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数人出生时都被寄予了各种各样的期待。
有的父母希望孩子能平安一世。
有的父母希望孩子能升官发财。
有的父母希望孩子能成为令世人敬仰的大帝。
还有的父母希望孩子能实现自己未尽的梦想。
雪盏便是带着后一种期待降临于世的。
很久很久以前。
在日月之光交替不息的照耀下。
在这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无尽雪原中。
在种种难以言说的奇怪反应汇聚在一起后。
一只纯白如挂在树枝上的冰棱子般的雪之灵诞生了。
这是一场充满了各种巧合的荒诞戏剧。
正如当年人族的祖先从蒙昧中逐渐成长为这个世界的主宰那般。
如果要给它取一个名字,那只能是——
奇迹!
如果奇迹有颜色,那一定是白色吧。
总之,这只没有名字的雪之灵开始了自己的生命之旅。
像蒲公英一般,它随着寒风从冰川中飘了出来。
但和蒲公英不同的是,它并没有自己的目标。
希望?
那是什么东西。
它不需要为了播种繁衍而落地。
她飘啊,飘啊。
它路上见过很多东西。
有挂满冰霜的松树,有孤独地舔食着伤口的雪狼,有为了争夺口粮而打架的白狐,也有不知为何紧贴在一起耸动的雪豹……
无论那些【东西】当时有多孤独,飘了一段时间后雪之灵总能找到与它们相似的东西。
一月。
一年。
十年。
百年。
雪之灵曾期待在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群雪之灵。
她们活泼又聪明。
她们调皮又灵敏。
为此雪之灵换过很多方向,她也在黑夜里追逐过与自己相同的白光,可她始终找不到另一只雪之灵。
梦就是梦。
她的世界除了她自己,还是只有她自己。
于是她懂了。
真正孤独的只有她。
她开始思考自己出现在这个世界的意义。
但是,似乎完全没有意义。
多出来的这只雪之灵能让这个世界变得更美好吗?
不能。
她不被她曾经靠近过的任何东西接受。
因为她的到来虽然会带来一丝光亮,但更多的还是刺骨的寒冷。
当她出现时。
悠闲散步的野鹿突然变成了高速公鹿。
负距离接触的动物立马劳燕分飞。
既然不能让世界更美好,那就去破坏这个世界吧!
但很快雪之灵就发现自己太逊了。
她试图将一条“母亲河”冻成冰,让两岸的动物全都渴死,结果她将将只能将方圆四丈的水面冻住,一条鱼都没有死,冰面变成了桥面,两岸的动物欢快地在这座突然出现的“桥”上跑来跑去。
她又将目标对准了雪山上的大雪球,她要引发一场大雪崩将附近的动物全都埋了,结果她费了半天劲也想不出将雪球推下去的办法。
菜。
一事无成。
丢人现眼。
雪之灵悲伤地躲进了山顶的岩缝里。
赶紧的,来场大雪吧。
一夜暴风雪后,积雪将岩缝完全封堵。
守着自己身上散发出的那一点光芒,雪之灵就这样缩在了岩缝里。
她并不觉得无聊。
反正一直以来她都是在和影子玩拳击。
她又没有朋友,就这么过挺好的。
岩缝外的风声起了又停,停了又起。
雪之灵忘记了时间。
应该是过了很久,某一天,她听见外边传来了沙沙的响声。
积雪被清除掉了。
岩缝重见天日。
在一个夜色沉沉,只有她自己身上散发着的白光还能照亮附近的夜晚,雪之灵与前任雪灵主相遇了。
一个小小的,像白色的球。
一个高高的,微弯着腰。
夜半无人声。
娇嫩的手轻轻探进黑漆漆的缝隙里。
冰雪消融。
水流从缝隙中涌了出来。
连带着雪之灵也被冲了出来。
当她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她就被雪灵主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雪之灵第一次感受到了温暖。
这是第一个在见到她之后不会感到害怕的“东西”。
所以,她也要拥有会待在自己身边并和自己紧贴的朋友了吗?
“……”
当那幅充满了光辉的画面就此定格时,白怜心头生出了新的想法。
现实果然是残酷的!
雪之灵把前任雪灵主当朋友,前任雪灵主却想当她妈!
来,骗,来,偷袭,一个不知道多少岁的单纯雪之灵,这好吗?
这尼玛也太草了吧!
关键是前任雪灵主还真当成了。
雪之灵懵懵懂懂地被塞进了阵法里。
她以为这是在帮她洗澡。
结果洗的不是澡,而是脑。
她的记忆被抽了出来,而她自己则被塞进了一具崭新的肉体里。
在一顿白怜完全看不懂但就是很牛逼的操作过后。
“孩子,孩子!”
雪灵主的女儿、无痕雪谷的大小姐、千幻真眼的主人、人造至尊雪盏诞生了!
那位雪灵主将激活千幻真眼的希望全部寄托在雪盏身上。
因为夺天地之造化而成的雪之灵拥有无限的成长可能性。
尤其是她的精神力之坚韧即便是十个雪灵主加一起也比不上。
那位雪灵主最后并未将雪之灵的那段记忆湮灭,她将这段记忆封印在雪盏神魂深处,只待雪盏修为提升至大乘期便能得知真相。
好家伙!
白怜现在可算是明白了。
雪盏不是装可怜,她是真滴惨,虽然她并不知道自己有这么惨。
不过就算她意识到前任雪灵主不怀好意,实力低下的她也反抗不了。
弱肉强食,这个世界是这样的。
别看现在东神洲大部分区域很和平,可一旦天地大劫到来,那些“魑魅魍魉”必会一窝蜂的冒出来。
礼乐崩坏。
人不再是人。
为了活下去,杀人越货,搞生祭之类的事将会层出不穷。
正义的白师姐岂能坐视不理?
【我现在就带头去把无痕雪谷冲了!】
白怜正欲抽身离开雪盏的身体,她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雪盏?”
白怜找到了方才走失的雪盏。
这只萝莉宛如雕塑般立在无序的识海之中。
白怜的呼声并未对她产生任何影响,她就像没有听见一样。
白怜立刻闪身来到她身旁。
“喂。”
右手轻轻地搭在雪盏的肩膀上。
但就在这一瞬间,伴随着咔啦的响声,雪盏的身体如同玻璃器皿般碎成了无数块。纷纷扬扬落下的是鹅毛般的雪花。
滴答声过后白怜的脚底荡起了一圈圈波纹。
人没了。
识海也开始沸腾起来了。
白怜后撤半步,微微挺胸。
这不是像极了兵解吗?
她赶紧从雪盏的识海中钻了出去,重新回到自己体内。
还是那间光线黯淡的竹屋。
即便被水流清洗了一遍,屋子里的药味依旧很浓。
令白怜松了口气的是雪盏还活着。
但是她很虚弱,本就苍白的脸颊现在更是没有了半点血色。
白怜稍加探查就弄清楚了原因。
一方面是因为雪盏的神魂在之前的战斗中遭到了重创,犹如风中烛火。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千幻真眼的影响,正常的雪盏都被那枚千幻真眼拖得迟迟长不大,更别提现在重伤垂死的她了。
白怜意识到雪盏活不了多久了,就算服用丹药也只能给她续一两个时辰的命。
这就是雪之灵的归宿吗?
竹床轻轻地摇晃着,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紧接着传来的就是沉闷的喘息声。
“唔嗯——”
却是雪盏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
她眯着眼睛,用手背揉了揉那只千幻真眼。
“白怜帝君,我刚才有点累,不小心睡着了。”
雪盏那两条小短腿在床边晃荡着试探了一下才轻轻落地。
过膝长白袜非常适合雪盏。
白怜暗想。
雪盏继续道:“白怜帝君请稍等片刻,我现在就去将那枚仙灵石取来。”
“我来……”
白怜上前一步。
雪盏摇了摇头,她自个儿朝着隔壁房间走去。
她的步伐很沉重,就像白怜的心一样沉重。
【她马上就要睡着了】
雪盏仿佛不知道这一切一样,她右手扶着墙壁,虽然走得很慢,但在穿过门后,身影还是消失在白怜眼中。
数息的沉寂后,“哐啷”的响声突然划破夜空。
白怜立刻跑了过去。
“怎么了?”
雪盏站在木架子边上。
她的右手轻轻颤抖着,倒是没有受伤。
白视线下移。
跌落在地的是一个陶罐,陶片和药材不规则地洒落在雪盏的脚旁。
右脚裸露在外的长白袜有好处被点上褐色的污垢。
“白怜帝君无需担忧,只是小事。”
雪盏弯腰就要去捡那些药材。
白怜抢在雪盏前面将那些药材全都收拢。
然后她右指轻轻一点,一道水柱如长鞭般在雪盏的袜子上一卷。
“……”
雪盏微微一怔,就仿佛有人正在轻抚她的腿一样。
只不过这种异样的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
待水柱消融,她的白袜上的污垢已经消失不见了。
白怜满意地点点头。
对精通生活系法术而言的她来说这不算什么。
她研究出来的【快速清洗术】的去污能力比普通的祛尘术强上数倍,速度也快了近一倍。
“收好,下次可别再出这种小差错了。”
白怜将药材递给雪盏。
在捧起那个被重新黏合起来的陶罐后,她的鼻子不知为何突然一酸。
白怜看见的东西,其实她也看见了,毕竟那是封存在她神魂里的记忆。
明明她因为自己的私心迫害了白怜帝君,但白怜帝君即便是在盛怒中也只是拿棍子挠她痒痒,并未像纪师那样对她下死手。
现在白怜帝君更是……
或许这就是圣人吧。
雪盏想,如果一开始她就向白怜坦白一切,白怜肯定也会想办法帮她。
正因如此她感到非常自责。
欺骗是毒药。
身为雪之灵的她所散发出来的那缕微光又岂能与如月光般温柔白怜相比呢?
如果那时候将她从岩缝中带出来的是白怜帝君该多好啊。
但这不可能。
她重见天日之时,这一世的白怜帝君都还没有出生呢。
雪盏默默地将陶罐放在木架的下层。
反正马上就用不着了,就随便摆一摆吧。
她从架子上取下一个金属盒,将盒子递给白怜。
“白怜帝君,仙灵石便在这里面,在出发前往海岛前我便已将它从祈灵阵中取了下来。”
白怜打开盒子。
一股浓郁的仙灵气扑面而来。
她顿觉神清气爽。
有了这个师父就暂时稳了。
一想到即便伤得卧床不起仍想着要将时空罗盘送给自己的安岚,白怜的心就暖了起来。
她握着盒子的手轻颤着:“谢谢。”
雪盏的眼睛一亮,但也暗的很快。
“白怜帝君,你若还有别的需要,我也当尽力而为。”
白怜摇摇头:“有这个就够了。”
雪盏道:“祝白怜帝君早归仙帝之位。”
白怜嘴一抽:“我不是仙帝转世。”
雪盏道:“我省得。”
你晓得个锤子!
不过……
白怜不再多说。
知道这谣言的只有雪盏、纪师和玄龟。
就现在这情况,只要控制住玄龟的嘴,就不会有人瞎说她是仙帝转世了。
这本该是一件高兴的事,但白怜高兴不起来。
她暗叹一声,然后挥手将外边那三具傀儡招来,尽数还给雪盏。
“你看着办吧。”
“这些丹药能能医治神魂上的伤势。”
“但不能多吃。”
雪盏默默点头。
真好啊。
她全都听进去了。
等白怜不说话后,她突然道:“白怜帝君,你可听说过重瞳者一般都是圣人。”
“有这种事吗?”
白怜略感诧异。
医学研究不是说重瞳是早期白内障现象么?
“许是谣言吧。”
雪盏如此说道。
大概是吧。
白怜眼皮微跳,谣言这东西实在是害人不浅。
她又护着雪盏回到床上。
她本想陪雪盏走完最后这一段路,但雪盏以自己要休息,且不习惯被人盯着看为由将白怜赶了出去。
风雪吹人冷。
“现在便走吗?”
玄龟对站在自己身旁的白怜道。
白怜轻轻摇头:“再等等可好?”
“当然。”
玄龟的性子极其温和,等等啊,它最擅长了。
它只是这般说着:“那孩子快死了。”
“我知道。”
但她能做什么?
她不是真正的仙帝转世。
她啊,终究不过是一个运气好的普通人罢了。
许久后,竹屋里的灯火突然熄灭,屋里也传来了一声巨响。
白怜再次朝竹屋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