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尔军堡垒所装配的强功率探照灯自非凡品,骤然开启时,光是散逸出来的边角便是足够蹲在墙头的独耳一众人有些眼角发痒,更遑论正被当中照射。老实说,那种胜过酷夏曝晒得躯体发烫的感觉实不好受。独耳甚至有些隐隐想密尔军照得久点,等到再放进来,说不定反倒能弥补掉这趟“协防守御献金”—按理来说这个堡垒禁止闲杂人等进入,然而上有政策,下就有对策不是么?能把账摸平,便不叫事了。
果真如独耳所希望那样,探照灯与问话审核时间比他进来时长了快有一倍。掐着怀表算过时间,独耳略略料定后来者十有八九不与密尔军熟识,但一般而言,放多少寻求庇护的废土客进来都不会对堡垒造成半点危害,须知,要是一月能有百来号人这样的“协防费”,也够堡垒军官可观分润了。
“让他们过来!双倍费用!”扩音喇叭震得耳膜疼。
时值黄昏终焉,要是在野区这么大声嚎,不啻于自杀。活尸更像是对城市突变种的泛称,占主体的是辐射变异人,血眼而肤色惨白,极其畏惧阳光,但一到落日即是展开翼膜滑翔于楼厦间肆行猎杀,它们被尊称为梦魇,或者是夜魔。而诸如其他的,亚种活尸里的能日夜出没性情比之鬣狗更为凶残的黑肤活尸。哪怕是蚊蝇也由是突破基因限制长到人面蛛、长喙巨蝇这样一旦成群就剩下逃的份的怪物。强如阿多菲娜与西蒙,设下了诸多限制意图攻进活尸大楼失败,在夜晚街道上还不是得抱头鼠窜?
夜幕下的城市废墟不属于人类,已有六十年不敢有任何一支人类队伍敢招摇过市。在壁垒后的有识之士,那些有闲情编纂书典记录下后启示录时代的人类历史之人,提笔之前,皆是要深深震撼于初代走出避难所的先辈大毅力。那时,有的只有星光、月光,除此之外……
举世皆敌。
独耳朝手下们比了个撮指手势,众人会意,装作吃饱喝足要散散步的模样,二层平台上的密尔军都懒得注意要,任凭底下几十号人分作大大小小数个小团体。
探照灯复而“嗵”地一声巨响关上,这意味着后来者已抵达门口,高耸铁门裂开一线缝隙容他们进来。独耳紧盯着踏进者,旋即眼神一凛,那漠然蓝瞳岂不是像极了灾刃首领决意吞掉的小菜鸡队的一员?
若是蓝瞳下的面巾会妨碍到判断,但后来的那个稀疏橘发鹰钩鼻则绝不会看错,必然是菜鸡队的!挪开正倒腾着钱袋要要给卫兵交钱的视线,挪到第三人,独耳认人面相准的堪称过目不忘,仍是,第四个?巨人?第五个?第六个还是。
独耳露出门牙抠了抠,众人意会,拉得更松了,却是步步压缩着后来人的所有方位。门还没关,而升降梯倏忽往上升去,这就没了?独耳乍想也是,首领那边一通交战必然是抓住了他们一部人马,能逃出七个都算有点本事,不过……看上去这衣衫整洁神完气足的,不像是仓皇逃来的?
不管如何,密尔军不会管底下发生了什么,只要不威胁到堡垒本身,那便随意。
独耳站起身,手背在身后,握着水壶口,刚走没几步,突然一滞,不光是他,所有的多利安人队员皆是面呈精彩之色。第七个跨进来的,正是他们的首领,灾刃。
“首领?”离得最近的人试探问道,伸长了脖子想看后头还有没有人,可惜,门又轰然闭紧,显然不会有第八个人出现了。
这一身蓬头垢面怎么能和其他六人比?在场诸人要是脑筋不够灵活,哪里能四肢健全地活到今天,立马就想明白了谁是谁的俘虏。除了刚才那一声,竟是沉寂下来,除了“簌簌”挪步声。
三十对七?啊不,是三十一对六。
一扬脖子,多利安人队员们步步进趋,手头无不是攥着水壶、指虎、短匕,而另外六人同样针锋相对地拔出军刀彼此结成环形,如此人数劣势下,还不得不分出一人看管着灾刃。
“我命令你们即刻投降,向这个……71游骑兵团的老大投降……”眼见一场殴斗难以避免,灾刃这才缓缓吐声道,说的极慢,仿佛每一字都费尽了力气。
独耳一步不慢,事实上,也没有人慢,他舔着嘴唇,缺了一角的舌尖扫过殷红唇瓣,提醒道:“首领,过下记得躲好。”
讲道理西蒙是想多带几个人来的,但转念想想很不划算,据瞎猴所说,密尔堡垒一个人就是三百,还他妈只收流通劵,子弹按两元一颗算,这么做非得亏到底裤都卖了,看守俘虏又不能少人,倒不是担心活尸,而是担心那群傻逼以为人少搞点暴动之类的把人命白送外头活尸做了夜宵。
在西蒙今后计划里,这白送上门的肉怎么能吐掉?
所以西蒙也提醒道:“法尔平,不要走太远。”
来自乔纳森村庄里的渔猎手擤擤鼻子,摊手道:“老乔大哥说你特别特别能打。”
“我可没说过。”西蒙随口应道,话音才落,对面多利安人队员即是暴吼着提步冲来,赫然是要全面殴斗了!
西蒙瞥了一眼半趴在二层平台栏杆看热闹的密尔军士兵,心下平静。靴底微微一挪,侧首躲过砸来的铸铁水壶,劈手一揽,索性抓着这个非要最先当出头鸟的倒霉蛋便是一记横扫千军!
高等海德拉的力量哪里是平常人能扛住的?西蒙这一揽一劈一扫顷刻间撞飞了四五个敌人,而其他冲击着其他四人阵线的却是大有倾覆之势,说到底,西蒙带的手下更趋近于士兵,他们是枪械专家,远在百米外毙敌而非要跟街头混混样玩花拳绣腿。
乔纳森狂吼着,任由小刀短匕刺过,力抗黑山熊妖的巨汉半分不输,腰身一沉顶开数人,要看管他侧面的马尔科等人既无海德拉之血又无这等体魄,已是自顾不暇。第二线的多利安人队员攒齐了利刃,当即脱手齐刷如雨飞来!
“嗡!”十数把短刀眼见要尽数刺中乔纳森腰肋时,突兀静止半空,不待错愕,便是在惊惶中,掉了个头反向刺来!一时之间,莫不是惨嚎一片。
束在露指手套中的啸虐再无保留,紫血在血管中肆意奔涌,那股古老蛮荒的痛击感贸然自脑海升起时,就像这场赌博,炸开!爆开!西蒙每击一拳,即是“嘭”得炸响!轰响!可有人挡他分毫?
没有!
一刹那,西蒙身周数米内,一应敌人皆是突地脚底一空,不待改弦接踵而至的只能是痛击!痛击!俨然成序的军中搏击重拳直下,这该祈祷不是西蒙拳下!他的敌手,已在数米开外,力量若他,再是全力施为,便是躁狂!
飓风般刮过,阵线前的敌人竟是被那道军褐身影而空,触到一星半点的,未曾筋断骨折也捂肚呻吟。
前突!
霎时间逆转得不过半分钟,正要助拳的法尔平看了看他该守住的灾刃,嘟囔道:“喂,你自个站好?要动手脚,我他吗打废你三条腿!”
被二度痛打过的灾刃苦闷地连连点头,看着连特意带来看守他的人都径直闯入了战团,真真是枪屠犬羊,只听狗吠而无人倒。转瞬间,西蒙左冲右突间剩下的也就留给后五人扫尾了,非是补刀,而是救助。确保她们死不了!
他是海德拉!Hydra!连英雄赫拉克勒斯都几乎功亏一篑的旷世凶兽!
“梆!”直拳击出,面前之人口鼻喷血倒飞去,西蒙停住脚步,捏紧的指节滴血不绝如缕。他缓缓地转身盯着把水壶不偏不倚砸到他后脑的白痴。单只耳朵,下脸满是伤疤。
半刻钟内,再无成群敌人,三十七人里,还能站定的,不过两手之数。
或许他表现的仁慈了些,所以,他开始奔跑。
“不!别!独耳!奥兰治!投降啊!蠢货!”始终像个雕塑样木讷看戏的灾刃终于大叫了起来,但他得到的回答只是一具鼻骨尽碎倒飞撞到围墙又弹回来的尸体。是的,尸体。
从始至终,西蒙只朝这一个下了死手,他不在乎是谁,他突然想起了阿多菲娜,如果她在这儿,大概是只有一个活着。
他没有任何义务要留情。
“去,去救一下你的人,明天,我要看见都能站起来。”西蒙平淡走过灾刃身边吩咐道,后者丧魂落魄地扶过昔日的手下。
西蒙抬头望着二层平台全程看完了这场大戏的密尔军,大概看了这么一出总要有所表示,栏杆旁响起了一阵寥落掌声。不出所料,即是枪口一提。
这个人,有枪没枪都一样能威胁堡垒。
“放下枪!”也不出所料,其后传来命令。“滚回去站岗!”十几个密尔军悻悻而去,而新的半趴在栏杆的则是某个蓄着丹仁胡的黄衣军官。
“你是海德拉,是么?”军官稍侧头问道。
“正如你所见。”西蒙揉了揉指头,便是咯吱咯吱一阵响,他坦荡回应道。
军官笑了笑,翘出唇角的胡子跟着抖动起来,配上密尔军独有的尖顶帽,活脱脱某个容克军官。
“你知道,一个海德拉的悬赏是多少吗?我猜,如今的芝卡废墟,海德拉没几个吧。”
西蒙来密尔堡垒自然不是单纯想打一场架,或者打服剩下的三十个多利安人探险队,戴着镣铐跳舞是最愚蠢的。西蒙眼瞳里的紫色早化回钢蓝,他说道:“也许我可以就悬赏这事,与你谈一谈。”
“在谈话之前,我要知道你的名字,记在海德拉名册上的名字。”
西蒙沉默片刻,但他心中空空荡荡,既然是赌运,就继续赌下去。
“西蒙,西蒙·海耶斯。”
军官旋即站直,几乎下一刻,西蒙就要以为他命令四周机枪碉堡开火了,如待宰之羊。
“好,日后请替我向冯·海琳托克利小姐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