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家的生意做得很大,还住在蒙县,主要是因为他们的桑园织坊在这里。
用冯老爷的话说,是不能忘根。
但该有的享受他们一样有,冯府一代代扩修,纪小朵看着,比她前世逛过的某些知名园林还大还漂亮。
可惜她之前在柳家退藏园时还没能好好逛一逛就被扔进了井里,倒不知和这里比起来如何。
冯大郎救父心切,倒也没有多作客套,领着纪小朵一行,穿廊过院,到了冯老爷的住处。
一进门,纪小朵就皱起了眉。
除了久病之人房间里惯有的药味和各种异味之外,她果然还感觉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煞气。
冯大郎走到床前,道:“爹,我请了位神医来给你看病。”
床上的人只发出“嗬嗬”的声音,像是喘不上气来。
冯大郎让到一边,纪小朵才走上前去。
冯老爷躺在床上,盖着被子,人已经瘦得不成样子,皮肤松驰,颧骨高耸,一双眼大睁着,布满血丝,几乎要突出来。
纪小朵道:“我替冯老爷把个脉?”
冯大郎应了声,掀开了被子,纪小朵才发现冯老爷的双手双脚都是被绑上的。
冯大郎尴尬地咳嗽一声,解释:“不绑着他,他就要咬自己的手,别人阻止的时候,还会咬别人。”
纪小朵看冯老爷手上,果然有不少齿痕,有些地方还缠着纱布。
冯大郎叫了两个健仆过来,预备着解开绳子之后好控制冯老爷。
纪小朵摆摆手,“不必。”
她拿出一张符贴在冯老爷额上。
冯老爷先是暴怒,张嘴发出野兽般的吼声,但没一会就平静下来,合上双眼,就像是睡着了。
旁边冯大郎大为惊喜,“我爹已经很久没能这样平和了。果然不愧是神医。”
纪小朵替冯老爷把脉。
灵符压住了他体内错乱的煞气,冯老爷原本的身体只是有些虚弱,还有些中老年常见的问题,高血压,冠心病……大概中邪和被小儿子气到,都是他发病的原因。
纪小朵这么想着,却问:“冯老爷之前,是不是挺胖的?”
“是。”冯大郎就更加叹服了。
纪小朵看了一眼冯老爷现在瘦骨嶙峋的样子,“按他现在的体型,有些毛病以后倒是好调理了。”
冯大郎睁大了眼,“神医是说我爹还有救?”
“当然有救,”纪小朵笑了笑,“就看你信不信我了。”
“信!”冯大郎斩钉截铁,只凭纪小朵能让他父亲现在安静下来睡一会,他就绝对相信她的本事了。“神医只管吩咐,我们绝对照做不误。”
纪小朵道:“你先跟我说一说,冯老爷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冯大郎叹了口气:“说起来都是家丑。两个月前,我那不成器的三弟,私自偷走了我家祠堂里的先祖遗物去赌,我爹一气之下,就晕厥过去。”
他们赶紧请了大夫。
一开始倒是救回来了,冯老爷哆哆嗦嗦还指示他们一定要把那传家宝追回来。
但过了几天,情况就越来越不对了。
冯老爷时昏时醒,慢慢醒着的时候也不认人了,不论是妻子儿女,见人就骂。
看大夫也没用,换了几个大夫,甚至重金延请名医,也都看不出是什么毛病,开的药吃了也没什么好转。
再后来,他就吃不下正经饭食了,要吃生肉,不给就咬自己。
冯大郎他们怀疑父亲可能是撞邪了,大夫不管用,就烧香拜佛请和尚道士,竟然也没用。
“我们也算是病急乱投医,真是什么办法都试了,还打算给我爹娶个绝命女冲喜……”冯大郎说着眼眶都红了,“许神医要是能救我爹一命,就是我冯家的大恩人,但有驱使,我冯家莫敢不从。”
纪小朵又问:“那你们请人看过风水吗?”
冯大郎道:“怎么没有?看过好几次了,也没看出什么来。后来索性让我爹搬到别处,我们也搬了几次,也都没用。”
纪小朵看了张瞎子一眼,道:“能让我到高处看看么?”
“当然可以。”
冯大郎领着纪小朵一行到了一个三层阁楼。
这阁楼还建在假山上,的确是冯府最高的建筑,整个冯府的风光都一览无遗。
不过纪小朵这时也没什么心情看风景,而是又先看了张瞎子一眼。
张瞎子会意,压低声音道:“这座大宅,玉带环腰,坐实朝空,修建之时肯定有高人指点,主丁财两旺,居其中者非富即贵,财源滚滚。但是你看这里……”
“屋角如枪,湖面如镜,这边又是一条直路……”他指给纪小朵看,如此这般地解释一番,“……便容易引煞了。”
纪小朵对风水不太精通,但顺着他的讲解,的确能够看到淡淡煞气像是被什么引导一般,汇聚起来。
她指向那个方向,问冯大郎,“那是什么地方?感觉上应该不是冯老爷的院子?”
冯大郎点点头,脸色阴沉,“那是我之前提过那个不成器的三弟的院子。”
他又皱了眉,问张瞎子,“方才听先生指点,倒觉得这风水阵十分明显,为何之前的风水先生没有看出来?”
张瞎子拈拈长须,倒露出以往那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来,纪小朵轻咳一声,他就有点无奈地放弃了打好腹稿的长篇大论,老实道:“此乃一处活阵,需有一个镇物,若有人将它拿走,风水阵就不成型,自然看不出来。”
冯大郎脸色就更难看了。
张瞎子这话只差没别说你们家有内鬼了。
砍树修路,破坏宅院布局的事,只有他们冯家的人才能做到。
知道风水先生要来,提前把镇物收走,等人走了,再放回来,同样只有冯家的人才能做到。
怪不得把冯老爷搬来搬去都没用。
毕竟布下这风水阵的人就在冯家,你怎么搬,他就可以怎么改。
再加上纪小朵之前指出的那个方向,这内鬼是谁,简直好像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
冯大郎当即就叫上了人,直接去了冯三郎的院子。
冯三郎不在家,几个下人当然不敢拦他们。
一进这院子,纪小朵的感觉就更明显了。
连张瞎子这没有灵力的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我感觉这里不太好。”
“当然不好了。”纪小朵嗤笑一声,“这里煞气浓郁,呆久了,不但会运气变差,身体也会受到影响。”
她指向堂中一个长颈圆腹的青瓷花瓶,道:“东西应该就在这里面。”
冯大郎亲自上前去,拿起那花瓶就直接往地上一砸。
纪小朵正想你倒出来不行么,这么个花瓶也不便宜呢。
就见一地碎瓷片中,滚出一个乌黑的小木偶。
不过巴掌大小,没有雕脸,只简单分了头部躯体四肢。
而那木偶上有暗红色的一行小字,正是冯老爷的生辰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