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如他所说,三角头是作为“审判”的象征出现在寂静岭里的话,他要审判的对象,当然是我。
逻辑上完全没有问题,可是要接受起来的话,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如果按照这个脑回路,在寂静岭里面兜兜转转了那么大一圈,最后反过头来看,要出这个破地方,最后需要攻克的,竟然是……我自己?
这么说来,我之前觉得我自己更像大BOSS,还真不是错觉。
这个立意,也完全符合寂静岭的设定啊。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座寂静岭,在这其中出现的恐怖怪物,都只不过是内心深处的写照。
所以,最大的敌人,理所应当,就是自己。
可能是看我终于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系统也笑了笑:“你终于明白了?”
“大概是吧。”我垂下眼睛道。
我一直想找办法帮三角头摆脱他的困境,没想到,办法就在我自己身上。这让我更觉得有点对不起三角头了。
不过,既然已经知道了方法,接下来,就应该要去做。
可是,我要面对自己的什么……我应该,如何去面对?
如果只是说说,那随便怎么讲都可以。但我不能那么做,无论是对我还是对三角头,那都是极其不负责任的。
“我要面对,我最后的恐惧?……”我轻声道,不像是在问系统,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啊,没错。”系统好像也发现了这一点,所以他不是在回答我,而只是顺水推舟而已,“其实你自己,不早就已经知道了吗?”
我自己……
也许,真的是这样的吧。
我将脸埋在手掌心里面,这样将自己藏起来,黑暗的场景,更适合思考,以及和我自己对话。
对啊,有些事情,我不早就知道了么?
不仅是从来没有说出来而已。不停逃避着的我,连自己也一直不敢相信。每次涉及要考虑这样的问题,我都刻意将注意力再转移到其他的东西上去。由于之前有各种各样的事情,又是教会又是什么“恐惧”的,所以一直没能正面面对。
所造成的结局就是,没有意识地束缚了三角头这么久。
现在,就是要解决这问题的时机。
“那我应该……什么时候去?”我将脸抬起来看着系统。
不管怎么样,这都是最后一次了。我想,多少应该有些仪式感。
然而和之前一样,系统很容易地就看透了我的想法:“只要你愿意的话,什么时候都可以。”
“我现在就去。”
我很快地给了他答复,完全没有什么酝酿和心理准备。我怕我自己会突然害怕,然后反悔。
系统又对我笑了。他往旁边走了两步,让出了刚才被他一直挡在身后的房门。在我走近准备打开门时,他又拍了拍我的背,像是在让我放松。
“我在这里等你。”
我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在进那个几乎要被我当做在寂静岭的家的房间之前,我将手放在门把手上面,迟疑了一下。
现在的心情,竟然比我以为的轻松很多。不是要说谎的那种紧张感。
确实……不是说谎。
这些事情,我早就应该认清楚了。
我推开了房门。甚至不用我将三角头叫起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
这时候我才觉得,因为一声不吭地自己溜了出去,有点愧对三角头。但即便是他醒了发现我不在,也没有来找我,而是和之前一样静静地坐在床边等我回来。
我犹豫了一下,坐到了床边。我知道他不会跟我生气,就因为这样,我才更不好受。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我明明已经知道了。
“你醒啦?”我平复了一下心情对他道。可能是觉得我坐下的位置离他有点远,三角头伸手搂住了我的肩膀,让我往他身边挤了挤。
我的肩膀和他的靠在一起,这样……还不赖。
“那个,有点事情,我想跟你说。”我转头看着他角锥形状的铁皮大脑袋。
它一点都不会让我觉得寒冷。
我舔了舔嘴唇,上面冒起的死皮让我觉得有点难受。我努力想让这场谈话变得轻松一点,所以用轻快的语气道:“我跟你讲啊,我很少这么认真地说话的,所以你要认真听。不然我……我不会再讲第二次了。”
他没有反应,那就是默认。
我深呼吸了一下,才继续道:“这段时间,一直有你在帮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很谢谢你,真的,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自己死了几次了。”
我想着从这种浅层次的东西开始铺垫,会不那么突兀。可事实上却造成了相反的效果,气氛变得更尴尬了。
“好吧,妈的我直说了,我他妈的喜欢你。”
说出这句话之后,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堵在我喉咙里的东西崩碎了。
接下来的事情,根本不受我的控制,就好像打开了开关一样,想要把我想的,想要把我在寂静岭里经历的和想到的,统统都说给他听。
“我承认我一开始接近你只是为了要攻略你,因为我想从这个破地方出去,我讨厌寂静岭,讨厌这里的怪物,教会,连这里的浓雾都讨厌得要死,可是……我竟然不讨厌你,说起来……很奇怪吧?”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笑。这不仅是我第一次说出来,也是我第一次,真正面对内心真实的想法。
之前我一直不想承认这件事,甚至不断跟自己重复,我是为了完成任务才忍辱负重的。
然而那过程其实并没有我想的那么憋屈。
说实在的,我很喜欢,很喜欢在并肩战斗之后还能安稳地躺在一张床上入睡。
一直被束缚着的不是他,或者说,不仅是他而已。
我用“恐同”这个身份禁锢着自己,说到底,是自己把自己封锁在回忆之中,永远走不出去,也不想走出去罢了。
现在是他的解脱,同时也是我的。寂静岭里这种从脑海深处延伸出来的脉络,早就把我和三角头紧紧绑在一起了。
分离不开,而且越来紧密。
“我一直深陷在自己的过去里……以前在孤儿院里面发生的事,在医院里面发生的事,我没有办法忘掉,也没有办法释怀。所以它们就再次出现,化身成胖子之类的怪物来折磨我。”我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指尖轻易就能触碰到其下急促的跳动,“困住我的,一直都是这里的这座寂静岭啊。
“我有太多事情都想逃避,以至于……我把自己的感情都逃避啦。”
我抬起头来,就算仍然有点不好意思,我也不准备一直埋着头了。
我觉得自己像个傻逼,但我现在一点儿都不介意自己傻逼的样子。
“就是这样,不管你接不接受,我就这么说完了。我有时候又觉得,就算出不去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实世界值得我留恋的,还不如待在这里和你在一起,攻不攻略,好像也没有什么区别,因为我已经喜欢你了,反正床都上过,现在反悔也没有用。”
我自己觉得说得挺霸道的,就是语气越来越弱,有点配不上这内容。
我实在不太会说话,嘴比较笨,这么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全讲出来,也不知道三角头听了是什么感受。我有点担忧地望着他,想看看他接下来,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估计他一时间也消化不了这么多,只是隔了一小会儿,他抬起手来,似乎是和以前那样,想要摸摸我的头。
我低下头来把头顶露给他,我已经不在意发型被揉乱之类的了。我承认,我一点都不讨厌被他摸头的感觉,还有和他拥抱的感觉,就算是和他滚床单,我也一点都不讨厌。
可是在他的手指触碰到我之前,竟突然开始猛烈地痉挛起来。
我吓了一跳,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是怎么回事。三角头全身都在抽搐,双拳攥紧无论怎样都没办法让他松开,好像正在经受着巨大的痛苦。
我回想起来,他还有一次也出现过这样的反应。
在杀掉“猎人”之后,我不小心碰到他头盔里面的钉子那一次。
可我确定这次绝对没有碰到他。究竟是什么引发了他的痛苦?
“你怎么了?”我抓住他的手臂,尽管他现在几乎失控地狠狠甩掉了我的手,我也还是锲而不舍地握住了他的手,好让他感受到我在他的身边,“我可以帮你吗,求求你……我想帮你啊……”
看到他这个样子,我的心脏都要被绞碎了。可是脑子越乱,就越想不出办法来,就在这个时候——
“叮当——”
我听见了什么东西撞击的响声,没来得及找到声源,又是一模一样的一声。
“叮当——”
我低下头看去,两枚锈得看不出颜色的长钉,就落在我的脚边。
抬起头来看,看上去三角头的痛苦已经减轻一些了。他用手扶住自己巨大的金属脑袋,而那些长度骇人的铁钉,也正从他的头盔里一颗接一颗地掉落出来,撞击在地砖上,在寂静的房间里,发出清脆的声响。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我终于回来了……之前几天重感冒QAQ再次提醒大家注意身体!!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