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通体碧绿的小山上,搭着一方草庐。
此山虽是通体如碧,但其实并非碧草环生;而是此山本来就呈现出空灵碧色,好像是一方极大的玛瑙削成。
草庐之内,一个年轻人跪坐在竹排上;面前则是一方张开的画卷。
这个年轻人一身素衣,袍服看上去光泽流动,仿佛丝袍;但是再定睛细看,却发现这袍服其实完全透明,内里肌肉的颜色,和外部的若有若无之形应和,才形成了仿佛“素衣加身”的质感。
其人眉心处,有一道极为繁复的花纹。
他面前张开的图卷中,先是无量星辰点点,似乎查看无垠星空之象;但一个恍惚,却变化成婴儿形。
一个人,从出生,成长,至修炼精进,到最终亡故,归于寂灭;然后那图卷上重新出现星辰之象。
就在此时,小山的碧色突然变的极为刺眼。
年轻人抬头一看,小山之上、草庐之外,却是多出了一人。
年轻人一愣,旋即笑道:“叶兄。四万八千年未见,真是稀客。”
出现在对面的是个白袍中年人,看着相貌极年轻,肌肤如玉,但是只一瞥,一种沧桑感便是扑面涌来,玩味不尽。
白袍中年人随意来到年轻人面前,道:“久违了,恒岄道友。”
伸手向前一摸。
其实他面前的的玉台上,只有那一道画卷而已,并无旁物。但是他这伸手一摸,却摸到了一只玉杯;杯中清茶一盏。
白袍中年举起玉杯,一饮而尽。
停顿了数息,似乎是品味茶中妙味,白袍中年才笑道:“恒岄兄是在俯察周天人事?”
年轻人点头道:“除此之外,也无事可做。”
又微微一笑,道:“最近二万年,俯察生灵之相,凡有六千亿而有余。总揽玄机,似乎也略有所得。”
白袍中年人却是并未附合,正色道:“以我之见,若是进得三顺位之前,恒岄兄的这道功法,的为利器;但是到了现在这一步,效用怕就是不大了。”
年轻人倒是神色平静,随意一笑,道:“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一人一位。先后次序,再难更易。如今如意果九大‘第一义’名皆各自有主,我虽自诩功行不逊先贤,但到底是晚了一些。”
白袍中年人缓缓点头道:“如意果一道,原始大魔尊占据一义;四大魔尊各自占据一义;又有四大‘过去魔尊’虽不见其形,不闻其名,但人去法在,也各自占据一义。后来之人,哪怕道行深湛,亦难再有机会。”
“如神通果、混沌果,道理相同。”
“其实我之道术根性、先天器量,也未必胜过恒岄兄;只是侥幸抢先了一步罢了。”
年轻人从容道:“不知叶兄今日到来,有何贵干?总不是来和我闲聊的吧?”
“你我两道之间,素无明面交往。哪怕有些私交,但行无实迹,空留因果。好像也并不明知。”
白袍中年轻轻一点头,十分随意的道:“前些时日,才发现……叶某无意间被人摆了一道。”
年轻人微微一惊,道:“诸天万界,能让叶兄吃亏之人,怕是都隐于虚无,不显于世了。”
白袍中年人笑道:“倒也不是坏事。”
“今日前来,是想向恒岄兄借取一界……不拘不挑,只需是第一等大界便可。”
年轻人目光中微一闪烁,似乎有些意外,沉吟道:“如今可不比蒙昧之时;二三等界域还好说,第一等大界之上,必有道传;并且还规模不小。若是将其其中道传生灵尽数挪移,怕是要费不少的功夫。”
白袍中年人笑道:“不必挪移;无论界域生灵,我一并借取了。正好推动演化,激励其势。”
年轻人抬起头来,双目与白袍中年正视。
旋即正色道:“如今我道道传之圆满,已非昔日蒙昧之时可比。叶兄此言,着实令人费解。”
白袍中年人不答,只是伸手向前一点。
一点星芒蓦然浮现,然后缓缓放大,犹如一个气泡,立刻就将二人尽数囊括其中;然后再快速缩小,自原位隐匿。
这一番变化之后,年轻人的神色,忽然变得极为凝重!
年轻人道:“若如此做,岂不是永绝变化之机,举世皆敌!若他正身在,也未必能抵挡得住;更何况是现在?师叔那里,如今已得九纪功果,更加不可能舍近求远。”
“叶兄的要求,怕是我不能答应。”
白袍中年人微微一笑,道:“举世皆敌?那也未必。”
说话之间,掌心微向上一托;似有无量妙境,惊鸿一瞥的呈现。
年轻人诧异道:“你已借取到了其余七个?”
旋即面色狐疑道:“该不会是诓骗来的吧?”
白袍中年笑道:“如此干系重大之物,如何能够诓骗?自然都是如玉恒岄兄交涉,先交清根底。再谈生意。”
“其实仔细一想,恒岄兄是能够想明白的。”
“这一条路如果走通,看似是被他吃独食了,不若目前的‘流转之序’;但是周天虚实一定,现世中却可多出许多位置来。至少有八人辅翼,更进一步,得到从容等待的机会。那时候他已彻底超脱而去,谁又敢说万界永固?到时候我等再寻下一步的机会,也就是了。”
“倒是如眼前,虽云有变化浑成之象,但是不知道多少个纪元下来,也并未空出一个位置;其实不过是空想等待罢了。”
“说到底,是道理之常,和现实利益之间的抉择。”
年轻人陷入深思,终于道:“但若如此做,将来真的是万界永固,被他独得功果,我等皆再无机会,那又如何?”
白袍中年人笑道:“迄今为止,不知多少纪元至今,也就三个半人,得到了这个纪元。如你魔道之内,也唯有原始大魔尊一人而已。哪怕是后续机缘皆为你魔道所得,总还有四大魔尊和度拔龙树排在你前面。”
“以这变化之数的悠长,难道就一定可靠?”
“到了你我这一步,计略深远,有时候不如走一步看一步。”
年轻人沉默了一个时辰,终于道:“叶兄你的游说之道,并不算高明;但是还是将我说服了。”
话音一落,他身前图卷上,忽然有一点真空虚影浮起,缓缓钻入中年人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