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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天以南 春光如水

[新]

大年初一上午十点一刻,飞机降落天河机场之后,唐蘅立即把电话拨了过来。好像这样能让他们早点见面似的,从天河机场到街道口,再到唐蘅走进汉阳大学,他们一直通着电话,李月驰叫唐蘅专心走路,唐蘅说好的,便不讲话了,也不挂断,李月驰认真地听着他走路时的呼吸声。

半路上,唐蘅忽然问:“你的话费还够吗?”

李月驰想象了一下他忧心忡忡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绝对够,放心。”

“还有多少钱啊?”

“二十七块三毛。”

“这么精确……”

当然了,李月驰心说,怕接不到你的电话,所以每天都会查话费余额——十四天,手机上多出十四条中国移动的短信。

当唐蘅快要到达他宿舍楼下的时候,李月驰听见他跑了起来。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脚步也重,同时伴随着拉杆箱滚轮咯咯的声音。

李月驰从椅子上站起来,紧张地说:“你跑慢点,别摔了。”

唐蘅说:“我他妈等不及了!”

李月驰拨拉拨拉头发,连门都没关,快步冲出去。昨晚下了一场小雨,此时地面还是半湿的,他一路跑出宿舍楼,转个弯,远远就看见唐蘅的身影。唐蘅穿着那件他很熟悉的藏蓝色大衣,马尾辫在脑后晃来晃去。李月驰冲上去,大声喊道:“唐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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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抱住唐蘅,他才发现自己没穿外套,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毛衣,很冷。

大年初一的校园寂无人声,连清洁工人都没有。所以他们大胆地抱了一会儿,十四天,整整两周,李月驰觉得他们已经分开了很久很久。

李月驰打量唐蘅的脸,因为上台演出的缘故,唐蘅会定期去理发店修剪眉毛,他的眉毛是那种修长笔直的形状,显得很锋利。也许是太久没有演出,唐蘅的眉毛比之前凌乱了一些,黑漆漆的,有一点孩子气。

唐蘅说:“你想我了吗?”其实他很少问这种直白的问题。

李月驰说:“想。”

“我也是,”唐蘅喘着粗气,把拉杆箱递给他的时候,又抓了一把他的手,“李月驰,咱俩以后不这样了,行吗?”

是你说要彼此冷静一下的,然后就晾我十四天,怎么话都给你说了?李月驰对上他的目光,感觉自己胸口酸软,像是心脏被打了一拳。

“嗯,不这样了,”李月驰低声说,“不吵架了。”

他们先是回宿舍取了外套和钥匙,然后直奔东湖村的出租屋。唐蘅嚷嚷着肚子饿,他说为了赶飞机起个大早,没吃饭,飞机餐又难吃得要命。可是大年初一,沿途的小店都关着门。

最后没办法,李月驰把出租屋里仅剩的一包老坛酸菜泡面煮了,唐蘅又从整理箱里刨出两根火腿肠。他盘着腿坐在椅子上,一手托碗,一手举着筷子呼啦呼啦地吃面。李月驰想不通一个能把泡面吃得这么香的人怎么会觉得飞机餐难吃。虽然,李月驰自己并没有吃过飞机餐。

“你要不要?”碗里只剩寥寥几根面条,唐蘅才想起什么似的,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太饿了。”

“没事,我吃早饭了。”

“真不要么?”

李月驰接过碗,喝了几口汤。身体暖和多了。

唐蘅跑去洗碗,李月驰把卫生间的热水打开,待唐蘅洗完碗出来,卫生间已经变得雾气腾腾,十分温暖。唐蘅一边脱衣服,一边问他:“一起么?”

李月驰盯着他白皙的腰:“刚下飞机,累不累?”

“不累啊。”

“好,”李月驰解开牛仔裤的纽扣,“你说的。”

一口气做到下午三点多,像是要把欠了十四天的都补回来。最后唐蘅嗓子喊哑了,眼睛红通通的,满脸委屈:“我他妈就吃了一碗泡面……”

“还有两根火腿肠。”李月驰补充道。

“你是不是人啊。”

“我很想你。”

唐蘅不说话了,李月驰有点疲倦地把手臂搭在他后背上,下巴蹭着他汗湿的肩膀。午后天光明亮,楼下不时传来小孩嬉闹的声音,还有噼啪作响的摔炮。

唐蘅歇了一会儿,忽然用脚尖踢踢李月驰的小腿:“你长冻疮了?”

“有一点。”在脚趾关节上,红肿发亮。

唐蘅坐起来,语气变得严肃:“怎么搞的啊。”

“太冷了。”

“你在宿舍没开空调?”

“嗯。”

“被子呢?被子不够厚?”

“还行吧,就那几天冷。”

“之前学校不是发了冬季棉被么?”

李月驰也坐起来,勾着唐蘅的肩膀,又把人带进自己怀里:“我姐坐月子,我把棉被寄给她了。”

唐蘅瞥他一眼,表情气鼓鼓的。李月驰忍不住揉揉他的头发,笑着说:“一个人睡觉是有点冷。”

“你怎么不回家?”

“太远了,票不好抢。”而且还能省一笔路费。

“你可以——”

“嗯?”

“没什么,”唐蘅顿了顿,小声说,“你爸妈不想你吗?”

想吧,怎么会不想。但是他爸正在县城的医院住院,过年也在医院过,他妈在电话里说现在看病真是贵啊。省下来一笔路费,足够他们吃很多顿好饭好菜。

“今年暑假再回去吧,”李月驰含糊地转移话题,“对了,你怎么给你妈说的?”

“说什么?”

“大年初一跑回来。”

“回来录歌。”

“安芸不在武汉吧?前几天我碰见她,她说要去日本玩。”

“没事,”唐蘅把脸埋在被子里,半开玩笑地说,“不管她,我要单飞了。”

李月驰顺着他的玩笑说:“去芝加哥出道?”

“去北京出道,反正我妈不想让我出国。”

他的语气那么自然,李月驰忽然有种不安的感觉,问道:“跨年那天晚上,那个林姐,后来又联系你没有?”

唐蘅闷声笑了笑:“亏你还记得她。”

“她还想签你?”

“一直都想,”唐蘅翻了个身,漫不经心地说,“她那公司挺有名气的,《月落悬崖》你听过吗?这乐队就是她公司的。”

《月落悬崖》。李月驰记得唐蘅唱过这首歌,大概是秋天的某个晚上。

“唐蘅,你要出国读研的,对吧?”

“我在考虑呢。”

李月驰愣愣地,好几秒,才说:“哦——”

“你没什么想说的吗?”唐蘅捏捏他的指尖,笑着叫他,“学长。”

虽然我是你男朋友——但我配吗?李月驰有些苦涩地想,你是这么厉害这么优秀的人,念书也好,玩乐队也好,都能达到我永远达不到的境地。你出国念书,我不能陪你去,你玩乐队,我不能陪你玩,那么我配指手画脚吗?

李月驰斟酌着说:“芝大是很好的学校。”

“林浪那公司也不错。”

“念书和唱歌,你更喜欢哪个?”

“我更喜欢你。”

“……”

“睡吧,”唐蘅仍然开玩笑似的,“累死我了。”

仿佛一切晦气和不顺,真的都被留在了旧年。在李月驰的记忆里,2012年春天格外美好——虽说武汉这个地方的春天万般短暂。

开学之后,田小沁告诉李月驰,唐教授对他之前的行为表示出诚恳的歉意,他说他那段时间与妻子感情不合,而田小沁的态度又令他产生些许误会,才一时控制不住,多有冒犯。

田小沁有点茫然地问李月驰:“我对他什么态度了?有什么可误会的?”

李月驰摇头,他也想不通这件事,但还是提醒田小沁:“以后别和唐老师单独共处一室。”

“我知道了,唉,”田小沁的语气还是很忧虑,但至少不似之前那样无助了,“好想赶快毕业啊。”

李月驰说:“我也想。”

“我都想好了,研三去考长沙的选调公务员,以后就把我爸妈接到长沙住,”田小沁停顿片刻,仿佛在幻想那个画面,“你呢,李月驰?”

“我想去北京。”

“啊?那不是离你家很远么。”

“北京工资高。”

“这倒也是……”

唐蘅似乎已经决定了去娱乐公司当艺人,尽管他说他也交了芝大的留位费。三月时,他又收到华盛顿大学和南加州大学的offer,南加州给了奖学金。唐蘅往北京跑了两趟,每次只去两三天,回武汉后他烦躁地说,北京这地方怎么成天刮沙尘暴?

但是,看得出他对灵籁娱乐公司很满意,他说,公司的录音棚太棒了,更重要的是公司愿意把蒋亚也签下。那时武汉到北京的高铁还未开通,唐蘅都是坐飞机去。李月驰偷偷查了武汉到北京的火车,z字头,最快十一个小时,比他回家快很多。他忽然开始憧憬毕业之后去北京上班,听说北京公务员工资很低,他是绝对不考虑的,也许进企业是不错的选择,他知道北京有很多外企。

唐蘅不在的时候,他和家里打电话。他爸过年时住了院,出院后身体恢复不少,甚至嚷嚷着要去县城打短工,被他严令禁止。他妈身体也还不错,除了偶尔腰疼。至于弟弟,弟弟还是老样子,他和爸妈讲话的时候,弟弟就在旁边“哥”“哥”地喊,把电话给他,他又说不出什么东西。

李月驰给家里汇了一笔钱,是他年前在饭店打工的工资,那时饭店生意火爆,高薪招小时工,他去赚了三千块钱。他妈问他:“你的钱都汇给我们了,自己够不够用?”

李月驰说:“我有钱,你们放心。”

“男孩子在外面,不要抠抠索索的……”

“妈,我毕业之后想去北京找工作,”李月驰忍不住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他们,“北京工资高,等我挣钱了,把我弟送到特殊学校。”

“他?他能学什么啊!”

“有专门针对他们这种人的培训。”

“好嘛,”她笑了,“那就等你挣钱喽。”

李月驰有一些愧疚,又有一些快乐。他才研一下学期,思及两年后的事,好像下个月就业毕业似的。他想等他毕业就去北京找唐蘅,他上班挣钱,天大地大,他们可以尽情在一起。

汉阳大学的樱花开了,粉红一片,交织如雾。这时候校园里总是挤满了游客,高峰时,人多到摩肩擦踵的程度。学生们通常不凑这种热闹,反正就在校园里,什么时候不能看?但是今年,唐蘅和李月驰挤在人群中,也跟着看了一次樱花。人太多了,容许他们偷偷牵起手。唐蘅刚从北京回来,懒洋洋地说:“今年秋天你跟我去北京玩几天吧。”

“为什么是秋天?”

“秋天看红叶啊,而且北京的秋天最舒服……我不想住公司的宿舍,想租房,这样你住也方便。”

“好,”李月驰认真地答应他,“我还没去过北京。”

唐蘅弯起眼睛笑了笑。春光如水,恍惚间,李月驰觉得他们已经相爱很多年。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