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行此剑,生者不可触第一千四百五十六章:偏爱与秩序“这些东西?!!!”
妖神目眦欲裂,仿佛受到了极大的羞辱:“举族之力,在你口中就是这些东西?!”
百里安眼神却是比妖神还要认真凌冽。
“若妖神大人要与我论一族之力价值问题,在我眼中,就只是‘这些东西’,可抛开价值暂且不论,它们合则为一族,分则却是一个个鲜明自立的生命,它们的去留生死,当时由自己决定才是。
妖神大人恼怒仙尊祝斩以着上位者的强硬手段,以金印镇压于妖身,永世掌控,不得自由,是为欺压于妖,打压异族。
可妖神大人做为妖族领袖,亦是在此张口闭口尽是言说妖族价值,便是连妖神大人自己都觉得这海中恶妖当以价值来衡量自身意义,而非独立的一个个生命,又有什么立场与资格在此指摘于我呢?”
百里安的言辞并不如何激烈,却也谈不上有多客气,那平稳的语调,平缓的吐纳,却是有种坚定不移的信念感。
妖神又是陷入短暂的怔愣。
在这世间,不论是封印于他的沧南衣,还是毕生死敌的仙尊祝斩,都从未以过这般平静理所当然的姿态说他不配有‘立场’、‘资格’之言。
这小子倒是硬气。
这种话竟敢当着他的面之言。
难道他不知,纵然他此刻修出了妖身,他的妖毒确实奈何他不得,可二者之间的境界修为,又岂能同日而语?
这小子是聪明人,即便他诸多机缘加身,却也明白他们之间的霄壤之别是无可比拟的。
当真是一点忌讳也没有,在此将他彻底惹怒,如此出言不逊地教育于他,他可是依旧有力能够将他一口给吞得什么都不剩了。
可奇怪的是,妖神竟也并未生气,怔愣良久后,反应过来百里安的态度竟是认真的。
他垂下眼眸轻笑了两声,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在这大阵封印的镇杀中,被削斩至虚无并不存在肉身的麻木灵魂竟好似渐渐恢复了一丝知觉般。
妖神自口中缓缓吐出一口玄霜之气,宛若梦游一般看着百里安在阴影中轮廓深邃修长的侧影,心中好似忽然轻轻一动,莫名茫然的情绪泛了上来。
他好似遇见了一件难以理解的事情一般,沉默了良久,并未再等来百里安任何的话语之后,他才缓缓开口轻声问道:
“你当真……是这般想的?”
面对不知为何,在微妙之间将自己的姿态放低的妖神,百里安目光古怪地看着他,道:“若我当真有心思将这些妖族收为己用,我又何必特意到此地来,索性如今已禁足,我便自己寻一处僻静之地,一只只地收服了便是。
我分明知晓妖神大人您是黄金海的主宰领袖,我还这般没有眼力见地带着您的子子孙孙来这珈蓝洞,岂非与找茬无异?”
妖神心绪翻涌,目光闪了两下,低声道:“这里的妖族何止成百上千,整整一族,你若一一如那黑虎一般断去它身上的帝仙金印,便有可能耗尽全部的寒羽池之力。
你可知你若是将此力用在昆仑山的妖仙子民身上,可换取来什么?”
他如何看不出来百里安身藏半枚司水神源。
妖神只是不知,为何他以尸魔之身,竟是能够与仙界至灵之物匹配共鸣到如此程度?
便是君皇乘荒在拥有完整的司水神源,都无法达到他此刻驾驭不过半枚司水神源的水平。
可无论他将这司水神源运用得如何娴熟,在这数之不尽的尸花妖族里,都终将神源之力挥霍耗空之竭尽。
若他执意一只只地抹除它们身上的帝仙金印,那寒羽池在消耗过度之下,怕是点滴灵力不复,终将落得一个枯竭难存的结局。
寒羽池乃是昆仑雪山之巅的第一捧天地净雪所化天池,经不起这般一次性的挥霍消耗,一旦将本源之力用尽,这世间便当真再也没有这寒羽池了。
司水之源做为天地共水之源,虽不至被一族之力的需求而汲空其源灵之气,可一经如此磅礴消耗,怕是在近千年之内,这司水神源都无法恢复至眼下这般能够令他随取随用的状态。
妖神深信,不论是寒羽池还是司水神源,皆是百里安重要的底牌之一。
今日他所行之事,抹灭这帝仙金印,无异于是与天斗,与帝争。
正面反抗仙尊祝斩所下达的帝令。
仙尊祝斩做为天地共主,百里安这般行事,他每亲手抹去一道金印,这天道因果的业噬自会落于他一人之身。
这千千万万数之不尽的妖族金印,毁起来不容易,这堆积累压而来的因果业噬受起来更是不易。
如此吃力不讨好的事,只有傻瓜才会去做。
可眼前这尸魔少年,他分明就不是傻瓜,他比这世间任何人都要聪明。
他不会不明白其中利弊关系。
可他依旧……还是打算这么做。
“换取什么?”百里安低眸轻笑了一下,映在这玄霜清光里,冰蓝色的竖瞳透着几分明朗澄澈的光泽。
他长叹一声,嗓音幽凉得像是古井里清澈的水:“若世间世事都要以换取衡量做出决断的话,那么这个世界将会变得多么无趣。
我曾经生来平庸,也是被欺压的弱者,于是我也在困境之中放弃了自己,但是在绝境的黑暗之中,亦是有人给我了生的机会,让我有了能够保护自己的选择。
世间弱者太多,弱者是没有自由的,可是弱者也有想要保护的东西,我无法代替它们去保护它们想守护的事物,我只是希望它们在被遗弃这么久后,能够重新被这个世界被找到。”
百里安伸出一根手指,接过空气之中飘舞而起的一缕花瓣,他垂眸看着花瓣,透过那猩红如血的花蕊,窥到了妖物的灵魂。
“我不是要换取什么,只是单存的觉得……被迫赋予只有杀戮、掠夺、暴食、无智的人生命运,着实可笑了些。”
妖神出神地听着他的话,也不知是从哪一句话,哪一个字心头仿佛被什么东西牵着动了一下。
他无声地扯了扯嘴角,原以为自己早已不执泥于此了,亦或者说他早已对这世间并不存以任何期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