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寂静如水,月明星稀,郑军大营之内早已点起丛丛篝火,彤彤火光在夜色之中,有着几许迷离。
此刻郑军背靠颖水扎营,六万大军猬集在一处,不过,曹骈毕竟是老行伍出身,身为行军主簿,协助主将扎营也是过往常作之事,故而营垒倒也扎的有模有样。
中军大营之内——
灯火通明,一具黑油漆的棺木居中搁置,两根高有半尺的白色蜡烛无声燃着,棺木之中躺着一个面相威严的老者,正是郑国大司马庞灌。
曹骈这时,早已屏退了军卒,望着不远处跳动不止的烛火,面上满是忧虑之色。
从白日里的攻守之战形势来看,苏军据坚城而守,更有苏侯亲督一线,擂鼓激发士气,苏军无论是韧性还是意志,都大大出了曹骈的意料。
“若这般下去,两日多半不能攻克郡城。”曹骈走到悬在帅帐正中央的舆图之前,驻足眺望,喃喃道:“武阳、宁宁二郡郡城,距此地有着五六百,此刻大军日夜兼程,明日傍晚就能抵进颖阴。”
不说其他,再攻之不克,六万郑军携带的口粮都不够食用……
额,今日攻城之战,损兵折将高达一万,节省下不少军粮。
曹骈此刻望着舆图,坚毅面容之上,有着一抹难为人知的自嘲。
此次举兵发苏,十一万人马损失惨重,再加上十余万灾民、丁壮,郑国可谓损失惨重。
曹骈想着,将目光投落在舆图上的颖阴二字上,收起心头负面情绪,眸光冷峭,“可苏侯就在颖阴郡城之中,只要攻下颖阴,留下苏侯,那么这场战事胜负尚未可知!”
可以说,知道苏侯就在颖阴城之后,曹骈心头又升起了一抹希望。
哪怕眼下六万大军尽殁此地,可只要留下苏照,那么苏国将不战自溃,七郡之地,唾手可得!
曹骈看着正在“龟息”假死的庞灌,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到肩头责任重大。
入夜,一轮皓月被轻雾遮蔽,整个郑军大营之中,除却巡弋警戒的军卒,皆已入睡,寂静夜色之中,除却甲叶碰撞之声和脚步声外,还时而有着蛙鸣在颖水之中响起。
夜幕降临,颖水之中,出现了一个气质英武的年轻人,蹈水而行,望着不远处的郑军大营,冷峻眸子中闪过一抹寒芒。
水神符箓以神念操控,就见颖水掀起三丈之高的波涛,宏大的水流向着灯火通明的郑军大营席卷而去,冲翻营栅,箭楼,涌入帐篷之中。
此刻,郑军营帐之中,正在睡梦中的郑国军卒,就被一股潮湿之感惊醒,抬头一看,不由惊呼,“发水了!”
而后是七手八脚,一片慌乱地要穿起衣服。
然而,这时震天动地的喊杀声,在四方安静夜晚中响起,乘着细碎星光,大批苏军向郑军大营冲击而去。
嗖嗖……
弓箭破空之声,不绝于耳,将巡弋警戒的郑军士卒射杀。
苏照此次调用水力,并不是以直接以洪水淹死郑军,那样承受人道气运的反噬会尤为强烈,而是以河水在郑军大营中制造混乱,为苏军袭营创造机会。
这和昔日洪河之上所为,几无二致。
苏照承人主之身,虽有一国气运护持,但并不意味着可以肆无忌惮地施展仙法神通,否则,会引起苏国气数的消长,不一定应在何处。
这时,随着颖水的冲击,正在中军帅帐之内的曹骈,也猛然惊醒,披衣按剑,出帐拉住一个神色惊惶的郑卒,问道:“发何事如此惊惶?”
“曹帅,敌袭啊,发大水了……苏军杀过来了!”
曹骈抬头看着一股股洪水冲向军帐,也不有倒吸了一口凉气,喃喃道:“这……”
简直无法理解,他扎营时特意选在濒临颖水地势较高的一侧,怎么还能让苏军悄悄掘了颖水。
曹骈此刻虽惊不乱,高声道:“快擂鼓,摇动火把,命奔走军卒向中军集聚!”
然而,郑军大营的崩溃已然势不可挡,从睡梦中惊醒的郑军,还没穿好衣服,四方奔走,连兵刃军械都没拿好。
一阵箭雨簌簌而下,将惊惶四散的郑军射翻在地,阵阵惨叫在夜中响起。
曹骈此刻看着这一幕,想起庞灌的嘱托,飞快向军帐跑去,从袖口中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一个红枣大小的丹药,赛到庞灌口中。
额……
庞灌幽幽醒转,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张焦急的面容,听着军帐之外传来的厮杀声,面容大变,惊声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庞公,苏军不知何故,趁夜掘颖水以淹我军,现在军营之内,四方皆为水泽,军卒恐成鱼虾口中之物。”
“颖水?水淹!”庞灌面色大变,背颖水而攻,这是他想出的一条计策,但他对于颖阴附近的水域十分熟悉,大军宿营于高岗之地,怎么可能被苏军趁夜掘水而攻,简直匪夷所思!
但再想不通,此刻也并不重要,此刻郑国大军几有累卵之危!
庞灌一按棺木,几乎是腾跃而出,未及披甲,就拿起配刀,沉声道:“诸军听令,擂鼓,摇动火把,让乱卒朝中军集聚。”
几乎是和曹骈所做一般无二。
这恰恰也说明,曹骈军略才具,无疑堪称将帅之英!
鼓声响起,火把摇动,在诸营惊乱四逃的众军,有不少就朝着中军帅帐之地聚拢。
离的近的一些先是到达,渐渐就有着五六千人。
但远处几万郑军却渐渐濒临崩溃,在两万苏军的驱赶下,几乎是不可抑制的溃败。
庞灌此刻登高而望,这位老将原就是先天巅峰武者,见得这幕败军惶惶而走的局面,如何不知大势已去,纵孙吴复生,仍不能挽此败局!
“庞公,军势溃散,计将何施?”这时,身形魁梧、紫黑脸膛的将军,抬头看到庞灌,按下心头的惊异,问道。
其他郑军诸将也是眼巴巴地看着庞灌。
“速离此地!”
庞灌看着溃散一团的郑军,心头只觉悲凉不甚。
十一万大军,一朝丧于敌手,几乎令他手脚冰凉,精神恍惚,可谓生平未遭逢之大败!
急怒攻心,一张苍老面颊酡红如胭脂,在彤彤灯火映照之下,煞是骇人,庞灌只觉眼前阵阵发黑,深深吸了一口气,他还不能倒下!
这边厢,苏军两万五千大军分作十队,对整个郑军大营发起了冲击,厮杀之声,一直到后半夜才渐渐停息。
翌日,清晨
晨光熹微,郑军大营还残留着昨夜交战之后的血腥之气,刺鼻难当,污水横流。
苏照在殿前司都司彭纪的翊卫之下,查看着战后的局势。
“庞灌昨夜逃了?”苏照皱了皱眉,沉声问道。
淳于朔道:“君上,庞灌中军昨夜遁入山林,我军正在进山搜检。”
“这次战果如何?”苏照剑眉之下的眸光,一抹冷意幽然,沉声问道。
淳于朔纵然心性沉稳,面上也不由现出几分喜色来,道:“昨夜经诸将士奋力效死,斩杀郑军一万三千,其余或死或俘,缴获兵器、辎重无数。”
苏照目光眺望南方,目光炯炯有神,道:“经此战之后,郑军将无力北顾,我等可顺势南下,拓土开疆。”
淳于朔苍老面容上,不由现出一抹迟疑之色,说道:“君上,郑军势必不能见我军从容掠其疆土,如其顷国之兵而来,单凭我军三万兵马,恐难当其进兵之势。”
“所以要速下武阳郡的阳平关,阻拒郑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