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我们说什么你都没听吗?!”
青衣少年一脸郁闷。
阿昱总是这样,什么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会溜号发呆。他发呆的时候还特别专注,基本听不到别人在说什么。
“抱歉,东二食间的牛婶豆腐做的太好吃了……”
阿昱嘿嘿笑着拱手,态度倒是十分诚恳。他这张脸实在太好看了,好看到没人真舍得对他发脾气,青衣少年也不能免俗。他先是对着阿昱的脸蛋晃神了一会儿,然后很快又被牛婶豆腐带偏,义愤填膺地讨伐起南一食间的发霉馒头,之前的话也不再提了。
一场敏感的讨论,就此戛然而止。
“对了阿昱,”与青衣少年一桌的同窗也扭过身,“你堂兄冉旸怎样了?听说他昨天参加研农活动受了伤,严重么?”
“嗯,还好,人是没什么大事。”
冉昱咽下最后一口汤。
“说是可能吃了有问题的菌子,所以才会一直叫不醒。不过今天早上学院医堂已经送消息过来,说是人已经康复了。”
“原来是睡着了呀。”
几个少年齐齐吁气。
他们其实都不喜欢冉旸。
冉旸虽然和冉昱一样,都是出身东海青州府豪富之家,可阿昱性格纯善亲和,长相俊俏且从不与人结仇,就算是想要接济家境不好的同窗,那也能做得委婉周全,绝不让人有一丁点不舒服,是个顶顶贴心温柔的孩子。
可冉旸却完全相反,尖酸刻薄不说,平日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他的同级给他的评价是心胸狭窄爱嫉恨,偏偏还眼高手低实力不济。日常与他一起的几人也多是同样的德行,在学院中并不招人待见,哪比得过阿昱受人欢迎?!
哼,他们也是看在阿昱的面子上才会多问一句,不然谁管冉旸那小人如何!?
又说了几句,便有人过来寻找冉昱。冉昱和几位同窗打了声招呼便匆匆离开,很快便消失在东二食间的门口。
“那是研修院的丰迟助习吧?听说是阿昱的同乡?”
“嗐!什么同乡,丰助习是岐江郡人,距离阿昱的老家青州府好几百里呢,这样算我与你也是同乡!”
“不过阿昱的人缘真不错,竟然连研修院里也能找到知己,那里面的怕不都是天才?”
“可不是,阿昱的朋友萧烈成不也在研修院修习过一阵?隔壁军校的兵头子能被选送来咱们这进修,那也就仗着是萧郡守之子。噢对了,也不知道朝廷核税的事萧家怎么说,刚才忘了问问阿昱……”
可惜阿昱完全不想参与这种话题,所以早早借故躲了出去,
他出身青州冉氏,家中经营着南部诸郡最大的织坊,从小便和兄长们一道被带出去增长见识,也深知政商场中的风云诡谲。
有些话,同窗能说,但他却是不能。
墨宗大学院并不会公布生员的出身,但在大学院这样开放的环境中,只要人有心,总能得到一些有用的讯息。更别说很多人借着这个平台拓展交际圈,为自己的未来铺路,冉昱出身冉氏织坊的事儿,在大学院里从来都不是秘密。
而且他还有个高调的堂兄冉旸也在大学院就读。两个冉家人的一举一动都代表了青州,哪怕阿昱只是一个不需要继承家业的幼子,他作为嫡支的分量也比堂兄冉旸更受关注。
感谢三位兄长!
阿昱在心中给几位哥哥作了个揖。
若不是大哥二哥三哥支撑家业,如今也没有阿昱逍遥自在地外出就学,说不得就要被老爹拘在织坊里做工啦!
唔,作为谢礼,此次沐亲休假便之前制作的机关玩具带些给侄子们,以报他们爹爹放小叔叔自由的恩德……
他想得出神,一脸放空的模样忍不住逗笑了同行的人。
“阿昱,又在发呆了。”
丰迟伸手在少年眼前晃了晃。
他是个身量高挑的青年,惯常穿着灰蓝色的布袍,脸上架着一副金丝镜。身为墨宗研修院的助习,师从著名的机关学大师钟杰,丰迟算是冉昱的半个师兄。
他十分看重这个年轻的小师弟。
“我要回蓟南了,阿昱想不想去仙匀口看看?”
他笑着向小师弟发出邀请。
“我家在仙匀口有船坊,造的都是远海贸易的大船。那边还是西洋通商口岸,南来北往商业发达,过几天城中要举办西洋博览会,听说已经有不少船队靠港卸货了,能找到不少稀罕吃食呢。”
小师弟年纪小,正是好奇心旺盛的年纪,就跟猫咪一样爱吃又爱玩。仙匀口是国朝对外贸易第一港,今年的西洋博览会又是第一次举办,小师弟肯定挨不住想要去看看。
等到了中都郡,见识了远洋贸易的繁荣,再品尝到域外美食,小师弟会心甘情愿地留下的。
是的,身为中都郡数一数二的远航商队继承人,丰迟非常希望替家族延揽下冉昱这样的人才。并不完全因为小师弟的出身,而是身为半个师兄,他非常清楚冉昱在机关学上的潜力和造诣。
那是他的老师——著名的机关学大师钟杰都称赞过的天分!
虽然入读墨宗研修院,但丰迟很清楚自己的能力仅能止步于此。能跟随钟师主要是因为家族栽培,以及丰海船坊与机关宗会合作多年,他的天分在于拓展人脉、结交更多的机关学大匠,而非真的钻研机关学技法。
可冉昱就不同了。
他是以头名的身份考入墨宗大学院,听说入学的时候几个科目的教长还曾经争相收他做学生,最后因为他本人对机关学感兴趣被钟师提前定下,等大学院一结业便进入研修院的师门。
丰家拥有仙匀第一大造船场,若是能提前和钟师的得意弟子搞好关系,以后便是大大的便利。
果然,小师弟的圆圆大大的杏核眼亮了。
丰迟一喜,觉得此事有门。
他是真心喜欢这个小师弟,当自家弟弟一样。
如今大雍早已没有世家门第之限,小师弟虽然出身青州纺织望族,但他并非家族属意的继承人,听说冉氏本家已有三位郎君进入织坊,他这样的幼子大多是要外游避嫌的。
他见过小师弟制作的高炉机关模型,虽然搞不清楚到底是用作什么,但以他在船场浸淫多年的经验,如此复杂的工艺绝非一名刚入学的少年能够完成,小师弟是真的少年奇才。
青州冉氏的织坊用不着高炉机关,但他们丰海造船得用啊!
刚想再接再厉,却看见小师弟的圆圆眼又暗了下去,垂头丧气地摇了摇头。
“丰师兄”,小少年叹气一声。
“我原本便是打算去仙匀口见识一下西洋博览会的盛况。只是我堂兄冉旸前日病重,此次沐亲假家中长辈要我护送他返乡休养,这一来一回怕是要赶不上了。”
“不如这样,等我从青州回来便去仙匀,师兄也给我好好讲讲这场热闹,让小弟开开眼啊。”
他说得真情实意,倒是半点没让丰迟感到被拒绝的不快,反而还多问了几句冉旸的情况。
末了,他才目光真挚地看向面前的少年。
“阿昱,你我相交一场,如今有些事哥哥也不瞒你,家中已要求我回仙匀城,明年回来你便见不到我啦。”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略犹豫了一下才接着开口。
“如今新帝初立便要重核税基,听说昨日朝堂吵成了一锅粥,此次若是强推政令,只怕乱世将至。我已听说不少同窗都被召唤返乡,此去一别也不知道经年重逢,还望阿昱多多保重。”
“他日若是有用得哥哥的地方,阿昱便来仙匀找我,我丰家永远向阿昱敞开门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