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前院, 林满堂从家乡带来的人全都搬着板凳,整整齐齐坐着。
林满堂面前是一张长桌,这是办公用的桌案, 上面摆着几个盒子。
“不知不觉,咱们在重德县已经待了四个月了。你们跟着我上山下水,像陀螺似的转了四个月。你们辛苦了。你们的努力, 我都看到了。”
“根据你们的能力、吃苦耐劳的精神,我给予了奖励。废话不多说,咱们开始发奖。”
他打开一个盒子, 里面是林满堂特地找金铺用沙金做的金锞子,一两一颗。
他拿着一个钱袋,然后往里面放了几个金锞子, 大家注意他手上的动作。
林满堂边说边道, “我说的这个人是个小子, 虽然我是他二叔,但他从未仗着关系,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本本份份做事, 踏踏实实做人, 林大利,来,二侄子,上来领奖。”
其他人给大利鼓掌。当着这么多的人面被二叔夸,大利心中自豪的同时又有些羞涩, 他束手束脚到了跟前。
林满堂将钱袋双手交给他, “好样的!二叔以你为荣。”
大利眼含热泪, 双手攥着钱袋, 给二叔鞠了一躬,“谢谢二叔!”
林满堂拍拍他肩膀,“好样的!回去吧。”
大利咧开了花,乐得手舞足蹈。
等他回到座位,旁边的王二郎悄声问,“大利,你得了多少?”
大利攥紧钱袋,“不知道。”
正说着话,林满堂已经在上面喊了王二郎的名字。
……
这一场奖励,林满堂给予每个人奖励,鼓励他们好好做事,几乎每个人都得到丰厚的奖赏。
其中得到最多的人自然是关青和庄文。
没有这两人,单靠林满堂,他估计自己能忙死。有了他们,自己万事不操心。
关青趁人不注意时,悄悄打开钱袋,发现里面是二十个金锞子,眼睛瞪得溜圆。
他跟着同知大人一整年也没有林满堂四个月给的多。
趁着敬酒时,关青有些担忧,“大人,这金子?”
“没事儿。这金子是你们从河边淘来的。”林满堂冲他笑,“知府大人也不知道有这回事。这些金子分给你们也算合理。”
关青怔然,“您不是说这金子是属于公中的吗?”
林满堂摆手,“那时候我不是不确定知府大人会给我金子嘛。既然公中有了钱,这些金子自然可以奖给你们。这次只用了不到五分之一,还可以发五回。你们再努努力,这些金子迟早会回到你们手里。”
他有些得意,“等明年,发现金矿,咱们公中就更不缺钱了。”
关青目瞪口呆,所以县令大人是拿他们淘的金子当作奖励再发给他们?
“你看着我干啥?”林满堂不明所以摸摸自己的脸,手上干干净净没有塞东西,他这才明白关青在惊诧什么,不得不解释几句,“咱们县穷的很,要不从这里面出,我哪来的钱奖励你们?总不能我当着官,还得倒贴钱吧?”
关青摇头,感慨一句,“我就是觉得您比同知大人会当官。”
之前县令大人说淘的金子是为了建设重德县,让大家将淘来的金子都充入公中。有些人心里不怎么情愿。是大人给大家画大饼,给他们戴高帽,什么“如果重德县百姓要是过上好日子,也有你们一份。难道你们不想老百姓对你们感恩戴德吗?”
现在可倒好了,他有了钱,直接就将金子发给大家。明明这金子是他们淘来的好不好?
大人这一手借花献佛玩得真是绝了。专靠一张嘴就能把大家忽悠住,而且大家还对他感激涕零,这到底是什么本事呢?关青经验再怎么丰富,到底见识有限,他不知道这其实是每个成功创业人士在创业初期都会做的事,将他的理想变成大家的理想,然后让大家一块去实现。
林满堂闻言笑了,厚着脸皮道,“那借你吉言,我争取早日也当上同知。”
关青也忍不住笑了,不提不提醒他,“大人,您弄来这么多金子,还给重德县开创这么好的开端,您升了官,就不觉得可惜?”
林满堂刚刚就是随口一说,见他来真的,也不禁认真起来,他捏着下巴想了想,拍了关青一下,“你这想法就不对。我当了同知,我可以让更多百姓变成重德县啊?”
这份自信让关青无话可说。
林满堂对自己相当自信,可转眼过了年,他就被打脸。
每年二月是县试的日子,一月就开始报名,但县衙将考试布诰贴了十天,县署礼房只有三个学生报名。
现在全县有四千多人,比之前多了近一千人,这么多人里竟然只有三个考生。
官员考核其中有一项就是教化乡民。
教化指的就是读书人。每年县试考生人数、府试考生人数、院试考生人数、童生人数、秀才人数都是考评为佳的重要因素。
关青见大人不停转圈圈,担心他着急上火,“大人,这些百姓之前连饭都吃不饱,哪有钱念书。这三个算好的,他们刚从外地回来,攒了些钱,还知道给孩子开蒙。”
林满堂严重怀疑这三个人搬回重德县是为了孩子能够参加科举。
林满堂怎么可能不生气,他都快气笑了,“县试要录取二十个考生,我连考生人数都凑不齐,这可怎么整?”
丢人丢大发了,他从来没这么丢人过。以前那个县令到底是怎么忍受被同僚嘲笑的?
关青翻阅过资料,“大人,之前都是全过。”
林满堂嗤笑,“那还考个屁啊。我直接让他们过得了?”
就这三人,他还费心思找先生出考卷?还不够丢人的。
他想了想,“直接面覆吧。”
所谓面覆其实就相当于面试,主考官随意出题,考生回答。
在县试中,录取名额由主考官一锤定音,他用面覆,自然没人有意见。
他决定用面覆,然后让顺安将自己写的笺呈给知府大人。
知府倒是没有反对,本来就三个考生,真五场考下来,浪费人力物力,也不值得,面覆就面覆吧。
当然他绝不承认自己是因为抠门,舍不得出钱给重德县盖考场。
去年夏天,重德县一场大火将考场给烧了。重德县太穷,拿不出钱重新盖一间,就只能空在那儿。
林满堂此时就站在考场门口。
一场大火将这土坯房烧得面目全非,连一块好墙都没有。
“大人?”庄文正在县衙门口分配瓦槽,顺安过来通知,说大人找他有事,他便将事情交给二弟,匆匆赶了过来。
林满堂侧头看着他,“我打算将这儿改建学堂。你帮我算算需要多少钱?还要你将咱们县四岁以上,十岁以下的孩子统计下。看看有多少人?”
庄文闻言知其意,“大人是想免费建学堂?”
“不免费,他们也没钱念书啊。而且孩子太小,也帮不上忙,到学堂念书,也省得大人管了,正适合大人种菜。”
庄文点头,这倒是,新陵的孩子还能帮忙割猪草,这边连猪草都没有,孩子就只能到处乱窜。
庄文得了林满堂吩咐,立刻去找年前统计的人口。
没过多久,就过来回复,“大人,一共有一百六十二个孩子,其中男童有九十八人,女童有六十四人。四十人为一间,需要盖四间砖瓦房,花费在十五吊钱左右。每人一套桌椅板凳,大概需要八吊钱,两样加起来二十三吊应该足够。”
林满堂点头,“每人一套启蒙书籍,再加上一套笔墨纸砚呢?也不必太好,刚开始学,没必要用好东西。”
庄文点头,“如果按照五百文每人的标准,一百六十二个孩子就是八十一吊钱。”
一样好像不多,可三样加起来就超过一百吊了。
他们刚刚买了八万个瓦槽和两万头小牛犊已经花了三分之一,剩下的钱都得省着点花。
庄文见大人没说话,便提了个建议,“大人,女娃不能参加科举,读书也是无用,我觉得这笔钱可以省了。”
如果大人想要业绩,想让明年有更多孩子参加县试,只要让男童读书就好了,没必要让女童一块读,这笔钱不值得花。
林满堂摇头,“不必。”他叹了口气,“如果连我都这样区别对待,这个地方的女娃人数只会更低。女娃越少,将来他们需要出的彩礼就越多。彩礼多,他们压力也就越大。他们就会抛弃更多女娃,如此便恶性循环下去,日子只会苦不堪言。我不能明知道他们是错的,还助纣为虐。”
庄文愣了愣,细细一想,不禁汗流浃背。是啊,同样的年龄,为何男童比女童多了三成。除了人为因素,再无他想。
大人心思缜密,远胜他人。
庄文抹了下额头上沁出的细汁,为自己的无知而汗颜,“大人,属下见识短浅了。”
林满堂抬手,“你只是为了替我省钱,从未往深了想,这也不怪你。”
他笑道,“我刚刚是在想,要不要包中午那顿饭?”
庄文不由瞪大眼睛,啊?免费读书就够好的,还包饭?
“你别以为免费,他们就会送孩子过来。十岁也能干不少活了。”
庄文微怔,可不是嘛,十岁也算是半个劳动力了,不说旁的,帮忙浇菜还是可以的。
“一顿饭按照三文钱来算,每天就是四百八十六,一个月就是十四吊五百八十文钱。”
林满堂点头,“就这么定。有些钱能省,有些钱却是万万省不得。”
他看了眼天色,“今儿几号了?”
庄文不明所以,老老实实回道,“大人,二十五号了。”
林满堂眼前一亮,“那年前的菜是不是快长成了?”
庄文点头,“嗯,大部分都已经长成了。但是这么多蔬菜一块往外运,会不会卖不上价?”
他没做过生意也知道一个道理,物以稀为贵。
林满堂摆手,“无事。我们可以卖往三个地方。”
庄文微微有些惊诧,“大人是想组镖队?可咱们没有人手。”
山谷里种的牧草已经长出来了,一万只小羊羔和一千头小牛犊也被陆续送到山谷。那边有五百个壮劳力看着,新回来的四百多个壮劳力都在铺路。已经没有多余人手组建镖师。
林满堂摇头,“不必。我们找镖局合作。”
要知道他们重德县一年能收割八1九回蔬菜,镖队去一趟蜀地一来一回怎么也得十天,去金陵一趟也得一个月。一年光押镖就是十六趟。他们镖局一年都未必能接到这么多单生意。怎么也是一笔大买卖。镖局没理由不赚这份钱。
搞团购的,价格不低一些,凭什么把生意交给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