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春困秋乏。
暮春时节的这一晚,安岚出奇的疲惫。
即便如此,她伏在白怜的背上,依旧强打精神,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白怜讲着在过去无数次推演中发生的事。
有甜蜜的回忆。
也有令人不愿回首的别离。
那些事并未真正化为现实,但对同时拥有这份记忆的白怜与安岚而言,那与现实并无太大差异。
说着说着安岚就说到了自己因为魂力大损,不可避免地滑入虚弱期后所发生的事。
“那时候我心里正焦急着。”安岚叹了口气“可还没等我焦急多久,你就过来了!”
她一边说话,一边像对付猫咪一样轻挠白怜的后颈。
于是便像是有电流窜腾而过一样,白怜的身体顿时绷紧了。
呲溜!
她知道师父想说的是什么事了!
不用细想,定是《诸神之战》游戏中演绎过的那些场景!
果不其然,安岚在她耳边吹了吹气,丝丝暖意轻撩着她的耳朵。
“我明明说了不要,明明用手推了你,可你还是强硬地压了上来。”
白怜的喉咙有些干,咽唾沫时身体不自觉地往前一挺:“我……对不起,那时候的我着了魔,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只是下意识地顺从心意。”
“哦?”安岚的声音忽然拉长,“顺从心意,你的本心就是要……按住我行那不轨之举吗?”
她顿了顿,终究还是将那个显得粗俗的词咽了回去。
她倒不是觉得白怜听不得那话,或者说白怜会对她产生什么误解,要知道身为lsp的白怜在干坏事时可没少说不守规矩的混账话。
她只怕这词落入佟谣耳中,那家伙看着是走远了,谁知道是不是藏在暗处偷听呢?
白怜一听,连忙摇头:“不是,我……不是,只怪师父太诱……也不是,无论如何,说来说去还是我的错,以后我再也不敢了。”
安岚嘟囔道:“其实偶尔来一次也没什么。”
这话完全出乎白怜的意料。
“啥?”
安岚却不继续答话了。
她想起自己从白怜收藏的那些书中看到的某些情节,仅仅是文字描述就让人怦然心动了。
再回想起在推演中发生的那些事,她心底便又生出了更多的感慨。
不知是因为白怜的身体参照了她的身体,从而使得两者贴合时如榫卯一般相契,还是因为别的一些什么原因,虽然那时的她对白怜充满恨意,可身体还是冒出了一些羞人的状况。
这些话还是不告诉白怜了,免得这家伙得意,提出更过分的要求来。
安岚只是下意识地往前贴了贴,几乎要将自己揉进白怜的后背。
挤是挤了,可那种严丝合缝的感觉让她感到无比安稳。
就是这样。
倘若能一直像这样感受温暖,就算头顶撑着的是永夜,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
被轻轻勒住的白怜一愣。
“师父~”
“不早了。”
白怜笑道:“那我送师父回房。”
安岚迷迷糊糊道:“去你房里。”
“嗯。”
白怜没有任何犹豫地应了下来。
星夜下。
白怜背着安岚,穿山过岭。
暮春的风本已带上几股热意,可在这夜里,直抚肌肤,仍然是凉飕飕的。
白怜第一次用怀念的神情去看自己往常不怎么注意的东神洲乡野之夜。
那些极其普通的景色如旧照片般一张张映入她的眼帘。
说不上美,因为她早就习惯了这一切。
习惯后,便不再谈美丑。
习惯后,便开始只谈感情。
有人耕种于田,世世代代不曾离开故土。
有人在山下结庐,种菜养鸡,体验田园酸辣。
生活多有缺憾,但生活也有惊喜,生活还从不缺留念。
白怜问:“师父,我是不是给这里添了很多麻烦?”
“嗯。”安岚的话一如方才的她那般简洁。
白怜喃喃道:“我想做点什么。”
她的手却被突然握住:“一起,我们一起。”
“一起。”
白怜眯眼含笑。
春风吹得她额前的发丝肆意飞舞,春风倒卷着来自师父身上的暖香,春风让整个夜都变得令人沉醉起来。
一刻钟后,白怜终于带着安岚穿过琼明峰外临时设下的禁制。
这一回她不再需要遮遮掩掩,她背着安岚径直进了自己房间,然后将安岚放在自己床上,替安岚盖上被子。
这个过程中她和安岚的手一直握在一起。
忙完这一切后,她坐在床边的小板凳上,静静地看着闭眼试图入睡的安岚。
夜很长。
可对白怜而言这一点也不长。
她只是看着安岚,就觉得整个人变得充实了起来。
凌晨时,窗外刮起了风。
这风出奇的大,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树叶?
白怜猛地别过头。
她的房间外不是只有一株半死不活的歪脖子树么?
恰巧这时候风将一片叶子吹落,那叶子在风中飘摇,飘着飘着就从撑开的窗户缝隙中飞了进来。
它大摇大摆,它肆无忌惮,它一下子拍在了白怜的额头上。
“唔~”
白怜轻轻捉住叶柄,她放眼去望。
几日不见,那原本只是将将发出嫩芽的歪脖子老树此刻竟然枯木逢春,在枝头长满了青绿可人的叶子。
不仅如此,白怜还在那棵树上感受到了浓郁的生机。
也许……
她说是也许啊,也许有一天,这棵本已经大半截入土的歪脖子树就变得和血树老祖一样了呢?
这样想着,白怜心情突然变得极佳。
这是春夜里难得见到的好消息。
她一只手撑着下巴,用迷离的眼神欣赏着歪脖子树的变化。
整个房间里的气氛都变得轻快起来。
一墙之隔的其他几个房间里则是另外一副景象。
萧锦瑟与余缨都缩在床上。
她们想睡,却睡不着,只能双手抱胸,将脸埋进大腿间。
可就是这样想求得一丝安宁也很难,她们总是控制不住自己去想安岚将要对她们说的话。
【白怜是我的,你们休想染指!】
【从今往后,白怜就是你们的师母了!】
这是何等令人绝望的未来啊!
可是……
已经得到的东西,她们怎么甘心轻易地放手。
其实吧,师母也不是不可以!
同时靠在墙上的萧锦瑟与余缨同时握紧了手中的拳头。
【我得到了天尊的传承】
【我得到了祖龙的传承和馈赠】
【如果小心一点,也不是不能在师父的眼皮底下和白师姐……】
不过想归想,真要实施起来还不知道有多困难呢,关键其实不在于她俩如何,而在于白师姐是否愿意配合。
这样想着,萧锦瑟和余缨将头埋得更深了。
忍辱负重、忍辱负重、忍辱负重……
只要不去想白师姐和师父待在一起会做什么就好了。
“啊啊啊……”
萧锦瑟突然按住自己的头。
但是她怎么可能不去想啊,这不是为难她吗?
因为过去的经历,她本来就是那种内心活动十分丰富的人。
咬了咬牙后萧锦瑟从床上跳了下来,她紧走几步来到挨着白怜房间的那面墙附近,然后侧身将耳朵贴了上去。
白师姐的床正靠着这面墙呢。
然而任凭她怎么听还是什么都听不见。
“也是。”
萧锦瑟拍了一下自己的脸颊,每间房外都布置了阵法,她要是能听见才奇怪了。
在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偷偷把阵法破坏掉的后果后,她还是选择了放弃。
现在不管发生了什么,只要她没听见,没看见,就是没发生!
萧锦瑟重新回到床上,用被子将自己盖了起来。
另一边,苏幼微的房间里的气氛就与萧锦瑟、余缨完全不同。
“岂有此理!”
“我不能接受!”
“这合理吗,这合理吗?”
“我要反抗,我要主动出击,我命由我不由天!”
是是是。
红衣看着站在床上,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天花板,宛如圆规一样的苏幼微,只是默默地点头附和。
发泄嘛,发泄完就好了。
刚得知师父也和白师姐有一腿时,她是相当震惊的。
可一想到在那些轮回中,暴走的白师姐也没忘了对师父下手,她就觉得这事没那么令人震惊了。
她还能咋滴,不接受吗?
她好像没那个立场去不接受吧。
她和白师姐又不是公开的道侣关系,况且她也干过偷吃的事,只是因为出了意外,东西才刚入嘴,没来得及咽下去。
红衣打了个哈欠,她在等苏幼微闹累了的那一刻。
但就在这时苏幼微突然从床上跳了下来,双手牢牢地按住她的肩膀。“红衣,你得帮我!”
“啊?”红衣道,“怎么帮?”
苏幼微道:“我一个人在其他女人面前没什么优势,但要是加上你就不一样了,双剑合璧,天下无敌,就算是白师姐,肯定也不会是我们的对手!”
红衣怔怔地望着苏幼微:“你的意思是……”
苏幼微道:“没错,跟我一起去夹击白师姐吧!”
“不去不去。”
红衣连忙摆手。
苏幼微控制住她:“别闹了,你难道不想?”
“不……”
“呵!”
苏幼微直接揪了红衣一把,揪得红衣发出哼唧声。
“我俩本就是同一个人,我还能不了解你?别装了别装了,你要真不想,还会接受我的邀请和我切磋吗。都已经到这个时候,我们要是再不主动进攻,就什么都得不到了。”
“……”
红衣盯着苏幼微。
虽然你说的很有道理,但你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吗?
苏幼微道:“那我们就说好了,一旦发现白师姐落单,我们立刻上去捕捉白师姐,不给其他人任何机会!”
红衣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起了头:“你冲前面,我跟着你。”
苏幼微满意得直点头:“我们击掌为誓!”
“……”
你是十岁小孩吗?
红衣忍住不吐槽,最后还是很配合的与苏幼微击掌。
啪。
清脆的响声在房间里晃荡,一如苏幼微的心情一样激昂。
苏幼微重新跳到床上去,红衣忙叫道:“你才在地上踩了几脚,怎么能现在就跳到被子上去。”
苏幼微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没事没事,有自动除尘阵,这房间干净得很,我的脚也很干净,你要不信尽可以来试试。”
说着她便抬起那小巧白皙的脚,看那架势似乎是要伸到红衣嘴边来了。
“滚滚滚……”
红衣很不客气地在苏幼微的脚背上打了两下。
“可恶(〃>皿<)”
苏幼微面露不满,只是这份不满很快就消失了。
她坐在床上,双手抱着自己的一只小脚丫:“你说这脚是不是挺好看的?”
红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是挺好看的。”
别看她人长的小,这腿上的肉可是一点都不少,不说抚摸了,光看着就非常养眼。
苏幼微道:“我仔细观察过,白师姐对脚情有独钟,每次泡澡时,她都会花上近一刻钟的时间去洗濯自己的脚。还有,白师姐除了换不同的服侍外,一般很少会打扮,唯独会在脚上多花些功夫,所以没理由白师姐会对我无感!”
红衣:“……”
听苏幼微这么一说,她反倒觉得苏幼微才是那个死足控!
算了算了。
“你慢慢欣赏吧,我先回万毒珠休息一下,到戌时记得叫我。”
“不要!”
苏幼微一下子蹦了起来,踩住了红衣的脚趾。
红衣耐心道:“又怎么了?”
苏幼微道:“你睡了,我一个人很无聊。”
红衣翻了翻白眼:“那你也睡不就行了?”
苏幼微道:“我睡不着。”
嗐。
真拿你没办法。
红衣只能拿出棋盘,那就下棋吧,她俩与白师姐在这个轮回中第一次见面时,就下了一晚上紧张而又刺激的五子棋。
……
白天匆匆而过,时间很快就来到戌时。
这时候暮色已经很重,往西边望去,早见不着太阳的全貌了。
今晚的琼明峰顶分外热闹,这儿站满了人。
不仅有下了一天棋的苏幼微、红衣,念了一天清心诀的萧锦瑟,看了一天贴贴文的余缨,还有两脸懵逼、不明情况的兔兔和林姈,看似稳得一笔实则慌得一笔的佟谣,内心忐忑不安的颜月,从千万里外赶来的青鸾、长帝姬。
只有少数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赶不过来,不得不作罢。
“进来吧。”
房门打开,走出来的是安岚而非白怜。
今晚的会议主持人便是安岚。
白怜本想将这工作接过去,但是被安岚严词拒绝了。
“都交给我吧。”
众人鱼贯而入,所幸白怜的房间还蛮大的,虽然来的人多,倒也塞得下。
但果然还是得整个更大的房间才行,不然塞是塞得下,却完全没有施展各种骚操作的空间啊!
长帝姬走在最后边,直到现在她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她不是被安岚叫来的。
她是听说白怜被找回来了,情绪激动下自己跑过来的,正好赶上了这次大会。
既然来都来了,听一听也无妨。
安岚想的很通透。
白怜和长帝姬已经是那个关系了,现在让长帝姬参加会议,也省的以后慢慢说明。
总的来说这就是一次无需任何遮掩的会议!
望着围坐在周围的那一张张青春靓丽的面庞,已经做足了准备的安岚在深吸一口气后,直截了当地撕下了一切。
正如她之前对白怜说的那样,再藏着掖着也没有意义。
所以她先公布了自己和白怜的关系。
在一张张震惊的面孔中,她点名批评了两个人,一个是颜月,另一个还是颜月!
耍小聪明是吧?
有你好受的!
接着安岚从头开始,讲述了空白道则的诞生,讲述了太古之战,讲述了白怜与夏青青、佟谣等人的相遇。
“你们这位极不稳重的佟师姐,就是仙界大名鼎鼎的甘露道主,甘露道主是劫法道的道主,就是前阵子来寻幼微麻烦的那些人生长的宗门。”
“啊?”
话音方落,所有目光都集中佟谣身上。
佟谣正襟危坐,摆出一副高人模样。
其实她远不像外表那么冷静,心里喊着的只是别看我别看我,要看看白师姐去!
安岚继续说故事,讲的是白怜离开东神洲后与她的相遇,相遇后的约定,约定后的共同成长。
近万年的时光中,她俩遇到了很多事,结识了很多人。
有红尘,有摇光氏,有青龙,有夫诸,当然也包括现在还被关着的巫后。
“兔兔便是摇光氏,但在这里的不像是摇光氏的本体,估摸着只是一缕分魂。”安岚淡然道。
“唧唧?”
兔兔直立,两只耳朵高高竖起。
最近其实她也会看见一些奇怪的画面,她猜测过自己的真实身份,可真确定自己就是摇光氏后,她还是觉得事情很微妙。
安岚继续道:“至于小五林姈,你和兔兔一样,只在最近这数百次推演中才现身,我知道你并无恶意,只是一时半会儿我也猜不出你到底是谁。”
林姈乖巧地点了点头。
她和兔兔一样,最近也看见了许多奇怪画面,在那些画面中她还和兔师姐认识。
这些事她已经和白师姐说过了,当师父再提起,她也说不上有多惊讶。
安岚微微一笑,开始讲述红尘的威胁,以及迄今为止白怜所做的事。
房间里时不时有人倒吸凉气,又时不时有人握拳骂上红尘几句。
最后,安岚又告诉众人白怜为何会独自一人离去,又为何最终没有离开。
“她还是放不下,我能理解她,我也选择和她一起走。我之所以告知你们这些,是因为现在也是时候了,一直瞒着并无意义,我想问问你们是怎么想的。”
房间忽然陷入沉默,没有人直接回答安岚的问题。
许久后,萧锦瑟道:“师父,我的脑袋现在有些乱。”
安岚道:“不用急,你可以慢慢来,等想清楚了再告诉我,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萧锦瑟低头,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师父还能做我的师父吗?”
安岚笑道:“只要你愿意。”
“嗯。”
萧锦瑟轻声应下。
安岚又去看其他人,大部分人的反应都和萧锦瑟相同。
只有红衣和长帝姬的反应比较激烈。
红衣道:“我这边就不用慢慢思考了,在过去的轮回中,我本就与仙元大帝等人有仇,借着这个机会,正好可以将这段恩怨了结!”
长帝姬跟着道:“若是我能派的上用场,那就尽管使唤我。”
安岚点点头。
一刻钟后,众人散去。
房间里又只剩下白怜和安岚。
她们坐在窗前,默默地看着窗外的雨,也不说话,就这样看着,一如她们还小时,坐在安岚老家的窗户上看雨。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雨声盖过天地间的所有声音后,安岚拉住了白怜的手。
“就算所有人都不在了,还有我在。”
白怜笑得很开心:“以我和师父的关系,似乎也没必要对师父说谢谢了。”
“当然。”
又过了许久,房门被敲响。
安岚起身去开门,就看到萧锦瑟站在门外。
“师父,我想和你们一起拼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