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了劁猪刀的第二天, 林满堂就从大庄村一户养猪的人家领回十头已经断奶的猪仔。
林满堂将猪仔领回家就全部交由媳妇养着,而他则是帮大哥家盖房子。
这次村里盖房子的人家有好几户,其中还包括周木生家。
去岁下大雪, 他家堂屋被雪压垮, 周兴旺和陈艳娘只能挤进周木生那间屋, 而周木生只能睡柴房。
过了一冬, 万物复苏, 正是盖房子的好时机, 村里不少人家都要盖房子, 这时候拼的就是人品。
像林满堂和林福全两人盖房子, 在村子里吆喝一声,就有不少村民过来帮忙。
而打算盖堂屋的周兴旺一家呢, 人品不好,周兴旺烂赌, 陈艳娘嘴碎, 周金生好吃懒做,一家子就欺负周木生一个, 村里人心里都有一杆称, 刘小杏跟人私奔是不对, 但你们一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是以没什么人愿意帮他家的忙。
前阵子,周兴旺又赌输了钱,要债的都快掀翻他家屋顶了, 勒令他三天之内必须还钱。
周兴旺便撵大儿子去集市卖箩筐, 他带着陈艳娘在家盖房子,砖瓦房自然是盖不起的, 只能盖土坯房。
不要说男人就不碎嘴, 事实上男人传起八卦并不比女人差。
这才多会儿功夫, 林满堂就听了个全场,这群人将老周家几十年前的事儿都翻出来说了一遍。
“你们说人咋变得这么快呢。当时瞧着多老实的人呐。我听我爹说周叔在路上捡到钱,都老老实实守在原地等着对方回来找呢,他怎么就成今天这副样子了呢?”
“还不是刘小杏造的孽?!”
“呸!你这娃子知道啥!刘小杏还没跟人跑,周兴旺就开始烂赌了。”
“好像是他爹娘死后没几年,周兴旺就开始变了。”
“对!对!可怜周家婶子好强一辈子,将儿子管得服服帖帖,她一撒手,儿子这家就毁了。”
大家议论纷纷,就在这时,周木生拖着装篓子的板车从村口过来。
有人叫住他,“木生,今儿生意怎么样?卖出多少个筐子?”
周木生挠头傻笑,“今儿还行。卖出十来个。”
说完,他拉着板车拐进旁边的巷子。
大伙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里有同情,也有可惜。
就在这时,村口方向传来杀猪般的吼叫声,盖房的壮劳力听到这声吼,唬了一跳,四下张望,“怎么了,这是?”
有人随口接道,“关屠夫家正在杀猪吧?”
有人竖着耳朵听,摇头,“我看不像。这好像不是老猪的声音啊。倒像小猪仔的叫声,细里细气的。”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觉得他异想天开,“不能吧?谁会把小猪仔杀了啊?”
没过多久,又有一头猪仔发出嚎叫。接着,又有一头……
林满堂家外面站着一群闲得发慌的大娘大婶,全都勾头往西院看。可惜西院被锁上,根本看不清。
有人勾头喊,“哎,满堂家的?你这是干啥呀?怎么猪仔叫个不停啊?”
李秀琴根本顾不上回答这些人的问题,林晓打开门让他们进来看。
林家西院墙上开了一道门,此时正有一道栅栏拦着,见李秀琴正敲猪,一个个都瞪圆眼睛,“你这是干啥啊?”
李秀琴叹气,“这不是养的猪太多,我怕它们精力太旺盛,到处发疯,所以就想着早点把它们给阉了,也省得以后日日提心吊胆。”
众人瞠目结舌,呆愣好半晌,全都不可思议看着她,“你…你就不怕它们死啊。”
李秀琴无所谓地摆了摆手,“现在死,我顶多就亏个本钱,要是等它们长大了阉割,再死,那我还要浪费忒多粮食呢。”
咦,这话好有道理啊。还真像这两口子能干出来的事儿。
等李秀琴把小猪仔阉割完毕,全村人都知道这事了。
大伙觉得李秀琴傻透了。阉它干啥,猪精力旺盛少生病。哪怕留一头母猪,将来生猪仔也好啊。为了省事,她居然一个不留全给阉了。
大家都把这事当个乐子来听,没几天就像一阵风似的过去了。
时间一眨眼过了一个月,林福全家的新房终于盖完了。
林福全家比较幸运,他家挖出来的水井刚好在院子偏东的位置。
他家盖的是三间大瓦房,外加门廊,共有七间房可以住人。
林老太住堂屋左厢,林福全和刘翠花住堂屋右厢,大吉住东厢靠左那间,大利住东厢靠右那间,大丫二丫年纪小,两人共同住在西厢靠左那间房。
剩下的两间房,一间用来堆放粮食,一间用来堆放柴禾。东厢和西厢待客的屋子就摆放家里的杂物。
家里也打了地窖,搭了牛棚,因为地方太过紧凑就没有挖冰窖。盖这么多房子,林福全是打算将来两个儿子娶媳妇也能住在一块,热热闹闹住上几十年。
上梁结束,房子没晾晒几天,林福全一家就搬进了新房。
大丫二丫这几天兴致非常高,邀请林晓到他们家玩。
不过他们没有定制像林满堂家的衣柜,还是用老衣柜,主要是那衣架不便宜,林福全两口子不舍得花那个钱。
大丫二丫有些小失望,但还是很高兴她们也能有新房间。
小姐妹拉着林晓到田野采了野花装饰房间,又邀请同村小姐妹一块到家里玩。
七八个小姑娘聚在一块也不吵,全都用羡慕的眼神打量这间房。
家里的条凳都被大丫搬过来了,只有林晓一人可以坐在床上。
有个小姑娘拿她们和林晓比,“你们的房间少了一张书桌和椅子。”
大丫笑着解释,“晓晓有书桌和椅子是为了写字,我和二丫又不需要写字,所以我爹娘就没给我们做。”
大家听到林晓居然会写字,不由惊奇地瞪圆眼睛,“晓晓,你识字啊?你又不能进城当掌柜,识字有啥用啊?”
村里的学堂并不是为科举开的。
在村民们眼里,科举离他们太远了,而识字进城当掌柜,才是家长们对孩子最现实的期盼。
林晓忍俊不禁,歪了歪脑袋,“如果我识字,将来就不会被人骗了。”
接着她便讲了一些小故事。
因为不识字,被人骗了卖身,最后白给人家干了几年活。
因为不识字,被坏人抓去顶了壮丁,最后死在战场上,连尸体都不全。
因为不识字,嫁给掌柜,对方嫌弃她不能帮忙算账,在外面找了二房,对方将她压制得死死地。
……
这样的故事,她信手拈来,可这群孩子们哪听过,一个个都听呆了。
有几个胆子小的姑娘当即就抹着泪道,“外面坏人太多了,我以后就待在村子里,哪也不去。”
林晓心里一塞,这才意识到自己光说坏处,没说好处,反倒打退这些人的积极性。
于是她又赶紧讲了几个励志故事。
因为识字,姑娘嫁到夫家,避免全家被坏人蒙骗,因此受全家人尊重,与夫君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因为识字,守了寡,并没有自怨自艾,而是认真教导儿子,赚钱给儿子读书考科举,儿子终于出人头地,她自己也当了官夫人。
因为识字,父母被人害死,她侥幸存活,却并不气馁,只身跑到京城为父鸣冤,最终为父沉冤昭雪。
……
励志故事往往比悲剧更能鼓舞人心,这些孩子霎时就着了迷。
甚至有个孩子被故事中女主的坚性所感动,思及自己,一把握住林晓的手,两眼放光,激动道,“晓晓,我也跟你识字吧。我也想识字。我也想像她那么厉害。”
其他孩子性子腼腆,心里也想学,又不好意思说出口,就只能巴巴望着林晓。
林晓点头,“那当然好。”
孩子们齐齐松了一口气,都为将来自己也能识字而雀跃。
只有个孩子为难道,“可是我们没有纸笔。”
这七八个孩子在村里的地位算是好的。
因为上头有嫂子或是哥哥帮衬,不用天天在家干活,时不时还能出来玩。
但是笔墨纸砚这种精贵东西,父母是绝不舍得买给她们的。
林晓摆手,“这个不难。咱们可以在地上写啊。我每天教你们两个字,你们就照着学,回去每天练上五十遍,要不了多久就能学会好多字了。”
孩子们也觉得这主意不错,全都跃跃欲试,怂恿林晓现在就教她们识字。
于是这群孩子从房间出来,到空旷的地方,排排站,人手一根树枝,等着林晓教。
林晓担心她们三分钟热度,就提出每天傍晚出来半个时辰,她教他们识字,然后考教昨天学的内容,成绩最差的那个明天要带一把炒黄豆分给大伙。
但凡是个人,谁还能没有点好胜心呢,于是大伙全都卯足了劲儿,认真跟着林晓识字。
刚开始林晓教一些简单的字,大伙学得挺快。等后头教难的,就有不少人写错。
于是从那天开始,这群孩子每天都有炒黄豆吃。
只是很快,林晓又面临新的困难,等她教的字一多,她就发现前面教的东西,大伙很快又忘记了。
因为这群孩子们没有书,没办法把前面学会的字反复温习。而林晓也不可能每人送一本《三字经》。
林晓琢磨好几天,终于叫她想到个好办法。
她发现家家户户贴的春联就有不少字,她可以先教春联上的字。
孩子们要是忘了,只需要跑去再看一遍春联,反复看上几十遍,就怎么都能记住。
这些女娃奇怪的举动很快就被她们的兄弟姐妹知晓了。
刚开始他们嘲笑这些人异想天开。
可这群孩子跟着林晓也学了讥讽话,就反击他们,“你们就是睁眼瞎,将来就算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主儿。”
小孩子攀比心很重,被嘲笑,就有些不服气,“你识字了不起啊,我就是不想学,我要是学,一定比你快。”
“我才不信。”
“那咱们来打个赌!”
没过多久,几乎全村的小孩都跟着林晓学认字,大人们很快也都知晓这事儿。
乡下民风淳朴,村民们或多或少有些缺点,但他们心眼实在,人也识好歹,见林晓愿意免费教他们孩子识字,他们心里记着这份情,就往林晓家送些菜表示感激。
林晓教村里孩子识字这件事自然瞒不过林满堂和李秀琴的眼睛。
刚开始林晓的确想过将自己的零花钱买些纸,将《三字经》抄录下来,送他们每人一份。
后来又觉得免费送东西,没有激励性。于是她就将自己及父母练的字帖,一个字一个字裁下来,当成奖励,送给那些成绩好的学生,激励他们努力学习。
这小小的字儿在这群孩子心目中相当于军功章,全都小心翼翼收起来。
女儿得到全村人的认同,让李秀琴为女儿骄傲的同时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村里只有她女儿一个姑娘家识字,太打眼了。她这些日子一直担心村民们说酸话,比如“给女儿识字,就想攀高枝,让大户人家当小”等等。
没想到女儿小小一个善举就解决了她的后顾之忧。
可见什么时候,都不能小觑群众的力量。
不提孩子们,就说大人这边。
房子盖好了,林福全打算择吉日办暖房宴。
其他人选都还好说,只是有几人,林福全觉得不请不太好,特地来找二弟商量。
林满堂听明来意,这才知道他大哥想请庄二哥那伙人。
林福全给出理由,“怎么说上回他们也帮我们解决徭役的事儿。咱们不请他们好像不太好。”
林满堂想想也是,“那行,我去请。也不知他们有没有空?”
林福全笑了,“没空是他们的事儿,没请就是咱们失礼了。”
林满堂点了点头,便和大哥一块去了周家村。
庄哥不在,倒是庄二哥正在家里打扫卫生。
看到林满堂来了,他放下扫帚,招呼他们进来。
虽不是笑脸相迎,但没有之前那么大戾气了,让林满堂诧异不已。
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遍,林满堂纳罕,“几个月不见,庄二哥倒像换了个人似的。”
以前庄二哥衣着不修边幅,一两个月没洗都很正常。可现在呢?穿着窄袖长衫,腰袋扎得紧紧地,鞋面也擦得干干净净,这身打扮像饭馆里的小二,透着股干脆利落。
庄二哥挠头,郝然一笑,“没办法,衙门里头规矩大。穿着邋遢都不让进。”
他招呼他们坐下,又要端茶倒水,林满堂忙伸手阻止了,“不用了,我们是来请你们参加我哥家的暖房宴的。日子就定在后天。”
庄二哥一愣,随即翘了个大拇指,“不错!像你们这样踏踏实实过日子也挺好。不像我们以前,糊涂度日,还以为自己挺能耐。”
上次他大哥让他改邪归正,庄二哥还是拧巴着,现在却是心悦诚服,看来这是经事了。
林满堂知道庄二哥藏不住事儿,心直口快得很,这夸就是夸,损就是损,便好奇问道,“你怎么转变这么快?可是有啥好事发生?”
庄二哥挠挠头,暗骂自己一得意就忘形,笑道,“这话说来就长了。”他看向林满堂,“对了,你还请其他人吗?”
林满堂可不知道其他人的住处,顺势问道,“你知道其他人在干什么吗?”
庄二哥没什么心机,当下就将自己知道的全说了,“大壮跟着我哥。关青没有继续混,其他人加入王麻子了。”
林满堂一呆,这才想起王麻子是当初害庄哥坐牢的人。那人还是庄哥的死对头。其他人加入王麻子,庄二哥这个暴脾气居然半点反应都没有。不应该啊?
林满堂试探问道,“你现在跟王麻子关系咋样?”
庄二哥不屑地撇了撇嘴,神色中颇有几分自得,“我现在好歹也是半个官家人。他一个街头混饭吃的无赖,我还不放在眼里。”
说起这事,庄二哥就得意,跟林满堂绘声绘色讲他哥是怎么报仇的。
庄哥要散伙,与昔日的好兄弟好聚好散,但是他并没有打算放过王麻子。反倒将人约出来再打一架。
那天晚上,月亮高高悬挂在天空,周围挂满了灯笼,清晰地照亮每个人的脸。
王麻子带了一伙兄弟,声势浩大,似乎想从气势上打倒庄哥。可见人家心里也是有数的。
庄哥从牢里出来,他的好日子就过到头了。
再加上庄哥威名很大,他就怵得很,早就等这一天呢。
但是他没想到庄哥就带了两个兄弟,以为胜券在握就有些得意忘形。
直到庄哥亮出自己的身份,他要跟县令管家混了,王麻子当即就吓得腿软。
他就是个无赖,要是官府真想管,只要一声令下,几百衙役就能把他扎成筛子。
所以他们这些混混只敢收收摊位费,抢些小钱,不敢太过分。
庄哥进了县衙,人家前途就大着呢,哪是他能得罪的,当即就跪下给庄哥磕了三个响头,那额头都磕破皮了。
当着这么多兄弟的面给死对头磕头,面子可算丢光了。
庄哥三人都解了气,庄哥要改邪归正,自然不可能做得太过份,对方磕过头,也认了错,他也就大方表示原谅了他们,末了又道,以后集市都归王麻子。但是他那些兄弟要是摆摊做生意,他不许收摊位费和保护费。
王麻子自是喜出望外,满口答应。
双方达成协议,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各不相干。
后来跟着庄哥后头的几人就跟着王麻子混,双方也都没当一回事。
庄二哥压在心中一年多的郁气全都消了,人也变得精神了,脾气也不再像往常那么暴躁,脸上时不时还挂着笑。
林满堂瞧着都牙酸,不过他也真心为他们高兴,能这样和平谈拢,不用打架,自然是好的。
林满堂想了想,“那就请庄哥,你,大壮和关青吧?我现在也不混那道了,再搅和在一起不合适。”
庄二哥理解似地点了点头,“行,我帮你通知其他人。”
林满堂拱手致谢。
两人闲聊一会儿,林满堂就带着大哥离开了。
在暖房宴来到之前,林满堂种的花椒苗终于全部出齐。
当苗长到两寸,要把长势较弱或者有虫害的苗及时拔掉,这样可以给其他壮实的花椒苗有空余的生长空间。
等花椒苗长到三寸高,以行距一寸半定苗。
多余的花椒苗,林满堂给大伯和大哥两家各送了六棵,剩下的都被他移栽到果园中间的缝隙处。
他之前买了一百只鸡给张顺星养,只占用了一亩地,另外四亩都还空着。
移栽后要及时浇水,张顺星几乎每天都被林满堂派去察看。
待天不那么冷时,林满堂和张顺星一块在果园坡上和坡下各搭了间茅草瓦顶的房子。
白天,张顺星就站在坡上从上往下看,一览无余。
晚上,张顺星就守在坡底,到处巡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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