归来就好。”
“是儿臣不孝,让父皇母后担心了。”武亲王一脸惭愧地说。
闲话了几句家常,皇后又一一介绍了穆贵妃、淑妃、惠妃等人,这些宫里的老人,武亲王自然全部认得,倒是近几年进宫的几个妃子不认识,一一见了礼后,晚宴也正式开始了。
大家把酒言欢,看歌舞表演,其乐融融。
最上首的兴德帝侧头看了一眼皇后含在嘴角的笑容,轻声问道:“皇后觉得武亲王如何?”
皇后知道这是他的心头好,自是大夸特夸:“武亲王一表人才,人中龙凤,自是不凡。臣妾还没恭喜陛下呢,如今世人都说武亲王是继护国公之后,我们大齐的新一代战神,有他在,边疆定然无忧,陛下也能去一桩心事了。”
这话兴德帝爱听,他轻轻点头,含笑道:“武亲王确实不错,皇后今日没去十里坡,成千上万的百姓特意来迎接他。”
皇后听出了他的骄傲,微笑道:“武亲王力克匈奴,扬我大齐神威,当得起全城百姓相迎。”
兴德帝定定地看着她:“皇后对武亲王颇为推崇啊。可惜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跟朕一样,子嗣单薄,都年方二十四了,府中还只有一子。听闻皇后有一侄女,正值妙龄,可许配了人家?”皇后脸上的笑容差点维持不下去了,她怎么都没想到,兴德帝竟然在这里等着她。
过年前兴德帝委婉地提了一句过继的事,见她没接话,事后也没再提起过,如今几个月过去了,皇后也逐渐放松了警惕,以为兴德帝已经打消了那个念头。谁料兴德帝今日竟会突然提起她侄女的婚事。
皇后手脚冰凉,这次陛下再提起恐怕容不得她再模糊过去了。她不知道该怎么答才能不触怒兴德帝,她侄女还没定亲,若是她说已经许配了人家,这就是欺君之罪,可若要说实话,兴德帝下一句“你看武亲王怎么样”,她当如何作答?难道真的要将徐家绑在武亲王这辆车上吗?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自从武亲王以少胜多大败匈奴后,陛下就对其极为重视,不断地给他造势,利用他来打压穆家,陛下如今最属意的儿子就是武亲王了。可能是因为穆家的声望受损,武亲王崛起了,如今陛下已经不掩饰他对武亲王的看重了。
这时候恐怕不少人愿意将女儿送到武亲王府上,博一个滔天富贵。可皇后却另有想法,她在后宫呆了一辈子,如履薄冰,谨小慎微,最后因为没有生儿子,还不是一场空。
武亲王已经有嫡妻,嫡子,以后后院里也少不了女人和儿子。她侄女进去,拿什么争?就算能争得一时的宠爱,又能笑到最后吗?谁也不能保证。而且万一武亲王落败了,徐家反而要受牵连。
综上种种考虑,皇后迟疑了。她是百般不情愿,将侄女嫁进武亲王府,不然她前面的装傻充愣算什么?
“怎么,朕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兴德帝语气不变地问道,脸上还挂着笑容。
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已经很不高兴了,嘴角抿了起来,眼底半丝笑意都无。
皇后没办法,心里发苦,却不得不开口:“当然不是,小八她性子野,不守规矩,针织女红一概不通,家里准备好好教教她再说。”
委婉地表达了一下徐家还没嫁女儿的意思,希望兴德帝能够放过她,但以皇后对兴德帝的了解,恐怕很难。就在她绝望地等着坏消息来临时,旁边忽然插进、来一道声音:“性子野,那长得漂亮好看吗?若是好看也行,我们嘉荣长得那么好看,陛下可要给他赐个漂亮的媳妇,以后好给咱们生个好看的孙子孙女!”
穆贵妃听了一半,还以为兴德帝想给周嘉荣找媳妇呢,毕竟连老四这个弟弟都娶妻了,就她的嘉荣还没娶媳妇儿,陛下要赐婚也行,但必须得好看。
她哪知道兴德帝心眼偏到天边去了,想着给老大娶侧妃都没想到老三呢。
但她这横插一脚,却解了皇后的难题。
皇后心下一松,感激地看了穆贵妃一眼。谁说穆贵妃傻?没眼色的?这样的没眼色多来多少次都行。
就是兴德帝的脸色不那么好看了,虽然他现在大力扶持武亲王,没那么顾忌穆家了,但他是个要面子的人,不想让人觉得他太偏心眼。尤其是穆贵妃是个不会看人脸色,我行我素,惹急了不分场合,什么都敢说的人,要真惹恼了她,当场闹起来,哪怕责罚她一顿,他也没脸。
他只能含糊道:“朕慢慢看看,一定挑个漂亮的,你们母子都满意的。”
穆贵妃还真信了,高兴地说:“那就谢谢陛下了。”
经她这么一打岔,兴德帝也不好再继续先前的话题了,只能作罢。
皇后心下大安,打算回头就跟家里递信,家族里凡是十二岁上的姑娘,都赶紧定个人家,不想那么早将她们嫁出去,多留在家里几年也行,但必须得把亲定了,不然再来这么一回,她可没法拒绝皇帝。
只是陛下似乎打定了主意,要给武亲王拉更多的筹码,她身为中宫皇后,恐怕很难置身事外。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皇后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边的动静,周嘉荣他们完全不知,几个兄弟热情地喝酒。
武亲王酒量极好,比之周建业不知道好了多少倍,他们三个弟弟敬他一个人,还有那么多大臣皇亲敬酒,他脸上竟半点醉意都没有。最后还是中山王怕喝醉了出丑,率先喊停:“大哥,大哥,打住了,不来了,我们喝不过你。”
武亲王笑哈哈地拍了拍他的肩:“过几日请你们到我府上,咱们兄弟几个小聚,随便喝。我在西北那边带了一些很好喝的葡萄酒回来,三弟、四弟、六弟一定要尝尝!”
酒过三巡,气氛正酣之事。
武亲王站了出来,向皇帝表示:“父皇,儿子九年未归,不曾在父皇母后膝下尽孝,深感惭愧。因此儿臣特意给父皇母后和诸位娘娘、几个弟弟妹妹们带了些礼物,请父皇过目。”
兴德帝闻言,想起去年生辰时这个大儿子送的礼物,别出心裁,又感人,还是独一份,心里有几分期待,放下酒杯道:“哦,呈上来朕看看。”
武亲王显然是早有准备,大手一挥,让人呈上来一个小匣子。
兴德帝看着比巴掌略大一些的匣子,有些意外,莫非是什么奇珍异宝?他兴趣丧失了大半,身为九五至尊,什么样的奇珍异宝他没见过?西北苦寒之地,哪及得上京城繁华。
可为了给这个目前他最满意的儿子撑脸,兴德帝还是兴致勃勃地说:“孙承罡打开看看。”
孙承罡连忙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匣子。
匣子里并没有珠光宝气,反而躺着一卷看起来普普通通,甚至有些陈旧的棕色羊皮书,让猜是宝玉或宝石的大臣们后妃们大为失望。
倒是兴德帝蛮沉得住气,抬了抬下巴道:“这卷羊皮书上写的是什么?”
武亲王示意孙承罡将羊皮书展开,上面是复杂的匈奴文字,中间还有一副图,看样子是某种工具的锻造图案。兵书尚书看了很感兴趣,侧头问工部尚书:“孔大人,你可看得懂那羊皮书?”
孔祥胜轻轻摇头:“匈奴文在下不识,不过看那图案,似是某种武器的锻造方式。”
果然,武亲王下一句话就证实了他的猜测:“回父皇,此乃匈奴弯刀的锻造之法,这次大败匈奴,从其将领身上取得的战利品。儿臣已经让人将上面的匈奴文字翻译成了汉文。”
孙承罡这才留意道匣子底部还有一张白纸,连忙拿了出来,递给兴德帝。
兴德帝看后,龙心大悦:“论其长技,弓矢为第一,弯刀次之。武亲王不但大败匈奴,还寻到了他们的锻造之法,甚好,甚好!”
匈奴人使用的武器,除了弓箭,便是弯刀。这种刀锻造之法极为优秀,轻便锋利,尖顶薄刃,看起来有点像初七八的月牙,弯弯的,故此得名弯刀。
这种锻造之法,匈奴人藏得很紧,汉人根本无从得知。今日武亲王将他们的方法都弄了回来,以后完全可以锻造出相同的弯刀,甚至是改良,或是制造能够专门克匈奴人弯刀的武器,这样在近战中,便能占据极大的优势。
这个礼物送到了兴德帝的心坎里,也大大地给他长了一番脸,听着大臣们的“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声,兴德帝高兴地将图纸给了孔祥胜:“孙承罡将此物给工部,好好研制。”
“是,陛下。”孙承罡将图纸放回去,匣子小心盖上,送给了欢喜不已的孔祥胜。
大臣们又免不了对武亲王一顿夸。
看到这一幕,中山王酸溜溜地小声说:“大哥太厉害了,自打他回来,父皇大臣百姓都一个劲儿的夸他。你们看父皇的嘴角,我就没见父皇这么开心过。”
最后一句自然有些夸张,但这是自去年十一月寿宴以来,兴德帝最高兴的一次没错。
周嘉荣悄悄看了一眼两个弟弟黯然的神色,无声地叹了口气。这个大哥真是个强劲的对手,聪明能干又勇猛,实打实的军功,一下子把他们三个弟弟都给比了下去,没有谁敢直其锋芒。
有那么一瞬,周嘉荣都生出不要跟他争的念头。
因为大哥是真的很优秀,而且处处为大齐着想,他若是登基,想必是天下百姓的福分。若是输给大哥,他心服口服。
只是看到父皇身边母妃无忧无虑的笑脸,想起弹幕和廖绮兰所说的穆家结局,他又将这个念头压了下来。弹幕很久没出现了,也不知道他和穆家的命运是不是改变了。
再等等吧,大哥已经回京了,短期内不会离开京城,多处一处,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再做决定。
周嘉荣压下心里的种种想法,将注意力转回了宴席上。
武亲王已经开始送第二波礼物了,这次是送给后宫诸位娘娘的,每人一坛葡萄酒。西北那边气候干旱,夏季日照时间长,葡萄又甜又大,酿出来的葡萄酒也极为好喝。单是葡萄酒,自然轻了一些,他还附赠了一套专门用来喝葡萄美酒的夜光杯,这些杯子非常好看,杯身莹白发亮,后妃们一看就喜欢上了。
当然给皇后娘娘的礼要厚一些,除了葡萄酒,他还送了一块颜色鲜艳的波斯地毯给皇后,皇后夸奖了他一番让人收了起来。
送完了后妃礼物,轮到了三位皇子。
这会儿兴德帝和大臣们都被武亲王这别致又用心的礼物引起了兴趣,纷纷看向他。
武亲王拱手道:“三弟,四弟,六弟,这次回来匆忙,为兄没寻到特别的礼物,就带了一些这几年我在西北收集的奇珍,弟弟们看看,有瞧得上的,但拿无妨,不必跟大哥客气。”
说完他大手一挥,两个侍卫抬了个半人多高的大箱子进来,打开,一层层的,总共有九层,每一层都有三个格子,格子中间摆放着一物,有和田美玉,犀牛角,象牙筷子……
有价值连城的珍宝,也有比较普通的物品。
武亲王笑着说:“这里面的东西,有的是我打猎所获,有的是我从匈奴人身上缴获的战利品,也有的是无意中遇到的珍宝,通通在这里了,三弟,四弟,六弟,看看有没有你们喜欢的!”
中山王最贪财,一下子便看重了那个半个巴掌大的和田美玉。这么大的一块玉,可要值不少钱,他见周嘉荣没拿的意思,伸手小心地拿起和田玉道:“大哥,我喜欢这个可以吗?母妃生辰快到了,我正好没有寻到合适的礼物,就用大哥的借花献佛了,回头找合适的工匠雕刻成母妃最喜欢的荷花送给她。”
武亲王将东西拿了出来,随便他们挑,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哈哈哈大笑道:“四弟喜欢拿去就是,就当是我提前送惠妃娘娘的生辰礼,四弟再挑一件吧。”
中山王有些心动,但父皇母后和宗亲大臣们都看着呢,这么多人看着,三哥六弟都没拿,他又拿一样,别人怎么看他?只得忍痛拒绝了:“多谢大哥,有这块玉已经很好了。”
武亲王笑了笑,没有勉强,看向周嘉荣和蜀王。
蜀王比较谦让,轻声道:“三哥,你先选!”
周嘉荣背着手,轻轻道:“不用,大哥这里件件都是精品,六弟先选无妨。”
听周嘉荣这么说,蜀王没再礼让,琢磨了一会儿,选了一个比较精巧的万花筒:“我喜欢这个,谢谢大哥。”
武亲王笑道:“六弟不必客气,这是一个西方来的商人带来的,我看挺有意思的,跟咱们中原的不一样,就从他手上买了回来。三弟,就剩你了,这些可有喜欢的?”
周嘉荣已经将箱子里的二十七件物品都看了一遍,这些东西珍奇归珍奇,但他不像老四那么贪财,喜欢贵的,也没有老六的好奇心,因此没哪个特别喜欢的,本打算随便选一个了事,只是目光一转,不小心瞟到了武亲王别在腰上的那把弯刀。
这把刀跟武亲王刚才进献的图纸很像,不过尺寸小了许多,大概只有巴掌那么大,上面还镶嵌着几颗红红绿绿的宝石,应该是弯刀的缩小版。这种匈奴的刀,武亲王在西北应该见过不少,他想要也不算夺人之好吧?
周嘉荣好武,看到没见过的武器有些心痒痒的,也想试试匈奴的弯刀是不是真如传说中的那样锋利,削铁如泥,随即一指道:“大哥,恕小弟冒昧,不若将你的这把弯刀送给我吧,我还没见过这样的刀,实在喜欢得很!”
话音刚落,许久不见的弹幕突然冒了出来!
【啊啊啊,我看到了不得了的一幕?】
【怎么回事,前阵子为什么不让我们发弹幕?男主被圈禁了,后面怎么办?难道他还会杀回来?】
【不大可能吧,给皇帝戴绿帽,闹那么大,名声都毁了,除非皇室宗亲都死绝了,不然哪轮得到他啊。】
【谁知道呢?是不是换男主了?大皇子这么受宠,莫非大皇子是新的男主?】
【只有我关心那把弯刀吗?看起来好熟悉的感觉,好像在哪儿见过!】
【我也感觉好眼熟!】
【你们没认错。这是大皇子勾结匈奴的证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