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郡军队收复江北矿区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海倭国。
桧木宫亲王盯着手中最新收到线报,脸色黑的有如锅底。
泰番军团连队全军覆没后,刚刚到手的油矿和原本租借的矿区也都飞了,大雍朝的北郡卫戍军已经控制了矿区全境,鸡贼的山匪和拉希亚矿主早就乖巧地撤出了自己霸占的矿区。
马腊达损失了一个经办,但也不算什么大事,毕竟他们原本也只占了最贫瘠的中央矿区,经营矿区的商社也不怎么得大酋长的看重。
现在最惨的还属海倭国的水屿会社,几乎全军覆没,活下来的也都做了大雍人的俘虏,不知道会咬出多少暗藏的钉子。
最糟糕的是,东部矿区的失守直接导致海倭国在矿北开拓点完全暴露在北郡军的视线之下。这些开拓点都是“新乐土”计划经营多年的产物,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也是海倭国谋夺新版图的倚仗。
现在已经有惊慌失措的“新移民”开始连夜打包行李逃离,用不了多久,矿北的“新乐土”都会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南九郎呢?南家怎么说?”
桧木宫皱着眉头问道。
“新乐土一直是南家族在经营,现在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听他点了南家的名,一个脸上带疤的胖子连忙跪行几步,跪伏磕头。
“主家,犬子已经玉碎殉国,现在矿北开拓点已经乱成了一锅粥,那些流民根本不听指挥,没有军团护卫,我族也是有心无力啊!”
南九郎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可不完全是在演戏,他这心里是真的难过。
精心培养的儿子死了,家族几代经营和执行的“新乐土”计划面临崩溃,南家在江北矿区投入了不少家底,为的就是拿下十二矿洞的采油权。
结果油还没看到一滴,家底却被掀了个干净,矿北移民点群龙无首,濑户城里再着急也无法稳住局面。
“主家!”
南九郎咬紧牙,眼中血红。
“那些低贱的雍猪太嚣张了,分明是不把您和主上放在眼中!天神后裔的威严不容践踏,不如派出我们的猛士过去支援,好好教训一下那些雍猪!”
“支援?”
坐在他对面的塔卡军曹瞪圆了眼。
“怎么支援?支援谁?我们在江北矿区的所有猛士都折损殆尽了,现在派人过去连个接应的人都没有,上岸就要直面雍人的北郡军!”
塔卡军曹是泰番军的军团长,性情暴躁易怒,是出了名了一点就着。
他原本就在为损失了个连队而气闷,现在听南家人撺掇桧木宫要再派人去矿北,马上就坐不住了。
“南九郎,那不叫支援,那叫送死!”
“什么送死……”
南九郎冷笑一声。
“没想到泰番猛士也怕死啊!”
“为主上尽忠不是你们天天挂在嘴边的话么?怎么,区区雍猪就让你们怕了?”
“哼,说得轻松……”
泰番军曹塔卡手指跪坐一旁的新川。
“都是他,半点有用的情报都搞不到,还像我们传递了错误的讯息!”
“明明雍人已经拿到可最新的火器,可是新川给我们的线报始终含混不清,他误导了英勇的泰番猛……”
他还没说完,就被愤怒的新川打断了。
“放屁!我提醒过你雍人掌握了天降神雷的技法,是你这笨蛋从来都不停,还说我是装神弄鬼……你现在是想推脱责任吗!”
他这样说,塔卡军曹不说话了。
这话的确是他之前说的,意在嘲笑新川和他手下的那群船帮浪士。虽然同为桧木宫亲王的属下,可他们却各有各的利益,彼此间的矛盾和恩怨也不少。
就比如新川,作为情报长他长期霸占着油水最大的走私贸易,手底下养着的船帮和商人都吃的沟满壕平,也不干什么正事偏偏得了桧木宫亲王的信任。反倒是勇猛无匹的泰番军团过的苦哈哈,脏活累活都得干,想多要些补给还要看新川的脸色。
啧,凭什么。
塔卡的心中从来就没服气过。
他觉得新川和南家这群人都是小伎俩,真正上战场还得靠他们这样的武人,船帮那群有奶就是娘的玩意怎么可能靠得住?!
果然,兴福楼和乌知河线连续失手,月鹭岛事件又引发了雍人出兵收复丰南岛,东海卫把盘踞在海上的船帮浪士清扫一空,让新川在桧木宫亲王面前大失颜面。
那段时间的塔卡心情好到出奇,带着手下没少膈应新川,这句著名的“天降神雷”,就是塔卡当着桧木宫亲王的面嘲笑新川的名言。
没想到风水轮流转,现在他的军团也遭遇了同样的窘境,情况也没比船帮好多少。
泰番军一共七个连队,现在又个连队全部战损在江北矿区,消息还是逃回濑户城的流民带回来的,说起这事的时候全都一脸惊恐,只喊着看到了天神的愤怒。
呸!什么天神的愤怒。
塔卡啐了一口。
那分明就是雍人密造的新式火器,能够发射到天上然后掉下来,威力惊人。
都是新川不好,这么重要的情报都没查清楚,害的他们泰番军吃了大亏!在摸清雍人的底细之前,他的军团不能再有损耗,绝对不能渡海前往矿区送死,不然名震濑户城的泰番军怕是要折在他的手中!
有了这样的打算,塔卡军曹在接下来的时间中力陈出兵的弊端,竭力渲染北郡卫戍军新火器的可怕。
南九郎则一心想要替儿子报仇,并且保住自家又留在矿区的巨额投资,不时就站出来与塔卡军曹针锋相对,不停地劝说桧木宫出兵复仇。
新川在一旁不吭声,他是最鸡贼的人,早已看出了桧木宫的想法。
出兵是不可能再出兵的,现在出兵就等于和雍人宣战,海倭国还没做好战争的准备。
何况陛下虽然信任主家,但主家却不是唯一得了陛下青眼的人,伊集院、北小路家和加贺集团也都在暗中与主家较劲。
这次挫败让主家伤了元气,短时间不可能再动兵戈。
新川猜的没错,果然被吵到心烦的桧木宫很快拍了桌子。
不出兵,暂时放弃江北矿区,不对矿北的开拓点投入新的支援。
但必须要尽快搞到雍人火器的情报,尤其是关于能飞上天的火1箭,不管是偷是抢还是骗,主上要尽快看到成品!
于是,在等待了天依旧没有看到任何支援的迹象之后,矿北开拓点的移民们终于沉不住气了。
新移民们也不是傻子。
他们之前之所以愿意渡海来到寒冷的北地,可不单单是因为水屿会社承诺了肥沃的新土地和唾手可得的财富,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有驻军的保护。
因为泰番军团的存在,海倭国的新移民在矿北地区得以过上高人一等的日子,即便是面对野蛮的拉西亚人和狡猾的马腊达人,海倭移民也半点不担心自己的安全,甚至还能稳压对方一头。
现在泰番军团没了,他们对面就是北郡卫戍军的驻地,站在自家的房子里甚至都能看到那些核木仓实弹的军兵,看向他们的眼中都满是杀气。
新移民们怕了。
他们太清楚自己手中的财产都是怎么来的。他们在来之前大都是在濑户城身无恒产的庶民,在城中实在活不下去,这才愿意接受征召,跟随“新乐土”计划碰碰运气。
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在到达矿北平原的时候甚至都没有一件像样的衣裳。是泰番军团杀掉了所有住在矿北村屯中的原住民,水屿会社清空了他们的房子,抢夺了他们的财产,然后把这些财富分发开拓团的新移民,他们才能过上以前想到不敢想的日子。
他们的房子、家私、土地都是属于大雍百姓的,每一件都沾染了雍人的鲜血,一片广阔丰饶的农场就代表了一个村屯的灭门。
那些人的尸体被随意抛弃,或者干脆埋在地里当做滋养作物的肥料,新移民们依靠着泰番军在这片土地上心安理得的横行霸道,从不担心有朝一日,他们会遭遇复仇。
现在报应来了,他们怎么可能不害怕!?
“濑户城还会派军队来吗?泰番军团死了这么多人,总要给他们报仇吧?”
一开始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所以即便大雍军队已经进驻江北矿区,聚集点的新移民们还是壮着胆子继续观望,幻想着会不会下一刻就有来自濑户城的援军抵达,重新夺回东部矿区。
但等了两日,濑户城却完全没有动静。反倒是对面的雍朝军队在聚居区附近张贴了大量的告示,限定期限要求非法移民退出矿北区。
逾期滞留者,生死自负。
有懂大雍文字的新移民,把告示的内容翻译给其他人,瞬间便引发了恐慌。
他们可都还记得呢,之前大雍小皇帝发出的那份诏令,措辞虽然比这张告示文雅,但却是完全一样的意思。水屿会社和泰番军团都以为小皇帝是在说胡话,结果现在怎么样!?骨头都给扬了!
“走吧!逃吧!回濑户城!至少还能活下去!”
“杀了那么多人,那些大雍人不可能不报仇!”
“趁着他们还没动手,我们先逃走吧。我没杀过人,我只是占了他们的东西,大不了这些我都不要了……”
一开始只是偷偷嘀咕,后来这样的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大,逐渐成为新移民的集体共识。
既然濑户城不会派来新的援军,那他们再待在矿北村一点保障都没有,他们又不是手持火器的军团,怎么可能打得过那些雍人!
于是,也就是一夜之间的事,河对岸的矿北平原上的许多村屯都空了。
是真正意义上的空。
那些霸占了别人土地的入侵者,再也没有了来时的风光和嚣张。他们卷着铺盖卷带着全部身家,灰溜溜地离开了北境的土地。
没有船,他们就挤上渔船,宁愿波涛万顷的莫支海上漂个几天几夜,也不要面对那群可怕的大雍人。
阴云密布,海风卷起道道水墙,初夏的莫支海天气无常,海浪追逐着他们的船只,仿佛是那些冤魂的怒吼,顷刻就被掀翻。
他们惨叫着落水,不停的挣扎呼救。
然而人在自然之力面前永远孱弱得可笑,滂沱的大雨砸在他们脸上,灌入他们口鼻,仿佛是在嘲笑他们的不自量力。
绝望,一如当初被他们褫夺了家园与生命的大雍百姓。抢夺而来的财富散落在波涛中,只打了几个旋,便随同它们的主人一并被海水吞没,永远地沉入了海底。
出来混,早晚都要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