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照片上,那个看起来二十岁左右的苏利文虽然不如之前在摄影机里见到的那么阴郁,可是他嘴角那暧昧不明的笑意还是让人脊背发凉。
说一点都不害怕都是假的。背后就是门,我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找个地方窝起来,什么事都不要想,什么事情都不用管。
我他妈的又不是圣母,为什么非要去管这些屁事啊!
我把手里的记录册嘭地一声合起来,狠狠地摔在旁边的桌子上,扭头就往外面走。
可是走到了门口,看着外面一片白茫茫的,要踏进那片浓雾的一瞬间,我又犹豫了。
是,确实我没必要去管和我没什么关系的事情。可是亨利,我实在不能将他排开在和我没关系的行列之中,然后自己心安理得地逃掉。
亨利是我在寂静岭里遇到的第一个帮了我的人,当初我被烧伤了之后,他二话不说就让我上车送我去医院。就算是换成我,我都肯定会在经历了那些诡异事件之后疑神疑鬼半天。先不问原因,但他帮了我,这是事实。而送了我之后在医院门口消失,也是事实。
好吧。
我深吸了一口气,又转了回去。
确实不想再多管闲事了,但是除了现在,最后一次。
如果说之前毫无线索,都还好说。可是现在线索就明明白白地摆在我面前,就差把那张照片贴我脑门上,告诉我亨利就在这里。经过了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我有理由相信亨利突然消失,又和这个叫苏利文的男人扯到一起,绝没有什么好事。这要是扭头就走,我可能永远都没办法原谅自己。
我把所有的枪械都检查了一下,确保伸手就能迅速拿到。手电筒也打开放胸袋里,虽然大厅有灯,但是不能确保其他的地方全都亮着,现在开着总比到时候再来手忙脚乱地弄好多了。
所有的都准备妥当之后,我才重新往里面走。大厅正中间就是上二楼的宽楼梯,但是我先不打算往上走。孤儿院结构没有医院那么复杂,但是房间也很多。我准备从下往上,地毯式搜索一下。
孤儿院,真的是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地方,没有之一。要说多讨厌的话,我宁愿住在医院里,也不想住在孤儿院。
算起来我现在人生的一半都是在孤儿院里面渡过的,但是那些日子的其中一半,就是我一直在想尽办法从里面逃出去,然后又被逮回来。我从来不知道我是怎么进的孤儿院,可能我爸妈从生我出来,就嫌弃我了,总之我能回想起来的记忆的最尽头,就是在那里。也不知道那些工作人员为什么对我那么执着,每次我往外逃,都能把我找回来。有那个精力,还不如去管管别的小朋友。
我打开一间房门,手机没有发出噪音还是让我很安心。这里一个人也没有,别说亨利,就连那个不知道怎么窜出来的幼年苏利文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房间里面生活用品之类的还到处放着,跟之前所有地方的情况一样,不管是工作人员还是小孩,都像是突然消失了一样。
但是这个房间,总让我觉得怪怪的。说不出来哪里不对,我又不愿意耽搁,只好出去进下一个。
整个一楼都没有,所有房间都是空的。我就知道没这么容易,只好又上二楼。
到了二楼,我才突然想起来,那种奇怪的感觉究竟是什么了。
虽然装修的风格之类的都大不相同,但是这里的整体格局,乃至每一个房间里面的安排,都和我小时候所住的那间孤儿院,一模一样。
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那种不适感此时又升上来了,我宁愿相信这是巧合,但是怎么会巧合到连楼梯的级数都完全一致?
我没有去过其他的孤儿院,但是按照我的常识来说美国还没有出台过各州通用孤儿院内部安排标准。这太诡异了,照这么说的话……
我攥了攥手心,还是朝走廊拐进去。拐过一个拐角再过一个,就看见了那块223的门牌。
将手放在门把上面,开之前我又犹豫了一下。耳边还是安安静静,没有噪音,预示着里面没有危险。
只不过我现在觉得,这幢建筑本身对我而言,就是最大的危险。
我推开了门,里面的灰尘把我呛了一下。一个房间两张床,整个孤儿院都是这样,这间也不例外。可是这间房间中的格局,床的位置,床头柜和桌子的位置,甚至床头柜上那个没什么存在感的花瓶,和我记忆里面重合得不留一点缝隙。
一时间,我还以为自己穿过这道房门就回到了现实世界。只是窗子外面还弥漫着浓浓的白雾,那从窗户外渗入的凉意,仿佛在提醒我自己仍处于寂静岭中的表世界。
我麻木地走到床边坐下。这张床是我的,旁边那张应该是凯文的。凯文也是自我有记忆开始就是我的室友。本来我们的床位是反过来的,稍微大了一点儿,因为需要在有人来找麻烦的时候,比如那些大妈被人告了状要来收拾我时马上翻窗逃跑,就跟凯文换了位置。说起来他虽然一直跟我玩的最好,却一直在那些管理者眼中是乖孩子。
叹了口气。这时候回忆也没有用,凯文、尼尔,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我还落得自身难保。
目光往下一扫,发现床头有本日记。我反正是从来没有写这东西的习惯的,据我所知凯文也没有。我捡起来翻开,扉页写着一个完全没见过的名字。
这倒是让我心里轻松下来了。说明确实只是巧合而已,这个房间并不是我住过的那个房间。准备把日记放回去的时候,发现它下面还有一张纸条。
神和神使降临了。
等待着再一次审判。
安德鲁.威廉
又是这个老兄,他也不嫌累得慌。
里面提到了“神”,难道说和这个地方又和教会那帮人有关系?而且除此之外,“神使”又是什么?
寂静岭里面的孤儿院果然还是要比现实世界的奇葩一些。我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出门准备继续找。
可是一回头,就看见那个年幼的小苏利文,站在走廊的另一端看着我。
我被吓得一僵,然后立马反应过来。
“等等!你就是苏利文?”我一边跑过去一边问道,自己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了一圈又一圈。那孩子却看到我转头就跑。
我一边追一边掏出手枪,实在不愿意再拿我自己的安全打赌了。我端着手枪,和他的距离渐渐缩小,他却最后在一个房间门口停下了。
他站在那房间门口,呆呆地面对着房门。我扑上去,不管是什么先抓住再说,可就在我碰到他的一瞬间,他消失了!
我一惊,还差点没站住摔倒,站稳之后反身就踹开了门。
我绝对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真的就是站在那里然后凭空消失了。房间里也没有他的影子。
可是等我看清楚了之后,就再也走不动路了。
这里确实没有小苏利文。可是我的眼前,恍恍惚惚竟然出现了另一个小孩的幻影。
十几年之前的我。
冷汗刷的一下就从额头往下淌。从来不想回忆的东西,就像一缸平静的水,放置在记忆的深处,可此时仿佛有人抓着我的头,将我往里面按。逼着那些东西,从我的眼睛鼻子耳朵灌进脑子里。
那时候别的事情我都记不清了,甚至记不清楚我又犯了什么事情,所以被管理人员追着到处跑。
“喂,来这边躲!”
我正愁没地方跑,扭头一看是那个来打义工的。他实在是身体脂肪有点多,大概有两个我这么宽,不过人还不坏,时不时还分给我们零食吃什么的。
眼看着就要被找到了,也没时间想那么多,跟着他就一头扎进了一个空房间。而那个没开灯的昏暗房间,竟然在此刻的寂静岭之中,完完全全地重现了。
“你锁门干什么?”
“这样才不会被他们找到啊。”
“你他妈离我远点儿,听见没有?”
回荡着这些根本抹不掉的声音,我脑袋里一阵疼痛。扶了扶脑袋,那种电流一样的感觉又在顷刻之间袭遍了全身。
“别动,这样才比较乖。”
我低头看到自己的拳头,上面突突地跳动着青筋。如果当年我也这么有力,也不至于一拳打过去,竟然对他毫发无伤。
“小东西,还想打我?”
手脚全部冰凉,好像跌入了回忆里面,那像是一个漆黑的深渊,只要进去就再也不容人出来。
如果不是口袋里突然发出的噪音,都不知道这样毫无知觉地还会在这里站多久。
听到那声音我一下子清醒过来,迅速转身看着这房间唯一的门口。那个在医院里面就出现过两次的胖子怪物,又一次来到了我的眼前。
它半边身体上,那些乱七八糟张牙舞爪的电线还冒着电火花,噼里啪啦,迸出零碎的火星。
我懂了。
寂静岭就是用这样的方法,把我害怕的往事一次次拉出来,重新摆在我的面前。
我取下消防斧,握住手柄,盯着堵在门口向我靠近的胖子。
很可惜,现在,我已经可以对付了。
这些东西确实会让我害怕,让我恶心。但是更会让我愤怒。
我冲过去,躲过砸过来的手臂,一斧头砍在它的腿上。然后抬手将枪口抵在它满是肥肉的下巴上,毫不犹豫地射出子弹。
怪物凄惨的嚎叫震得我耳朵都要聋了,可我还是咬紧牙,拔出斧头躲过它再一次疯狂的攻击。
我现在已经不害怕了。
就像是数年前的那一天,那人按着我的手突然松了劲,然后朝旁边倒下。突然脱险一脸茫然的我只看到他的身后是举着一根棒球棍的凯文,对我说:
“泽维尔,不要怕。”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