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谢家,高文渊也有点挠头。
谢彼得虽然不着调,但谢家的钢料是没毛病的,量大质优供货稳定。尤其谢家在鲁茵河畔建了工场,购买了最新发明的蒸汽动力锤,钢铁场的产能很快就要翻番,急于拓展生意的他们肯定不会过分纠结价格,这对于青州兵器局也是个好选择。
可偏偏,是谢彼得,一个原本就下巴长在头顶的人,他是打心眼里不觉得自家钢铁会在大雍找到市场,所以他瞄准的目标是海倭国,最近也和海倭国的几个商人来往中。
谁让大雍的工业已经压制了近百年呢。从灵帝开始的禁令,虽然已经被解封,可南部遍地的种植园和织坊已经让场主们赚的盆满钵满,谁还愿意去做花钱多,收效慢的钢铁匠坊呢?
是以“雍人没有消耗钢料的产业,只要卖给他们成品就可以了”的认知,在海西洲的商人已经是共识。造成这样的局面,大雍自己也有责任。
“还能去哪儿找钢料呢?”
高文渊摸了摸下巴,决定去一趟仙匀城。
都德港附近虽然也有洋行,但海倭国的钢料要是合格,那他们也不会去找谢彼得买钢料。阿昱的要求高,海倭国肯定达不到。
仙匀府是海贸繁荣的对外港,那边有不少洋行和私人买办驻点,总能找到可以接洽的人。
说做就做,高文渊立刻买了船票票,搭蒸汽船直奔仙匀港。
他正坐在座位上闭目眼神,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兴奋地私语。
“你们听说了吗,东海的茂头卫所,前些天成功收复了龟背屿和黑熊礁啊!”
高文渊对“东海”这两个字格外敏感,闻言立刻睁开眼,转头问后座的乘客。
“你们说的是不是东海卫?东海打仗了?”
“是的!”
在他后面坐着的是两个年轻人,看样子应该是哪所学校的生员,其中一人手里举着一张报纸,一脸兴奋。
“是的!是东海郡的茂头卫!”
“我老家就在东海郡的湖溪,那些海寇忒可恶,时不时就要来袭扰劫掠,把我们折腾活不下去,这次可算是能出口气了!”
“茂头卫所是东海卫中最厉害的一支,这上面说只花了一天两夜便解决了战斗,做梦一样啊!”
听他们这样说,车上的其他乘客也都开始翻找起报纸。
学生们拿的是《东海日报》,在钱郡守的授意下,《东海日报》对这场胜利大书特书,极尽夸耀赞美之能事,尤其着重突出了崔慎带队的镇海卫。什么沉着冷静、勇猛无畏、沉着冷静,只把人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看得高文渊一阵阵的牙酸。
这都是哪儿找来的马屁精!说的这还是姓崔的混蛋么?!虽然那人的确还是多少有一丁点打仗的本领的,但也不至于这么夸张,说的好像天神下凡一样。
哼,还不是靠着阿昱给了他连发木仓,不然哪有他今日的风光。
对于崔慎,高文渊的嘴巴永远是不服气的,可毕竟收复龟背屿和黑熊礁是好事,他也是打心眼里高兴,忍不住把借来的报纸看了又看。
哎呀,这《中京报》怎么回事?东海线胜利这么大的消息,就给这寥寥两笔完结,这说的也太轻描淡写了!
嗯,还是《北郡周报》地道,人家写的字数多,还附带了一张插画……
因为龟背屿之战,列车中充满了轻松欢乐的气氛。东海至仙匀一线都是沿海城镇,城中居民或多或少都遭受过海寇的侵袭,这次茂头卫所收复黑熊礁和龟背屿,大家都觉得十分解气。
高文渊就在这种与荣有焉中抵达了仙匀城。一下船,他就在码头看到了一个熟人,正是表弟阿昱的好友萧烈成。
高文渊对萧烈成的观感还不错,这位北郡萧郡守的独子乐观开朗,仗义豁达,十分对他的脾气。
萧烈成显然也是看到了高文渊,微一怔楞,然后便笑着朝他挥手招呼。
等找了一家茶楼坐下,两人便聊起了彼此的近况。
“盛和,你何时回来的?怎么没听阿昱说起过?”
“月前回来的,也是忽然决定,事先没和家里打招呼。我听阿昱说你受了伤,伤口如何?现在可是大好了?”
“总算命大没死掉,现在已经好的差不多,只背后还有个伤疤,阴天下雨还会疼,但基本算是康复。”
说着,萧烈成便给高文渊简单讲了一下兴福楼当日的情况。
虽然已经从冉昱口中听过一遍,可高文渊还是吁了一口气。
“当时可真是太凶险了,幸亏你们反应的快……”
“主要还是崔……令长处置及时。”
说起崔慎的时候萧烈成微犹豫了一下,但很快便整理好情绪,目光十分诚恳。
“是他第一时间门把火雷打到了护城河,让火雷没有直接在三楼爆炸。不然那天大家肯定不会只是受伤,说不定要出大事。”
虽然一直对于崔慎的观感比较复杂,可坦荡的为人不允许萧烈成遮掩对方的功绩。
“袭击发动的很突然,但崔令长提前预判了他们的行动,及时阻止了他们自爆……不愧是首席令长,我比他还是有差距。”
“哦。”
高文渊端起茶抿了一口。
阿昱的这个朋友也是有趣,明明不喜欢崔三,但也不昧着良心说人坏话,也不知道北郡萧家怎么养出来这么个实在人。
他想了想,决定不再聊崔慎,直接转换了话题。
“那你这次来仙匀,是……”
“我是去东海找阿昱的。”
萧烈成倒也不准备隐瞒,大大方方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之前我腹部受伤,醒了之后才知道阿昱掉下护城河。当时我躺在病床上起不来,崔令长又带他回了东海,后来就传来青州沦陷,冉家出事的消息。”
“我很着急,本打算亲自接阿昱来北郡,结果家里的事实在脱不开身,我派了可靠的家人过去东海,但阿昱说他在东海很安全,暂时不准备离开,而且钟杰、毕津和谢门捷大师也都在。就怎么忙了大半年,好容易现在得空,我想过去看看他。”
哦,这样。
高文渊点了点头。
回国之前他在海西洲就听说了旧京的事:萧卓重伤,南石郡守叶吉阿断腿,月鹭知县冯德志掉了一只耳朵,最惨烈的是汝阳王的死,连大洋彼岸的海西洲都在议论是不是皇太后一派下的手。
可别小看了昂德兰商人的情报,他们游走在各个地方,与当地的权贵交往密切,能够拿到不少隐秘的讯息。
比如汝阳王的死,其实与皇太后一派完全没有关系。太后温梦璇的儿子已经登基且朝权稳固,汝阳王对她的威胁不算大,没必要做的这样明显。
不过这个冤屈也不那么容易洗清楚。凶手投掷的□□是东胡做法,可东胡搞不来珐琅木仓。这年头,海西洲严令对大雍出口火器。朝中各郡县,连实力最强的北郡萧郡守都不能给自家卫队统一列装,凶手能拿着珐琅木仓无差别射杀朝中大员,说起来也就温太后倚仗的海西派人士能做到。
什么叫越抹越黑?在真凶找到以前,海西派这口黑锅是背定了。
“盛和来仙匀做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高文渊收回思绪,笑着回答。
“我准备做点小生意,来仙匀找找门路。”
“盛和是准备以后留在大雍了么?”
萧烈成又问道。
“听说你刚从海西洲回国,那边的情况怎么样?圣安托铁路桥被炸断了,坎桑和米列颠摄政王真的会打起来么?”
高文渊有些惊讶萧烈成的敏锐。没想到远在大雍的这个实诚小子,竟然对海西洲的情况十分了解,还知道坎桑准备对摄政王下手。”
他想了想,捡自己比较有把握的消息说。
“米列颠摄政王却是在集结军队,因为据说坎桑亲王已经得到了教会的认可,并且与拉希亚公国秘密结盟,拉希亚大公会全力支持他拿到路德国的皇位。”
“拉希亚支持坎桑?”
萧烈成微微皱眉,觉得这个消息十分不可信。
“拉希亚大公的顺位是比坎桑的还要靠前吧?他为什么要支持自己的对手?”
“因为他是一定得不到路德的皇位继承权的。”
高文渊把茶杯里的冷茶泼在茶宠上,蘸着茶水在桌上画了几笔。
萧烈成一看就明白了,这是坎桑准备把路德国的一部分土地送给拉希亚大公,作为结盟的回报。
不过送出去的当然不是路德国本土,而是远在东安图海沿岸上的一小块土地,正好是拉希亚大公垂涎许久的棉花种植地。
“这消息可是属实?”
萧烈成也低了声音问道。
“心照不宣,但是八九不离十了。”
高文渊微微点头。
“据说坎桑亲王可能在贝塔林的海森姆宫由教会大牧亲自加冕。海西洲的各个领主都要派遣特使参加盛大的登基大典,而赫德阿姆大片棉花田被拉希亚军队征用的事,没人会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