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恨不得冲过去把时清薏拎回去磕头赔罪:“萧相醒了!”
时清薏没管它的咆哮,只是看着面前玄衣华袍的少年天子,勾了勾嘴角:“蛮夷不过才安分两年,如今还在伺机而动,今年特意过来朝贺怕也不过只是过来看看萧锦瑟还能活多久,如今朝中虽然有意培植武将,能独当一面的却还是少有,更遑论掌握大局的,陛下当真想好了?”
内侍捧着一个小小的刺瓶静立在一侧,不敢出声,端着瓷瓶的手臂却隐约发着抖。
“可是姑母,如今之势,朕不杀她,她迟早要弑君背主,”小皇帝苦笑了一下,目光在雨夜下灼灼发亮,“先祖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江山,如今难道要断送在我们手中吗?况且我大端人才济济,哪里找不出来一个将帅之才,没有了萧锦瑟自然还有下一个。”
可大端风雨飘摇这些年,到底只出了一个萧锦瑟。
风声萧索,天地一时静默,只有大雨打在油纸伞伞沿,噼里啪啦像是一连串的珠子溅落在地。
小皇帝不顾风雨上前两步就欲跪下:“侄儿自知对不住姑母,但恳请姑母看在大端百年基业的份上助侄儿铲除奸佞,还天下一个海晏河清!”
狡兔死,走狗烹,这原来就是帝王之术。
长公主脸上一直是没什么情绪的,听见这话突兀勾了一下嘴角,艳丽的眉眼被大雨沾染,带起一丝霜雪般的寒意,冷冷开口。
“希望皇帝记得今日所言。”
长公主断然接接过瓷瓶转身就走,她走的极快,撑伞的侍卫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让她淋了雨,那雨极大,不过刹那间就淋湿了女子衣衫。
长公主一身藏青斗篷没入连天雨幕里,皇帝不知为何眼神略有些阴霾,在他身后一个身着苍青色官袍的女官悄然接过伞,声音有一瞬迟疑:“长公主莫不是心软了?”
仿佛被点破什么,小皇帝脸色阴翳下来,负在身后的手掌紧握成拳,不像是回答身后的人,反倒像是在自我安慰一般。
“应当不会的......”
毕竟长公主生性肆意潇洒,生平最恨的就是萧锦瑟把她困于一隅。
——所以怎么能对恨之入骨的萧锦瑟心软了?
一直到暗道里系统还在跳脚,听的时清薏耳朵疼,忍不住冷笑了一下:“慌什么?你以为她一开始睡真的着了?”
系统惊恐卡壳:“萧相一开始就没睡着?”
一般亲热的时候宿主都会强行关机,它只能待在小黑屋里无能狂怒。
时清薏懒得理会它,暗道的门咔哒一声打开,她回去揭开斗篷的兜帽,外边一层积水沿着斗篷划拉一下坠落下来,她把斗篷扔在旁边,这才掀开榻边的帘子。
里面的人睡的安稳,苍白的面上眼睛闭合,长而翘的睫毛低垂着,一头微微泛着褐色的长发披散在身后,仿佛还睡的正熟,丝毫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时清薏过去捏住装睡的人的鼻子,萧锦瑟的鼻尖秀气,没一会儿脸就稍微有些红,终于忍不住睁开眼,声音微哑,带着一些无奈:“殿下不要捉弄臣了。”
她的手搭在时清薏的手上轻轻握了一下,是好像对方才的事一无所知的模样。
“谁让你醒了还要装睡,”长公主哼了一声,收回了自己捉弄人的爪子,眼睛微微咪了一下:“怎么不问问我刚才去哪儿了?”
萧锦瑟神色滞了一下,烛火摇曳映在她眼底晦暗不清,最后却只是倚靠过去碰了碰时清薏的袖子:“殿下想告诉我自然会说的。”
若是不想说,问了也是平白吵起来惹你不快罢了。
顿了顿,腾出来自己睡的暖和的一块地儿,摸着她衣角被打湿的褶皱:“殿下袖子湿了,去换一件过来睡吧。”
时清薏把她的手从袖子上扒拉下来,语气带着点清冷:“丞相倒是大度。”
末了当着她的面把外头衣裳脱了,里面竟然只穿了一件寝衣,脱了斗篷和外袍能清晰看见里面勾勒出来的姣好线条,萧锦瑟只是看了一眼,手就忍不住悄然攥紧。
长公主脱了衣裳钻进被窝里,盯着旁边脸色煞白的人声音莫名讥诮:“本宫倒是不知道萧相何时这么大度了?”
换她以前敢出去私会小皇帝,现在回来是能被打断腿关一年半载的程度,现在倒是温柔体贴的厉害了。
萧锦瑟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过去将时清薏抱住了,手臂勒的极紧,几乎要把她整个人勒进自己血肉里,时清薏等着她说些什么,等了半天,等到身后莫名隐忍的声音。
“殿下......以后出去......”
时清薏已经等着听她咬牙切齿的威胁了,那个人却像是一只泄气的皮球一样的焉了下来,气势萎靡:“最近天冷,殿下以后出去要记得多加件衣裳。”
她说的如此可怜,跟上辈子凶狠暴戾的模样判若两人,时清薏指尖莫名的动了动,竟然觉得心里不太舒服——她实在不喜欢看萧锦瑟如此瑟缩的模样。
她这样惊才绝艳,百余年难得一见的人物,天下尽在她掌中,又何须如此低眉顺眼?
萧锦瑟揽着她一夜未眠,她环着心上人的腰,这是向来娇纵蛮横的长公主少有温柔不抗拒她的时候,不吵不闹,不会被她碰一下就挣扎砸东西,她就在她身边,体温温暖着她。
虽然都是假的,可那又怎样呢?
黑暗中如今权倾天下的萧相可悲的牵了牵嘴角,更贴近了身侧的人一分,嗅到了她身上雨后潮湿的香气,伸手将锦被往女子肩膀上拉了拉。
一切终于还是开始了。
沿着上辈子的轨迹,果然,殿下只会在想杀她之前才肯给她一些甜头尝尝。
殿下那么恨她,厌恶她,恨不得她死,哪怕这辈子自己不强迫她,也不逼她了,她竟还是这样恨着自己。
恨到愿意委曲求全忍辱偷生,只为杀她。
她清楚的知道现在时清薏的怀里藏着一个瓷瓶,里面装着无色无味的慢/性/毒药春寒,初时服食如同风寒,查不出来,长期服食则药石无医。
她知道的清清楚楚,因为她上辈子就死在这春寒之下。
“殿下......”
窗外雨声敲打着屋檐和芭蕉叶,模糊中只能听见女子低声的叹息,叹惋又无奈的。
”你就仗着我喜欢你......”
所以连骗一骗我都不愿意,堂而皇之的告诉我你出去密会皇帝,就是知道,我不能把你怎么样。
我能把你怎么样呢?你上辈子那么对我,只是看着你在我面前死去我就受不了了,我连恨都恨不下去,何其可悲。
——
这一夜时清薏莫名睡的不□□稳,第二日是个难得的晴天,她睡到日上三竿起来时萧锦瑟已经在榻边看文书了,人瘦的可怜,侧身单薄,腰都瘦的不盈一握。
萧锦瑟刚处理完手边的事,听见旁边翻身的声音把折子放下了,去旁边的小几上端了一碗甜汤过来,拿勺子吹了吹。
“殿下醒了,饿了吗?”
时清薏就抬眼瞧她,目光落在旁边的折子上,一双凤眼敛着几缕微光,冷嘲热讽:“萧相可当真是勤政爱民。”
都什么时候了,病成这样半死不活的模样,昨天夜里还、还那样——
这样都死抓着权力不肯松手,跟她累死的父皇和大哥一个样,她生平最恨的,大概就是萧锦瑟的狼子野心——
萧锦瑟愣了愣,突然无奈的闭了闭眼,朝长公主苦笑了一下,声音低的好似喟叹一般:“殿下忍着恶心陪了我这么久,不就是为了这件事吗?”
她手里的折子散开,上面朱笔亲批,却是一张释放的公文,里面是一个名字,姓顾名言辞。
罪名罗列了一堆,看的时清薏眼皮直跳,最严重的莫过于在外豢养私兵,这个罪名重的足以诛灭九族,寻常女子自然是不敢的,可这是顾言辞所以她敢。
毕竟她是一个奇女子,一心追随少年天子铲除奸佞,光复顾家,与皇帝青梅竹马相携多年终于修成正果。
这批私兵按剧本来后来是皇帝绝佳的助力,可现在还没养成就这么折在了萧锦瑟手里。
“这是重罪,若是殿下不为此事,我就秉公办理了。”
系统在她耳边瑟瑟发抖:“宿主啊,这个可是女主......”
女主死了世界坍塌,咱们还是难逃厄运啊。
时清薏:“......”
犹豫片刻,她艰难开口道:“本宫饿了。”
果然不出所料,萧锦瑟从善如流,还是顺着她的意思跳过了这个话题,合上了折子,把甜汤端了过来,舀起一勺喂到她嘴边吹凉:“殿下,再等一会儿咱们回府吧。”
哪怕是艳阳高照,她都觉得这里阴森森的,她犹记得上辈子最后一段时间殿下被关押在这里,那时的自己病的极重,大半时间都不甚清醒,等她后来用药好不容易撑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只等救殿下出来的时候,殿下已经伏诛,她只差了那么一点,就能把殿下救出来,就差了那么一点......
她的脸色实在不好,难看的要滴水,时清薏也就没吭声,算是默认了。
在相府里也没安生几天,南边蛮夷进京住了数月正好赶上秋猎,催促着非要跟大端比一比狩猎,小皇帝反正无聊,诸事都有丞相代劳,性子起来就允了这件事。
破天荒的把秋狩推前了几个月有违祖制,朝臣诸多不满,萧锦瑟也劝了几句,她这不劝还好,一劝小皇帝铁了心的要去,谁都拦不住。
于是当天晚上时清薏抱着被子讨好了一下丞相,丞相被美色迷了眼,就没什么是不能答应的,让丞相府的一群亲信在背后好一阵扼腕叹息。
虽然对丞相就没什么期待,但她好歹也应该多坚持一会儿才是,至少让他们看看长公主别别扭扭去找丞相也是好的。
由于季节选的不对出城狩猎时天气还热的厉害,萧锦瑟和长公主同乘一辆马车,马车里照顾着长公主贪凉的性子多加了不少冰块降温,不过半日就被长公主撤下了。
长公主的原话也不像什么好话:“她身体都弱成什么样了,出来狩猎也就罢了,马车里放这么多冰块也不怕把人病成个傻子。”
虽然话不好听,可总算做了件好事,辛夷感动的热泪盈眶手脚麻利的收走了冰块,在心里默默觉得哪怕嘴毒一点,但长公主好像也真的关心相爷的。
秋狩这种事一般都是各家大族子弟的盛事,看看那个青年才俊能够拔得头筹,今年有了蛮夷竞争,打的格外激烈一些,骏马奔驰不过半个时辰就传来了好消息,可一直看着总归也是无趣。
看到第三日的时候时清薏赖床不起,萧锦瑟也陪着她告假,一直到傍晚时分长公主才穿了一身褐红劲装出现在丞相面前,抽走了她面前的书。
“太阳下去了,咱们出去走走吧。”
难得有机会出来一趟,总呆在这破行宫当中着实无趣。
萧锦瑟手里空空如也一下子有些茫然,她知道长公主肯定要出去骑马的,早早就备好了马鞍鞭子等物,可她没想到时清薏竟然会带着她一起出去。
心上人邀约,怎么可能不去。
她愣愣的看着面前居高临下的姑娘,她一直记得上辈子她们互相折磨的时候,殿下看着她的眼睛里只有厌恶和无尽的疲惫,那些曾经让她炫目迷恋的朝气和肆意在她身上消失殆尽。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在长公主身上看着这种朝气了,她的眼睛里是有光的,而不是在相府里的死气沉沉。
萧锦瑟腿脚不好,上马的时候不太顺利,时清薏看不过眼伸手拉了她一把,不知道是不是没掌握好力道,让萧相在大庭广众之下就那么一头扎进了她怀里。
萧相脸皮薄,也不坑声,不愿意露脸了。
众人:“......”
这脸丢的委实有点大,时清薏干脆策马就走,萧锦瑟给时清薏准备的是万里挑一的好马,跑起来仿佛有风在耳边呼啸,萧锦瑟吓的脸色发白,两只手紧紧箍住时清薏的腰,把自己牢牢贴在她身上不敢松开半分。
“萧相也是策马疆场的人,怎么胆子这么小?”
时清薏的话像是嘲讽,手却诚实的慢慢放缓了马速,别扭的拍了拍她的肩,温声安抚:“别怕,我们就吹一会儿风。”
胆子小的某人闻言又抱的更紧了一点,看的远处遥遥跟在她们身后的辛夷一脸一言难尽叹为观止。
谁能想到现在贴在长公主背后怕的不行的人曾经在北疆策马杀人,百步穿杨,死在她手里的蛮夷没有一千也有一百,曾经杀的蛮夷给她取名修罗,现在都还年年打听萧锦瑟到底什么时候死。
不过两年过去了,现在的丞相就既不会骑马,也不会上马了。
一轮夕阳悬挂在天边,红云倒映在河流之上,旷野寂静的只能听见长风呼啸的声音。
时清薏放任着马自在吃草,马却不知道突然发了什么疯四只蹄子一撅,嘶鸣一声就开始疯跑,朝着夜色深处的荒山野岭林深处狂奔而去。
远处的山坳里,男子玄衣轻袍坐在马上,阴冷的眼微微闭目,抬起的袖口在夜色下露出一线金光,声音不知是怨恨还是失望。
“她果然,还是心软了......”
果然,一切还是得依靠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离开长公主的丞相:十项全能,最佳女友。
在长公主身边的丞相:我不行我不可,我连马都不会骑。
长公主:……给我爬。
丞相:殿下,我不会qaq
辛夷:大受震撼
见习使我身心俱疲(流泪猫猫头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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