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历元年是整个世界都迎来剧变的一年。
很多人甚至不知道这变化因何而来。
被后世称为天元日的那一天,他们吃着火锅唱着歌,忽然间就有一道恐怖的威压席卷了整个仙界。
那威压来得突然,又来得凶猛,不知有多少人因此出了大糗。
当然,那一日也有更多人陷入了恐惧中。
在仙界无量劫从来就不是一个秘密。
许多人都以为那股威压的出现昭示着无量劫将进入一个崭新的阶段。
为此,包括劫法道在内的诸多宗门都严防以待,甚至做好了一旦大劫不可逆,便弃祖地而逃的准备。
众人便这般在心惊胆战中渡过了十日。
十天后,当一众仙帝、天尊还在紧急讨论应对无量劫的策略时,仙界边荒忽然出现了异动!
起初是在边荒巡逻的卫士将消息上禀宗门,说是在深空中看见了一朵清艳无比的花。
【花开四瓣,花色偏粉,无根无茎,花香若清秋明月,花上隐隐散发的神光盖过了深空中运转了亿万年的星辰】
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仙界。
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
若无妖异之处,星空中又如何会开出一朵花来?
当年的树魔便是如此诞生,并给仙界带来沉重灾害的。
众仙帝与天尊立刻指示那个卫士不要轻举妄动。
可这似乎还是晚了一步,他们已经联系不上那个卫士了。
于是众人不再耽搁,立刻点起人马一道朝仙界边荒杀过去。
然后……
惊人的一幕出现了!
当他们好不容易抵达那个卫士的所在地后,他们看见的不是灾难,而是梦一般的花海。
紫色与淡粉的光点无风自舞,那仙意飘飘的画卷上开出了一朵又一朵花。
那个卫士此时正毫发无伤地站在画卷前。
他没有死。
他更没有受伤。
他只是下意识地沉醉于这世所罕见的美景中。
“自我出生以来,我从未有哪一天会觉得心情如此放松。当我看见花开时,就觉得压在心头的所有束缚都解除了,于是我便不知不觉地沉醉进去,以至于忘了回消息。”
“你不必心怀歉意,若非亲眼所见,我等又如何能见着这神迹?”
别说是那个卫士,就算是仙帝、天尊此刻也失了魂。
是梦耶?
非梦耶?
无人知道这朵花来自何处。
他们静静地看着,未感受到任何威胁,只觉得自己落身于阳春三月,嗅着春天的醉人香气,感受着春天的温柔,全身心的放松。
当那朵花终于消失后,一些细微的变化开始出现众人身边。
晴澜州,大旱三年,大地龟裂,水井干涸。
那日清晨,井壁上冒出了水珠。
玄夜天,水灵肆虐,诸多仙宗也没于洪水之下。
那日,准时会在辰时露面的迟到了。
伏风州,空间破碎,通往外界的路被彻底封死。
那日傍晚,那道最大的空间裂痕不知怎的缩小了一半。
……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变化变得愈发明显。
直到一个月后,仙界所有人都意识到肆虐的无量劫消失了!
亿万年来,这是从来不曾有过的事。
而现在……
万众欢呼!
喜庆的笑洋溢在每一个人脸上。
这莫非与那朵花有关?
四处探查后,总算有人从劫法道内部得到了些消息。
从多位仙帝陨落,到永恒之主失踪,到深空花开,到大劫消退,这些事都和那三个名字有关——
安岚、白怜、红尘!
有人不信,有人深以为然,并试图将这消息传出去,但终未能成。
不过事后大家都理所当然地将大劫的消失与“花神”联系上了。
何谓花神?
花神便是那日在仙界边荒现身的“神”!
是她的出现打断了无量劫,切断了那个往复不休,不知道制造了多少苦难的轮回。
新历元年二月底,仙界中天立起了第一座花神雕像,世人终于得以一窥花神的容貌。
雕像中的花神生着一张令无数有名的仙子都自惭形秽的美丽面容。
她手捧木枝,嘴角噙着温柔的笑。
她穿着华丽的长袍,毫不介意地展露自己双腿的优美弧线。
自那以后,仙界中立起了越来越多的花神雕像,工匠们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力,想要尽己所能展示花神的神韵。
“传闻花神是在众生愿的滋养下诞生的人神,花神来自天地,又归于天地。”
“老先生,花神脚边的灵宠莫非是兔子?”
“我也不甚清楚,但从外形来看,想必是兔子吧。这雕像是当日亲眼见了花神的大帝所铸,断然不会有误。”
大帝所铸?
亲眼所见?
吵吵嚷嚷的人群中,一个带着黑面纱的女子死死地盯着那高耸的雕像。
艹!
这花神不就特么和白怜长得一模一样吗?
巫后绝不会认错。
从被白怜摁在王座上狠狠地羞辱一番之后,她就再也不可能遗忘白怜的长相。
“那个恶女怎么就变成花神了?被吹得天上地下少有,她不会感到羞愧吗?还有那句归于天地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她已经死了?!”
巫后眼睛一亮。
当日她就是因为察觉到白怜晋升为彼岸仙才跑路的,自那以后她一个人在外边东躲西藏地过了好几个月。
老实说她已经受够这样的日子了,提心吊胆的,就连想静下来玩玩自己的脚都没有那个心情。
不管了。
巫后决定回巫族打探一下消息。
倘若白怜真无了,那她就又能继续当她的巫后了。
当天下午巫后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巫族领地。
她左脚刚踏进自宅大门,还没来得及高兴,便惊愕地发现独属于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人。
“你……”
噔!
巫后被吓得后退一步,脚后跟重重地磕在门槛上。
她能不做出如此反应么,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的人分明就是不朽天尊安岚!
跑?!
一开始巫后是有这个念头的,但在意识到如今的安岚不仅已经恢复实力,并且更进一步后,她就放弃了这种无意义的打算。
“你想干什么?”
巫后强做镇定,可身体肌肉还是不自觉地绷紧。
要说她与白怜、安岚的矛盾那可就深了!
每次都是她挑事在先,挑事的时候一副八荒六合唯我独尊的嚣张模样,恨不得将白怜、安岚踩成自己的贴身女奴,但每次还没等到嚣张完,她就会被打得趴在地上任由欺凌。
如今安岚找上门来,肯定是新仇旧恨要一起算了。
巫后心底那叫一个恨啊。
她怎么就这么倒霉?
外出那么久,难得想回来一趟,结果一回来就撞上了安岚。
安岚轻巧地将右腿放下来,然后起身从屋子里走出来。
“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约莫有一个月了吧。”
巫后愕然:“一个月?”
这是什么滔天恨意?
安岚笑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就来你这里逛逛。你们巫族的侍女真是讨人喜欢,对待客人的关心可谓无微不至,还一个劲在我耳边说你的好话,看来你平日里虽然眼高于低,对这些侍女倒是很好。”
巫后闷声道:“那都是我巫族的杰出晚辈。”
安岚依旧笑着:“这几日我听了个非常有趣的传闻。”
“?”
“堂堂巫后,十岁时居然还会尿裤子,也不知是真是……”
巫后大喊着打断了安岚的话:“假的,这当然是假的,是谁在暗中编排我,不可饶恕!”
她紧盯着安岚,脸憋得和眼睛一样红。
安岚满不在意道:“我这人最记仇,我原本想断你双腿,并使其再也无法复生,但在听你的侍女们讲了些故事后,我心头的怒意倒是少了许多。”
巫后怔怔地望着安岚。
安岚的身高本来远不如她,但此时站在台阶上,便只能让她仰望。
“我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安岚俯视巫后。
巫后下意识问道:“怎样的机会?”
安岚道:“你有两个选择,其一,自封修为去体悟凡尘,我可以保你不受大侵害,其二,你白天继续当你的巫后,晚上便来当我的侍女,时限就定个一百年吧,百年一到,我立刻放你走。”
“你……”巫后指着安岚,“你欺人太甚!”
安岚冷笑道:“这似乎比不得你想从我身上获取的东西吧?”巫后的胸口剧烈起伏着。
她自知理亏,可仍然气不过,好半天才调整好心态。
“我受罚之时,你不能对巫族动手。”
安岚道:“我犯不着,说吧,你选哪条路?”
巫后支支吾吾道:“那就第二条吧。”
虽然安岚说会保证她不受大侵害,但谁知道这个大侵害是多大,她是那种被人碰一下脚都会浑身起鸡皮疙瘩的人。
两相对比下,还是当侍女更容易接受点。
不就是端茶送水么?
瓶儿她们做的,她也做的!
事情便这般定了下来,安岚当即抛了一套所谓的侍女服给巫后。
别扭了半天,巫后还是将衣服换上,换完衣服后她就拼命催促安岚离开巫族,生怕自己这幅模样让巫族其他人看了去,把颜面丢光。
安岚倒也没有让她难看,就此带着她离开了巫族。
路上,巫后道:“有一件事,我心存疑虑。”
安岚道:“什么事?”
巫后道:“那花神雕像为何与白怜生得一模一样?”
安岚沉默了一会儿,道:“白怜就是花神,但花神又不仅仅是白怜。”
巫后微张着嘴:“这话是什么意思?”
安岚便讲述了与永恒之主相遇后发生的种种事。
“临进入轮回道时,白怜与我谈了一整晚。”
……
那是新历元年元日的前夜,即将前往轮回道之时。
安岚与白怜并排坐在琼明峰顶的歪脖子树上。
“我不想当什么圣人。”这是白怜开口的第一句话。
安岚偷偷握住白怜的手:“那就不当,你只当白怜就好。”
但白怜并没有直接接她的话:“真正的圣人,善良,博爱,无私,充满智慧……而我胆小怕事,喜欢记仇,小毛病一堆,根本担不起那样的名号。”
声音中似乎有些落寞?
于是安岚偷偷地挠了挠白怜的手心:“你的胆子可不小,一般人哪有背着我偷偷和自己师妹搞的胆子?”
“别闹,师父,我在说正事。”白怜反挠了回来,“我以前试过悄悄向他们解释,但那根本没有用,他们还以为我是在故意抹黑白圣人,把我骂了一顿。”
“……”
“到现在就更没法解释了,不仅仅是解释不清,而且我也不能解释,因为我的名字已经变成一个符号了,就和在明州流传的大明王传说一样。”
安岚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白怜遥望明月:“我打算将我与世人眼中的白怜帝君彻底分割。”
她一度喜欢这个名号,因为这让她可以震慑住很多人,但很快她就从中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因为那不是真实的她!
她有自知之明,哪怕再怎么三省吾身,她也不可能变成真正的“白怜帝君”。
与其继续这样下去,以至于将来哪天不小心因为她的举动而玷污了这个象征着众生心底最美好期待的符号,不如现在与这个符号做好分割。
白怜帝君的归白怜帝君,白怜的归白怜。
互不相干,岂不美哉?
白怜道:“我不在乎名望,我也不需要香火,从很久以前我期待的就只是和师父、师妹你们一起隐居山林,建个大房子过可以尽情玩耍的生活,我不知道师父是否习惯这样。”
安岚与白怜对望。
从那对眼瞳色泽略有区别的眼睛里她看见的只有真诚。
她欣然一笑,将白怜的手轻轻抬起,枕在自己额头上:“你要知道,我可是从山野中走出来的小村姑,又怎会不习惯这样的生活。”
“嗯。”白怜的心一暖,“只是这样一来,我和师父的婚礼就没法昭告天下了。”
安岚道:“没关系,只要你在,就没关系。”
白怜的目光愈发柔和,她也是这样想的。
有了心中所爱,她就有了全世界,其他东西都不重要。
“师父,等我从轮回道回来,我们就结婚吧。”
安岚笑得眯起了眼睛。
她的回答很干脆,只一个字。
“好!”
……
“自那次谈话后我就在着手安排了。”
安岚向巫后解释道。
她先是在仙界协同其他人一道捏造了一个“来于众生,终又归于虚无”的花神——
是花神化解了大劫,开创了新纪元!
这操作得到了白怜的赞同。
用她的话来说那时候空白道则之所以会诞生意识,或许就是因为聆听到了众仙之地众生的声音。
那么说花神来于众生就最合适不过了。
归于虚无这个结局也很好,既然是神,那就让她一直在高处待着吧。
不过出于私心,安岚还是给花神安上了白怜的容貌,她不愿白怜什么都没有。
反正除了巫后等极少数人外,仙界也没人认识白怜。
唯一的问题就在于白怜长得和她很像,但这也不用担心,她的名头大,见过她的人不少,但真正知道她长什么样的人却少之又少。
她已经警告过那些知情人不许乱说了,谁说就揍谁,又特意调整了雕像的身材和妆容、发型,绝不至于让人将花神和她以及白怜、红尘联系起来。
忙完仙界这边,安岚就将注意力放在众仙之地上。
那边其实要更好处理些。
虽说想要隐瞒白怜的身份已经不可能,但完全可以演一出白帝远去的戏码。
【为终结大劫,白帝东行,终不知所向】
有长帝姬以及珏云子等人的配合,这一切进展得非常顺利。
民众自发纪念白帝,并将白帝的生日——每年正月二十八——定为白帝节,一如明州的大明王祭礼,以及纪念青帝的节日。
从今往后这个节日将一年又一年的重复下去。
“这就是花神的由来了,那朵花,是白怜与红尘打通前往轮回道的道路时引发的异象。”
巫后老老实实地听完了安岚的故事,全程不打岔。
如果换她在白怜那个位置,她会怎么做?
她会为了巫族去轮回道犯险吗?
直到安岚停止说话,她才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也算是圣人吧,没有她,大劫就不可能终止,她本不必去犯险的。”
安岚摇头:“她就是白怜。”
巫后愣了一下,然后点起了头。
她换了个话题:“她什么时候回来?”
安岚勉强一笑:“我不知道,或许是明天,或许是下个月,或许是明年。”
巫后微张着嘴。
她想她问了一个不合适的问题,所幸安岚并未因此而迁怒她。
……
解决完所有仇敌后安岚带着萧锦瑟等人回到了东神洲。
走的还是星空古路,为了不影响众仙之地,她们还特意封印了大部分修为。
她们就居住在琼明峰,从此不再插手任何俗事。
不过在等待白怜和红尘回来的这段时间,她们还是做了些别的事。
佟谣找到了在外游历的父母,替他们治好了身上的伤,然后又遍历东神洲,在明州边缘截住了想四处看看的道星渊。
那个怀着寻找甘露道主使命下界的男人在饱经风霜后终于还是找到了甘露道主!
青鸾回三危山待了一阵子,她竭力培养逆鸦,然后终于在三个月后将三危山之主这个重担扔给了逆鸦,自己欢快地跑回了度仙门。
兔兔也回飞雾顶省亲,谁曾想堂堂摇光兔之祖被拎着尾巴狠狠地揍了一顿。
“让你到处乱跑,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摇光兔王琼枝气得眼眶都红了。
兔兔只能唧唧唧地认错。
而后,年底时,司云裳厚着脸皮搬进了琼明峰,用她的话来说就是大家以后迟早要住一块的,现在正好提前适应。
这一年的春节就在欢闹中度过。
只是由于少了白怜,众人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是挺热闹的,但又没有想象中那么热闹。
安岚已经做好了长时间斗争的准备了。
一年也好,十年也罢,总之她会一直等白怜,反正她寿命悠长,等得起。
但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一年的三月十八日,早起时她心血来潮。
她怀着激动的心情去往那个老地方,那个她们重逢了无数遍的地方,然后她果真在那见到了白怜。
毕竟是白怜,总喜欢做些出人意料的事。
笑。
她们提前做好了约定,等白怜回来就结婚,如今既然白怜都回来了,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考虑到婚礼也需要事前准备,她们并未原地结婚,而是将婚礼的时间稍稍往后推了一点。
最终,时间就定在新历二年三月二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