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鬼还是没来,但郑二庆的报复第二天早上就来了。
——他去了县衙告许家姐弟无故伤人,打断了他的手。
一大早就有衙役上门,要把纪小朵和陌离带去县衙。
傅娘子急得不行,纪小朵倒无所谓。
自身的实力就是底气。
之前她碰上这种事,只能跟赵明轩求援服软,但现在么,如果这县太爷和流氓地痞沆瀣一气,她都不介意让这莨县换个县令。
纪小朵姐弟被带到公堂上时,本案的相关人等都在那里了。
“明镜高悬”的匾额下面,端坐着本县县令,白面无须,除了眼睛有点小,相貌还挺不错的,年纪看着也不大,三十左右的样子。
纪小朵带着陌离行了礼,“民女许氏,见过县尊大人。”
她口中叫着大人,心里却只在想,这种跪礼还是想办法废除了才好,见官跪一跪,就有人永远都站不起来。
县令道:“今有郑二庆,状告你姐弟伤人,你可认罪?”
纪小朵侧头看了一眼,郑二庆就跪在旁边,右手上着夹板,吊在脖子上,脸上却带着几分得意的笑容。
纪小朵道:“民女开了一家药店,前天才开张,一个病人都没看,这人昨天带着一帮地痞上门讹诈,说我们治死了人,要我们赔钱。我姐弟与他确有争执,但并未伤人。”
她姿态纤弱,声音温婉,如此娓娓道来,令人不由自主先生好感。
县令微微颔首,又看向郑二庆,“你又怎么说?”
郑二庆抬着自己的断手,道:“大人,她说谎,小民的手确实是那小子打断的。满街的人都看到啦。”
他那几个小弟就混在人群里喊看到了。
纪小朵道:“满街的人只看见你捧着自己的手,我说要替你治,你又不肯,谁知道是不是你自己假装断手诬告?大人,我请求当堂替他验伤。”
旁边一个看起来像是文书的小吏道:“你这女子真是口舌刁钻,大人既然已经升堂,当然早就验过伤了。”
“万一有人串通呢?”纪小朵道,“我们没有做过,总不能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县令想了想就同意了,“既是真伤,不怕再验一次。索性再请两个大夫来一起验,才好叫人心服口服。”
莨县县城不算太大,很快就叫来了两个大夫,外加县衙的仵作,一起替郑二庆验伤。
纪小朵自己反而没有插手,就在旁边看着,到他们拆开郑二庆的夹板时,才轻轻吹了口气。
诊断手臂骨折这种伤,根本不需要多久,有经验的大夫甚至一眼就能看出来。
大夫们很快就回禀县令,“回大人,他的手没事。”
“手指有点淤青,但没有伤及骨骼。”
郑二庆睁大了眼,叫道:“这不可能!我昨天看过大夫的,他说我这只手已经废了!”
来的两个大夫就不依了。
“这就是说老夫连个骨折都看不出来吗?”
“明明没有事啊。你找谁看的?叫他来当面对质!”
那仵作也道:“我平常虽然看死人比看活人多,但骨头有没有断,看不出也能摸得到啊。大人,这人的手真的一点事都没有!他假装的。”
“不,我没有。我昨天真的被他打打断手……”郑二庆一面争辩,一面自己活动了一下右手,却发现真的没事了,活动自如,也根本不痛。
他突然就想起昨天黑子也是被这女人摸了一下,就说痛就痛,说好就好了,不由得惊骇万分,指着纪小朵叫道:“是她,是她搞的鬼!她是个妖怪!”
县令皱着眉,“啪”地一拍惊堂木,“大胆刁民,讹诈不成就做假诬告,将这郑二庆拖出去,杖责三十!”
衙役们应着声,上前来把郑二庆拖了出去。
他虽然又是争辩,又是说纪小朵真是妖怪,但根本没有人信他。
郑二庆这帮人在莨县横行霸道也不是一两天了,吃过他亏的人不在少数,这时见他受罚,围观的群众们只会拍手称快。
县令又问:“之前他来告状,是谁替他验的伤?”
众人推出一个叫吴雄的衙役来。
这人只是喊冤,“我看的时候,他的手真是断的啊。”
县令怒道:“还敢抵赖!从他告状到当堂验伤才过了多久,如果真的断了手,这么快就能好吗?难道临时找来的大夫和仵作还能都和许娘子串通好了?”
纪小朵反而有点过意不去,道:“这位又不是专业的大夫,也许一时被郑二庆蒙蔽呢?毕竟他之前装得那么像。”
吴雄没想到纪小朵会帮自己说话,略怔了一下,才赶紧顺着台阶道:“是的,小人是上了那郑二庆的恶当。那刁民实在太过狡猾。小人下次一定认真仔细,绝不再犯,求大人饶了我这次吧。”
县令想想自己之前似乎也没有觉得郑二庆的断手有什么不对,这时只觉得丢脸,越发暗恨郑二庆,直接给他套了个罪名又多加了二十大板。斥责了疏忽的衙役,又勉励了纪小朵几句,就退了堂。
傅娘子接了纪小朵姐弟,欢天喜地道:“这下好了。五十大板,打得再轻也能叫他一个月都爬不起来。”
“打得再轻?”纪小朵皱了一下眉。
傅娘子就轻声解释,郑二庆在衙门有人,他哥哥郑大庆的连襟在县衙当胥吏,上下都打点得惯熟。
傅娘子不屑地撇了一下唇,“这次肯定也是那姓朱的给他出的馊主意。还有那个吴雄啊,你刚刚就不该替他求情的,他们都是一伙的。”
呃……
纪小朵被噎了一下,看着傅娘子,“你对他们的事很熟嘛。”
傅娘子哼了一声,却没再继续说下去。
旁边倒是有另一个街坊叹了口气,“那郑大庆开了家当铺,又放印子钱,三教九流都认识,今天县太爷这么断案,我看他们不会善罢甘休。许大夫你还是想想办法吧。”
“啊,”纪小朵眨眨眼,“他们连县太爷都不怕吗?”
那街坊道:“县太爷三年一任,来来去去,哪可能清楚所有事啊?咱们却是要在这里生活一辈子的。”
纪小朵便想起上辈子看过一句话,叫“任你官清如水,难逃吏滑如油。”当地的地头蛇联合起来,要架空个主官倒也不算什么难事。
所以说,邵州也好,这莨县也好,说到底还是制度不行。
她要不要再给赵明轩写点近现代政治制度政权架构之类的东西?或者想办法在希望学堂里夹点私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