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授课是在一种极其诡异的状况下进行的。
在检查完众师妹的身体后,白怜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将旗袍侧边的绳子解开。
那原本有些模糊的道韵在雨后干净的空气中变得无比清晰。
平日里,师妹们虽然有些别样心思,但还是在很认真地参悟道韵的。
可今天完全不同。
佟谣的那番话掀起的波澜绝非一句誓言就能抹平。
它就像一枚深水炸弹,迟早会爆发出极为可怕的能量。
萧锦瑟等人表面上看起来正常,但心里早就打起了各种主意。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萧锦瑟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双手。
四师妹是否对白师姐干过坏事其实不是那么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必须主动出击。
等待是等不来幸福的。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倘若她再这样畏畏缩缩,以后陪在她身边的就不是白师姐,而是她的双手了!
这样的未来才不是她想要的未来。
她喜欢手,但她喜欢的是白师姐的手。
【缚虎手,悬河口】
此景甚美!
“当老实人是没有前途的!”
萧锦瑟现在就是后悔。
都说闻道有先后。
明明是她先来的,认识白师姐也好,加入琼明峰也好,当着白师姐面洗澡也好。
可是……
唉。
她对“白学”的研究果然不够透彻!
上次她向白师姐表白,白师姐没有正面回应她,她就不该退缩,而是应该主动贴上去,用炙热的身体点燃白师姐。
白师姐就算生她一时的气,难道还能生她一辈子气?
还有回青山城那晚。
她与白师姐在她居住的柴房里说话,那可以说是她和白师姐论道的最佳时机了。
可她还是傻乎乎地错过了。
萧锦瑟记得,她在河宁城说过她要做白师姐的剑。
可一柄既不锋利,又不厚重,又软弱不堪的剑,如何能给白师姐带去快乐呢?
“我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我也不需要费心思去思考未来,我要做的就是,抓住现在,博取未来。”
萧锦瑟心上的火在燃烧。
安逸的生活让她几乎忘记了过去。
那时,她还咬牙切齿地说过自己不会抹去身上的伤痕。
她要永远铭记那段黑暗的过去。
她要让自己记得,只要不断地往外爬,才能避免再次被黑暗吞噬。
记起来吧,曾今鞭策你前行的一切。
记起来吧,当你试图了结自己生命时天际划过的流星。
这一刻,萧锦瑟的身上泛起了光。
她似乎从漂浮于白怜身体周围的道韵中看见了独属于自己的道路。
哪怕经历再怎么狂躁的摧残,烈焰也不会彻底熄灭,只会一次又一次重燃。
“二师姐?”
林姈率先发现了萧锦瑟的异常。
她觉得二师姐身体很烫,比她平时吃的煮丸子还要烫。
紧接着白怜、安岚分分将目光投过来。
“这是?”
白怜站了起来。
二师妹的修为没有增长,但身上所散发的气息却比刚才一下子厚重了数倍。
顿悟吗?
白怜顿时笑开了花。
夜间授课两年多,她洒下的种子终于在二师妹体内结果了。
好耶!
这证明她的路并没有走错,为了让师妹们全都开花结果,她得更加努力的耕耘才行。
“不愧是我,教书育人完全不在话下!”
白怜特意给二师妹清理出一个安静的空地。
约莫过了一刻钟后,萧锦瑟终于睁开眼睛。
望着那近在咫尺的大白腿,她愣愣地说道:“师姐?”
“嗯。”
白怜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二师妹的脑袋。
“这只是一个开始。”她说。
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圣灵神女的传说会绽放出别样的光芒。
“我明白。”
萧锦瑟轻轻点头。
她离白怜很近,近到只要前进七寸就能达成一脸懵逼成就。
她抽了抽鼻子。
确实没有什么佟谣说的奇怪味道,有的只是令人想埋首沉醉的花香。
不过那种事不重要了。
萧锦瑟现在很自信。
白师姐说过,圣灵根之所以叫圣灵根,是因为有人曾以此证得天尊之位。
她现在是不如四师妹,但将来呢?
而且和白师姐贴贴的关键从来就不是实力的强弱!
此时此刻,房间里似乎出现了一道崭新的光源。
苏幼微、余缨和兔兔等全都感受到了强烈的威胁。
唯一觉得轻松加愉悦的就只有青鸾了。
她又没打算独占白师姐,萧锦瑟表现得越有斗志对她越有利。
大不了到时候把白师姐的前面让给萧锦瑟,她倚着后面就够了,和巍峨的前山比前来,还是后山的包容更适合她。
白怜决定趁热打铁。
她很干脆地直接换了一身露脐装。
这装束倒是和三师妹在沙域时的着装有几分相似了。
然而道韵的展示面积扩大并未来带来新的突破。
白怜也不着急。
这事和生孩子有点像,但要击中靶心的难度可就大多了。
她能做的就是不停地播种,然后期望有朝一日种子能顺利发芽。
亥时末。
久违的夜间授课也在众师妹依依不舍的目光中结束。
“回去记得好好回味今天的收获!”
白怜打了个哈欠,她决定再看半个时辰书就睡觉。
“是。”
佟谣率先应声。
确实。
是时候到梦里好好回味一下今天解锁的白师姐“新皮肤”了。
一群人就此散去。
而就在白怜缩进被子里看书时,藏在歪bo子树后的安岚行动了起来。
在外边看了两个时辰的她早就血压高涨了!
一个个离白怜那么近,要不要我再按一下你们的头啊?
还有那个四弟子。
好家伙。
就属你看起来最老实,就属你最不老实!
她准备去偷偷地给四弟子脑袋开个瓢,看看里边到底藏了些什么。
那支支吾吾的模样要是没点儿坏心思在里边,她当场去把白怜吃了!
于是。
堂堂不朽天尊一路尾随自己的四弟子来到后山浴池边上。
她并未第一时间发起进攻,而是打算再观望一下。
数息后。
四弟子身上披着一件单薄的浴巾从更衣室里走了出来。
她用饱满的脚趾试探水温,然后一步迈了进去。
哗啦。
然后……
哇!
安岚赶紧捂住眼睛转过身去。
洗澡就洗澡,你的手往哪里搁啊。
她浑然忘记自己不久前才做过更加过分的事,她只知道她没脸继续看下去了。
“算了。”
安岚自我安慰。
这四弟子打小就胆小,就算这次勇了一回,最多也不过是趁着白怜晕过去的时候摸摸抱抱舔舔。
她虽然生气,但也犯不着真的将四弟子打一顿或者赶出师门。
要怪只能怪白怜长得太色了。
穿个长袜还能在大腿上勒出凹痕来!
正常人谁不动心啊?
而且白怜整个人就突出了一个软。
她要是真处罚四弟子,白怜就算嘴上不说,心里估计也会起疙瘩。
“那果然还是算了。”
安岚将目标放在了白怜身上。
既然四弟子的路走不通,那她只能去走白怜的路了。
那个好走!
在被子里笑得蜷缩成虾的白怜一脸懵逼地被安岚从被子里拉了出来。
“师父?”
“憋说话!”
让我来!
安岚神情严肃。
白怜就这样懵懵懂懂地坐在床上。
她像个精致的木偶一样跟随安岚的节奏。
这是一个不眠夜。
直到次日清晨安岚才神清气爽的离去。
只留下眼神憔悴的白怜仰躺在床上,被子和衣服都很凌乱。
鬼知道她为什么听师父讲了一晚上的“女孩子出门在外要学会保护自己”!
接下来几日琼明峰一如既往的平静。
夜间授课上被挑起的矛盾并未爆发,而是在水面下慢慢酝酿。
青鸾深知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因此只是偶尔和萧锦瑟讨论一下青鸾炎的浴火重生之效。至少就现在来看她两处得还是挺不错的。
佟谣也没有继续针对余缨,她只是偶尔取出幽冥印沉思,总觉得那股味道很熟悉。
剩下的时间她大都和兔兔、林姈在一起玩,她试图用食物收买两个眼线。
但兔兔和林姈老精明了,东西我照吃,打探消息的事我一推再推!
佟谣要是真问起来,她们俩立刻装傻。
“唧唧唧!”
兔兔只是只🐇,兔兔什么都不知道。
要不你再多给我点草吧,说不定我就知道了?
林姈就更加干脆了:“我忘记了,诶嘿,人家还小,记性差。”
尼玛的!
佟谣郁闷地想拿头撞墙,她感觉自己被白嫖了。
关键是她还没地方去哭诉了。
因为一开始她的目的就是想嫖两个只用管饭的免费劳动力。
太坏了!
你们琼明峰除了白师姐之外,就没一个有道德的人吗?
佟谣很想指着兔兔和林姈的鼻子大骂一通。
但她还是克制了下来。
不仅如此,她还不能立刻断了那两个家伙的粮,不然这就显得自己居心叵测了。
可她又心疼自己的积蓄。
那两个家伙太能吃了!
最后,佟谣不得不对自己下狠手。
她趁着夜色闯进秦首座的秘密仓库,然后故意搞出较大的动静。
耳聪目明的秦首座当场抓获偷酒贼佟谣。
在吊起来打了一顿后,又关了她一个月禁闭。
你看。
不是我不想和你们分享美食,要怪只能怪师父把我关起来了!
摊手手。
……
十一月底。
北风跨过黑木海峡,从北泸洲一路吹到了东神洲。
纷飞的大雪将大地染成素白。
这是少有的美景。
然而却并无文人墨客歌颂这裹素的世界。
因为。
这一年的冬天,东神洲前所未有的冷。
动植物被大量冻死,单薄的民房根本无法御寒,才点燃的炉火不过片刻就会被吹灭。
纵然是曾经繁华的凡间国度,一时间也是人民饥寒交迫,饿殍千里。
穿着暗红色大氅的长帝姬站在天意城最高的楼上。
她弯腰捧起楼外瓦檐上的一捧雪。
这不是普通的雪。
这是能吞噬生机的雪。
这不是普通的一天。
这是河洛国皇帝和武安侯消失的第七十四天。
河洛国乱了,然后这个世界也乱了。
放眼远眺在大阵笼罩下依旧暮气沉沉的天意城,长帝姬几乎不能呼吸。
她想起自己在星罗坞修行的日子。
无忧无虑。
她想起自己与白怜的短暂接触。
有个依靠也好。
可现在她什么都没有了。
河洛国不是她的河洛国,但她的身份却让她始终处于风口浪尖之上。
她的修为不差,但绝无法镇住如此局面。
便让这万li河山分崩离析,其实也不失为一条退路吧?
但长帝姬不想。
她不想如了太玄道门的愿。
身为徐氏后人,她始终记得先祖在大芒山之战死于太玄道门道主之手的恨。
倘若那是公平切磋,一切都好说。
偏偏道主以各种手段胁迫河洛国,先祖不得不在众生之门尚未铸造完成之际出战。
结果自然是闹了个笑话。
就这也妄图挑战太玄道门的道统?
太玄如天,天威以剑示之,逆天而行那可不就是死么。
长帝姬握紧了手中的雪。
就在这时,高楼北忽然刮来了一阵不同寻常的风。
她猛地转过身,映入眼帘的是一道穿着黑金服饰的高大身影。
“徐磐!”
这声音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那分明是消失已久的河洛国皇帝。
徐磐眉头微蹙,厚重的威压滚滚而来:“没大没小。”
长帝姬喝道:“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你看看这天意城!”
她伸手一指。
“东一个皇叔,西一个宗正,齐聚皇城,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局面?”
徐磐双手背负:“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也知道你在做什么。”
长帝姬更生气了:“你知道?呵,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做这种损害河洛国的事。”
徐磐道:“癣疥之疾罢了。”
他无视了长帝姬愤怒的眼神,目光投向极远处。
“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长帝姬起伏的胸脯渐渐平缓下来,“你现身来见过,想必不是为了气我吧?”
徐磐嘴角挂笑:“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聪明。”
“……”
长帝姬不说话。
她的年龄和徐磐差得有点多,小时候,她只记得徐磐冷漠的脸。
徐磐在回忆:“其实我还有一个妹妹。”
“?”
长帝姬一愣。
“她和我年纪相仿。”
“……”
徐磐忽然说:“你不是一直疑惑我为什么和武安侯关系那么好吗?”
长帝姬应是。
徐磐道:“我能登上大位,最需要感谢的两个人就是武安侯和那个妹妹。”
这些事长帝姬都没听过。
“那时候我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我既没有高绝的修炼天赋,也没有突出的治国才干。因为出生缘故,我还时常被兄长戒备,更是数次被暗害。但我那个妹妹不同,她是河洛国千年一遇的天才,和你一样。”
长帝姬嘴唇蠕动。
一千年内出了两个天才,那不得打对折,喊作五百年一遇?
“是她帮我脱离险境,是她替我联络那时候尚且年少的武安侯,是她替我出谋划策一步步扭转局势。”
“她是我手中的兵书,而武安侯就是我手中的战戈。”
长帝姬问:“那她后来去哪了?”
徐磐道:“她死了。”
这是很平淡的三个字。
长帝姬未曾在徐磐脸上看到任何波动。
这样子的徐磐让她觉得有些冷。
“她死于天真,兄长引星罗坞为外援,趁乱逼宫,她明明已经占据上风,关键时刻却突然念了亲情,亲情,呵……”
徐磐嘴唇动了动,仿佛是想笑。
“再然后呢。”
“星罗坞的人偷袭杀了她,我和武安侯随后赶到,杀了兄长,我继承了皇位。随后星罗坞将行凶的人交了出来,处死在祭天台上。”
长帝姬点点头。
徐磐仰望夜空:“我从那件事中明白了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实力,实力才是一切。围杀那个妹妹的人有十个,但最后只死了一个。星罗坞违背了祖训,但他们没有受到任何惩罚。”徐磐依旧面无表情,“你还记得大芒山之战吧?”
“当然,从小一直听着,忘不了。”
“太玄道门的道主无故杀了先祖,他们受惩罚了吗?”
“……”
徐磐道:“我不是第一个和兄长争皇位的人,但只有我活了下来,因为后来我掌握了比兄长更强大的实力。”
长帝姬低着头:“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徐磐笑道:“我会将天机天意阵的玉盘交予你,有了这个阵法,你就能坐稳那个位置了。”
长帝姬知道她说的位置是指皇位。
但是……
“现在是关键时刻,我必须想尽一切办法避开太玄道门的耳目,等我回来,我会重启大芒山之战。河洛国曾失去的一切,都将由我续上!”徐磐信心满满。
长帝姬面容一冷:“所以我是你挑中的傀儡,或者说,诱饵?”
这皇位不要也罢!
她的骄傲虽然一再被打击,但她依旧骄傲。
然而徐磐做出了出乎她意料的事。
“不。”
那个宛如融入夜色中的男人忽然上前一步,将手轻轻搭在她的脑袋上。
亲昵的抚摸。
“!”
回过神的长帝姬立刻打开了徐磐的手。
“你干什么?”
徐磐面色不改的收回手:“这是你应得的。”
狗屁!
这种时候突然跑来打亲情牌,谁特么信。
长帝姬上前一步却打了个空。
徐磐不见了。
留下的只有一个璀璨的玉盘,以及一句轻飘飘的话。
“外面的人不可信,包括你依赖的那个白怜。”
长帝姬抓住玉盘。
我和白怜的事要你管!
北风吹,她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