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这是曾经的太仓盆地常有的闲适生活画面。
可在的灾难降临之后,这一切都化作了尘土!
傍晚。
临近山口的空地上,堆叠在一起的干柴被点燃。
火光跃动,照亮了周围难民的面孔。
那十几张迥异的面庞此刻却有着完全相同的脸色。
苦闷、痛苦、疲惫……乃至于绝望。
“啪啪啪……”
火堆中不时传来炸响声。
没有人说话,大家都在默默对付手里的干粮。
十天了。
他们沿着元青山山道一路东行,无论是精神意志,还是存粮,都即将消耗干净。
可他们离走出太仓盆地还有一半的路途。
“这样下去会出大事。”
那个坐在青石上,没有吃东西的年轻人喃喃低语。
他的头发干净得没有半点异味,但由于时常抓挠,乱得和鸟窝似的。
他也到快极限了。
他看了衣服上绣着的白色飞花纹。
空有信念却没有实力,还是做不到像那位大人那样啊。
十年前。
他也是逃难的灾民。
在哭喊声连天的道路上,他失去了最后的亲人。
那一路他看见了无数丑恶,卖儿卖女,易子相食,抢夺屠戮……
最终他走出了那片地狱,靠着些许不知算不算好的机缘成为了一个散修。
他与其他修仙者不同。
他不求长生。
他不问鬼神。
他只想尽自己所能为苍生消灾解难。
但仅仅是炼气期菜鸟的他没有呼风唤雨的本事,他又穷的拿不出任何厉害的阵法符篆。
所以他能做也只有带着这十几个灾民往外逃了。
可惜。
这一切似乎即将来到尽头。
他身上储存的食物即将耗尽,他又不敢抛下这些人去寻找新的食物。
他怕他一走,这些人心里最后的支柱马上就要倒塌。
【人若无心,便无法活下去】
“看来这里就是我的归宿了。”
年轻人向后仰倒,他望着夜空,手指从未离开过衣服上的花纹。
那不是普通的花纹。
他也会害怕,他也会迷茫,可只要触碰到那花纹,所有的恐惧似乎就都不值一提了。
那是……
“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忽然间,宛如清泉般的声音在旷野上响起。
年轻人猛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只兔子……不,是一个弯腰与他对视的少女!
这一晚的星空几乎看不见星光。
灰雾在空中飘荡。
也不知是死气还是什么。
大概正是这样的不寻常才能早就不平凡的相遇。
咚咚咚。
年轻人的心跳速度拔高了好几倍。
他那轻触花纹的手指上升起炽热的温度,他感觉到了,那是希望之花中所蕴藏的力量!
“白白白……白怜,你是白怜圣人!”
年轻人迅速跳了起来,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望着白怜。
白怜略作迟疑便应了下来。
她倒是想否认来着,但那炙热的眼神让她明白否认将毫无意义。
得到肯定回答的年轻人一时间手舞足蹈起来。
如同久旱逢甘霖。
即将枯死的眼神满是神光。
“我叫方延,我……我前些日子刚加入白门,曾有幸在公良殊师兄身边听道。”
“?”
白怜微怔。
她刚才听见了啥?
公良殊?
那是她去沽城县接五师妹时无意间遇到的那个乞儿吧,她依稀记得公良殊是《诸神之战》中后期的顶级反派,在叛出千剑城后,他化身血魔,以及一己之力砍翻了四大门派数十名长老和太上长老。
如果“白师姐”不奋发图强,公良殊最后将死在四大门派联手围攻下。
如此一来,由于四大门派实力大损,游戏将会自动转入妖魔乱世线。
但游戏归游戏,现实归现实!
就如白怜之前猜测的那样,沽城县的动荡彻底改变了公良殊的人生轨迹。
他师父顾九死了,他没有了加入千剑城的门路。
不练千剑城的剑,他心中的执念就不会被无限放大。
没有执念,也就无所谓化身血魔了。
倘若这个公良殊不是同名之人。
你看。
他已经完全走偏了,加入了一个叫做baimen的组织。
真是可喜可……
等等!
白怜的目光忽然一凝,最后落在方延身上。
她加重了语气:“baimen?”
方延点点头,肯定道:“白门!”
白怜心里忽然升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她从未修行过预言术,但在这方面,她的预感总是出乎意料的准。
或许这是类似【心血来潮】的特殊能力吧。
总之,白怜颤巍巍地问道:“是哪个bai字?”
你说的bai是什么bai?!
方延笑道:“自然是圣君大人的姓氏了!”
所以baimen=白门?
白怜暗自摇头。
就先不讨论圣君大人这个诡异的称呼了。
她更在乎的是这个白门到底是什么东西。
还没等她开口询问,方延便主动做起了解说:“白门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宗门,而是一个松散的组织。细说起来倒是和凡俗间的学术流派有几分相似,来自五湖四海的修仙者以及凡人因为对圣君大人的崇敬而聚集在一起。白门的理念是弘扬圣君大人的圣人精神,这里没有掌门,没有长老,也没有弟子。在这里,大家没有身份的高低之别,只有学问的深浅之说。”
“……”
白怜脸上的笑容完全消失了。
司马脸说的就是现在她的表情吧?
她很想掐住方延的脖子大声质问:“尼玛的,为什么?到底是谁在背后想谋害我?”
她已经飞得很高了,高到她睡觉都觉得心里不踏实。
这些人可好,是嫌她死得不够快,所以还想把她再冲得更高一点?
“唧唧唧……”
此时“埋伏”在白怜胸口间的兔兔闻言倒是兴奋了起来。
不愧是白怜,真是太厉害了。
嗯。
那些人也很有眼光,知道只有圣君这样的名号勉强配得上白怜了。
庆贺吧!
兔兔举起了前爪。
但她才刚有所行动就被镇压了。
白怜伸手一按,将兔兔重新按进山谷里。
“吃你的草去。”
“……”
兔兔委屈,但兔兔不说。
白怜强行挤出一丝笑容,她正要问方延白门是谁提议建立的,方延再次抢先一步说了出来。
“对了,我差点忘说了,白门是天玑门的赵海涯师兄和散修公良殊师兄一同建立的。起初赵师兄并无此意,但公良师兄觉得单打独斗不利于弘扬白氏圣人精神。两位师兄一商量,便建立了白门……”
淦!
原来是赵海涯你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
骤然得知真相的白怜感觉自己快要裂开了。
好家伙。
“叛徒”都在我身边!
还有比这更令人绝望的事吗?
来自外人的诋毁从未曾触动过白怜的内心。
但是……
真是多亏了她的好师妹赵(佟)谣,以及隔壁宗的好师兄赵师兄,不然她绝不会被人一路从星君吹捧到大帝!
尼玛的。
不愧是你们,连姓氏都一样,你俩该不会是兄妹吧?
白怜气得头发都快竖起来了。
白门的理念是在“白氏圣人精神”的指点下造福苍生。
用方延的话来说就是人的精力是有极限的,白门传人认为祖师白怜应当将更多精力放在“大事”上,至于帮助普通人这种活就交由他们来做就好了。
【白门老祖,怜爱世人】
别强行编个圣人精神安在我头上啊。
“$#@#%……”
气急败坏的白怜直接在心里来了一段小朋友不宜收听的rap。
很好。
这回真的是我带你们打了!!!
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白门也不是方延建立的,他只是一个心怀善意的有志青年。
倘若人人都像方延一样,她和师父早就舍弃烦恼,化身贴贴人了。
白怜在深吸一口气后赶紧转移话题:“今日我到这里来,是想询问太仓盆地发生了什么事,前阵子……”
她讲述了一遍自己十余日前的见闻。
方延的笑脸立刻冷了下来,他叹一口:“原来那场雨是圣君大人所赐。”雨是好雨。
那场雨将太仓盆地的伤痕全都修复。
但好景不长,三日过后,干旱再次降临。
而且这回的情况远胜之前,才半日时间河川中的水便消失得一干二净,树木干枯脆弱得如同泡沫。
“我想灾祸的源头或许就在元青山深处。”
方延回想起自己从元青山中逃出来时的经历。
那日。
同样是傍晚。
他与几个修仙者匆忙朝附近的大城走去。
在途径一处山谷时,他们看见了灰褐色的烟雾。
“那烟雾中似乎坐着一个人,我只远远地看见他的轮廓,便觉得自己体内的鲜血少了十一,我不敢继续深究,就和其他人一起逃了出来。”
“邪修?”
白怜脸色一沉。
她毁掉的那个阵法并不在元青山中,莫非是她算漏了?
就在她思考时,她的眼前忽然冒出新选项。
【任务一:我与邪修不共戴天,立刻前去调查真相(完成奖励:造梦仙符)】
【任务二:他人生死与我何干?什么都不做(完成奖励:棋艺+3)】
【任务三:先忽悠方延,半路直接逃走(完成奖励:轻功+1)】
白怜快速扫了一下任务选项。
任务一可以说是相当危险了。
造梦仙符是真正的仙符,并不是没有老婆的老婆饼。
它可以塑造一个堪比现实的梦境,在法则的影响下,甚至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使梦境变为现实。
作为一次性用品,它的价值远不如仙器,但也不是普通的顶级灵器可以比拟的。
要知道只有重塑肉身与神魂的渡劫期强者(六劫以上的散仙)才能完全发挥顶级灵器的威力。
最近白怜的修为提升的相当快,但若是没有仙灵石的辅助,她要想与六劫散仙交手还是不可能。
这意味着任务一足以威胁到她的性命。
先掠过。
白怜目光落在任务二上。
这任务着实是下得一手好棋,奖励3点棋艺真的很合理。
但她对下棋不感兴趣,平日里最多也就玩玩五子棋、跳棋和飞行棋,拿这么高的棋艺没用。
无视之。
至于任务三……
看得出来这任务没有半点风险。
既不会威胁她的性命,又不会损害她的名声。
这很符合白怜挑任务的一贯心态。
只是这回她犹豫了。
她看见了方延眼睛里的光,也看见了那些难民眼底的暗,更想起了自己几日前所做的努力。
就这样离开,好吗?
她在问自己。
因为做决定的人是她自己。
很快白怜就得出了结论,来都已经来了,还能走么?
半途而废,她不是那样的人。
任务一危险归危险,但毕竟不是死劫。
就和以前一样,只要她小心一点,肯定不会出事的。
不过在行动之前白怜还有别的事要做。
比如将兔兔从身上拿下来。
她蹲在兔兔面前:“你在这里不要随意走动,我去去就……”
兔兔直接打断了她的吟唱。
她跳起来拉住白怜的手。
她不说话,只是摇头。
白怜明白她的意思,但这回真的不行,太危险了。
她连自己都不一定保护得了,更何况兔兔呢?
当然,这话她是不会说出来的,否则兔兔会更加担心。
“我不是要扔下你,你在这帮我看着他们,免得他们遇险。”
白怜觉得这理由非常充分,堪称无懈可击。
但是她显然低估了兔兔。
喜欢一个人,就会认真观察她的每一个习惯。
兔兔不敢说“没有人比我更懂白怜”,但她敢说她比白怜更懂白怜!
白怜或许还没发现,她露出了巨大的破绽——
倘若这趟旅途没有任何危险,她绝不会如此郑重地做出解释。
所以,元青山深处必然充满危险。
“唧唧(不要去)”
兔兔的耳朵来回摆动。
白怜伸手摸摸兔兔的脑袋。
放心,没什么好害怕的,因为我是白怜啊!
她站了起来,她抬起右手。
水光以她的指尖为中心迅速荡开。
霎时间,旷野上升起了一道巨大的水幕,这水幕将兔兔、方延还有那些难民都包裹了进去。
水幕之中,干涸的大地似乎得到了滋润,裂痕瞬间愈合,地面上还出现了水潭。
“啊,是水!”
一个难民大叫了起来。
白怜笑了笑。
水幕在,人便在。
“等我回来。”
她冲着兔兔招了招手,然后如同绝情之人般转过身。
“唧!”
兔兔立刻扑了上去。
但仅有元婴期修为的她如何能打破白怜留下的守护之阵?
砰。
兔兔一头撞在了水幕上,水波荡漾,渐渐迷乱了她的视线。
她看见白怜向前迈出一步,那三千青丝在眨眼间就变得好似飞雪。
俄顷,天空真的下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
咔嚓咔嚓——
于是。
白怜每往前踏一步,她的脚底都会留下一朵冰花。
这是雪灵根与千幻真眼搭配带来的效果,犹如一个崭新的幻雪领域!
白怜真没想装逼,她在这装也装不出效果来。
这锅得扣在太阴之桩的头上。
太阴之桩进入她体内后,无时无刻不在与她进行摩擦,摩擦产生的冲击让她根本无法尽全力控制自己的力量。
如今只是泄露了一点灵气便有如此特效,她若真的火力全开,冰封整个太仓盆地,让万里大地开遍冰花也轻轻松松。
终于,在走出去半里地后,白怜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兔兔的视野里。
兔兔呆呆地站在原地。
没有了。
没有白怜了。
她扭过头,如同发怒的猫咪一样恶狠狠地盯着方延。
但她终究没有大喊大叫,在持续了数息后便敛去了所有怒容。
白怜不会喜欢她迁怒他人的。
望着一动不动的兔兔,方延不知该说什么。
他大概能明白兔兔心中所想,正因如此他感到无比羞愧。
“我……”
方延握紧拳头。
他犹记得白门同学喊出的口号——
重振白怜荣光,白门义不容辞!
发现问题的是他,解决问题也本该是他。
但因为他的无能圣君大人被卷了进来。
呵。
我真是个废物啊!
方延苦笑一声。
他低下头,却猛地发现兔兔走到了自己面前。
“唧唧!”
方延一愣。
这话什么意思?
他看见兔兔伸手指着他腰间的剑。
“你要这个?”
兔兔点头。
方延匆忙将剑递了出去,那剑一落在兔兔手中就不一样了。
它变小了,小到兔兔的爪子也能握住。
它变得有神韵了,剑刃上泛起了灿若明月的光辉。
兔兔一剑朝着水幕斩去,剑刃上,一轮明月裹挟着无穷剑光飞了出去。
这一剑名为——
招月剑诀!
没错。
这是白怜从系统中获得的无上剑诀,这也是摇光星君自创的神术【白无生剑诀】的第一式!
它有吞天之威,屠城灭国,斩星裂界都不在话下。
但兔兔毕竟只是兔兔。
她挥出去的这一剑声势浩大,却还是无法突破白怜的封锁。
不过兔兔不气馁。
一剑不行那就两剑!
她不知疲惫地使用招月剑诀劈砍水幕。
方延看着,他想劝阻兔兔,这样频繁动用大招,是会伤身体的。
但他又劝不出口。
水幕中月光涤荡不休,某一刻,当兔兔再次斩出一剑时,那牢固的水幕上忽然出现了一道裂痕。
“……”
兔兔愣在原地。
她其实没指望自己能打破水幕。
如今水幕破了,她不仅不高兴,反而忧心忡忡。
必然是白怜那边遇到麻烦了。
没时间犹豫了。
兔兔提着五寸长的短剑,化作一道流光迅速朝元青山深处飞去。
方延前看后看,最后还是留了下来。
他能做的,就是继续守好那些难民,绝不让他们受到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