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兜头一盆冷水泼下，乔殊羽怔了好几秒，才意识到自己的第一反应没有错，数学老师就是那个意思。
“老师……”她的瞳孔都在微微发颤，“你怀疑我作弊？”
数学老师瞥了她一眼，见过太多被揪出作弊后死不承认的人，他对这些蹩脚的演技早已见怪不怪。
他在电脑上翻找了几下，点开一份文档：“来我们看看，就这学期，开学摸底考，你考了92，不及格；第一次月考，你考了96，刚好及格；第二次月考，你考了98，擦着及格线。”
数学老师的语气带着讥讽，“现在你告诉我，不过一个月的时间，你考了120？你觉得我会信吗？”
似是觉得太过荒诞，说到最后，他自己率先笑了起来。
委屈是第一反应，愤怒紧随其后，双重叠加使得她眼眶发热，太阳穴胀痛。
身为老烟枪，数学老师一口沙哑的烟嗓，笑起来像是被砂轮打磨过，也磨得她心烦意乱。
乔殊羽深吸一口气，近乎一字一顿道：“为什么不可能？”
许是没料到她会反驳，数学老师一怔，抬手用力点了点屏幕，指甲敲得荧幕“哒哒”响：“怎么，这一个月的时间你突然开窍了？之前都在及格线徘徊，现在一下子考了120，你把老师当傻子呢。”
乔殊羽用力磨了磨牙根：“我没有抄。”
这确实是一个连她自己都没料想到的分数，但每一分都是她靠努力得来的。
“行、行，嘴犟是吧。”数学老师翻出一张空白的试卷，对照着她的答题卡看了一会儿，指着其中一题道，“来，你给我说说你这题的思路。”
这是填空题的倒数第二题，往日每每做到最后三题，乔殊羽都是一个半放弃的状态。
这次也不例外，考场上她随意扫了一眼，正准备写下面的解答题，忽然发现其中一题有些眼熟。
题型是新的，但其中要用到的一个易错知识点，林家望曾在他的笔记上补充过，她誊写时也顺便多看了几眼。
如果非说在这场考试她走了什么捷径，那一定是之前一个月里，逐渐刻在她脑海里的、林家望的笔记。
“这题我的思路是……”
乔殊羽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不断回想着考场上的思路。因为思考，语速比平日慢了不止一点，但也连贯了不止一点。
数学老师全程安静倾听着，表情由起初的不屑，转向惊讶和怀疑，最后趋向不甘。
他并未对乔殊羽的解答做出过多评价，只是板着脸继续翻试卷，又点了一题道：“这题呢，也给我讲讲。”
乔殊羽低头看去，这题她的确也讨了巧。
就在她翻看笔记复习时，有个地方她以为自己抄错了，就和林家望要来了原版比对。
发现自己没抄错后，她又开始怀疑，会不会是林家望记错了。
面对她的质疑，林家望没有半分不悦。他认真听完了乔殊羽的想法，口头交流无果后，他翻出自己课外拓展的题目，借着例子给她讲通了这个知识点。
而期中试卷上这题，正是和它大差不离的题型。
紧张的心情已逐渐平复，乔殊羽顺利讲完了这题，过程比刚才还要流利。
而再度被打脸的数学老师，表情也自然越来越糟。
“你妈最近有给你报什么补习班么？”数学老师问道。
“没有。”
李亦梅没有给她报，是她自己找了个免费的。
数学老师不置可否地一挑眉，末了，指着最后一道大题的最后一小题道：“这题我翻了答题卡，全班只有三个人写出来。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想的。”
数学老师挑的三题，都是较难的题目，往日按照她的水平，绝对不可能做出来。
前两题阴差阳错碰了巧，这题她也碰了巧——
蒙出来的。
只要细看就会发现，她的计算过程根本不成立，好在答案蒙对了，阅卷老师酌情给了点分。
“呃……根据前两小题得到的数据，能算出这条线的大致范围。然后按照附图估出比例，把数字一个个代进去算，就、就得出来了。”
乔殊羽的状态瞬间低了不少，脱口时有种莫名的心虚。
“噗。”像是终于寻到了把柄，数学老师嗤笑了一声，“老实说，是不是看了谁的答案，然后随便写了个过程上去？”
“我没有。”乔殊羽一口打断了他，“我承认这题是蒙的，难道考试遇到不会的题，不能猜答案吗，猜对了就是抄的吗？”
数学老师脸上的笑容有点挂不住，顺手合上了试卷：“你别激动，我只是对你这么大的进步非常惊喜而已。”
怕是有“惊”无“喜”，满满都是质疑。
乔殊羽深吸了一口气，逼迫自己捺下高亢的情绪。
“行了行了，别在意。”数学老师随手拍拍她，“元旦过后就是月考，你知道的吧？老师现在非常期待你的月考成绩，希望你能一直保持这个水平。”
让一些上位者承认自己的狭隘和错误，怕是比登天还难。
乔殊羽明白读懂他的话外音，却也只能梗着一口气道：“好。”
只是一出办公室，乔殊羽就后悔了。
坦白来说，以她真正的水平，这张试卷也就能考个100出头。这次讨了巧，下次可不一定。
这回没能把数学老师彻底驳倒，下回考试要是回归原形，抄袭的罪名怕是坐定了。
可约定已经达成，再回头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了。
乔殊羽叹了口气，听见背后传来脚步声。
数学老师拍拍她的肩，一眨眼道：“我很期待呢。”
低落的心情持续了整个晚自习，就连放学收到林家望的折纸时，她的嘴角都是耷拉着的。
“这是什么？”乔殊羽望着手里又像猫又像狗的纸折动物，强打起精神道。
“猫呀，还有一对尖耳朵呢。”林家望指了指。
被他一说，手里的折纸当真越看越像猫，乔殊羽捏了捏它的小耳朵，笑道：“怎么突然想到折这个？”
“班里最近流行折这个，我偷看着学来的。”林家望狡黠一笑，“只是学得不太到位，他们折的腿还可以动，我这个不能。”
林家望的语气很平常，可她却仿佛能想象出那个画面。
一群人你教我、我教你，热热闹闹地学着叠纸。然而没有人邀请他加入，就算他主动去问，怕也没人愿意教他。
好奇的他，只能用余光偷看他们手里翻飞的纸，尝试着折出了一个独一无二的仿品。
脑海里的画面，逐渐变得真假难辨。
她已经分不出，坐在那里偷偷观察他人的，是林家望还是她。
乔殊羽拨了拨掌心里安安静静的小猫：“没关系，小斑点也有一只腿动不了，但是不妨碍它很可爱啊。”
“是吗。”林家望的双眼一瞬间亮起，“我本来以为我折得很糟，被你一说，我忽然觉得还不赖。”
“当然。这么可爱的小猫，我领养走了。”乔殊羽晃了晃纸猫，“想它的话告诉我，我可以准你过来看望它。”
“我会每天都很想它的。”林家望道。
话一出口，他怔了一下，乔殊羽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笑容也有一瞬的僵硬。
“不过我想，我给它找了个好主人，我很放心，所以不会打扰它的。”林家望慌慌张张地找补道。
“偶尔看一看，也不算打扰。”乔殊羽顺着他的话，勉强给了话题一个自然的结尾。
走廊上人挤着人，口袋里不算安全，乔殊羽从书包里翻出一本厚书，将纸猫夹了进去。
林家望在一旁耐心地等待她重新背好书包，而后开口道：“话说今晚，数学老师怎么夸你的？”
他的语气轻快，像在努力活跃气氛，只可惜无意中踩中了雷坑，爆出一朵低气压的蘑菇云。
“他没夸我。”乔殊羽的语气分外短促。
林家望察觉到不对，眼珠慌张地转动着，犹豫是该切个话题，还是安慰几句。
好在乔殊羽帮他做了选择，冷着脸把晚上发生在办公室的事都说了一遍。
也是奇妙，气鼓鼓地和林家望说完后，她原本愤慨的心情好像霎时平静了大半。
头一调，看着林家望满是愠意的脸，她猜想或许愤怒是可以转移的。
“我觉得他很没有师德。”林家望不悦道，“怎么能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质疑你。”
乔殊羽一耸肩道：“可能，差学生在老师眼里就是这样的。”
再加上她的背景，给老师的印象更不可能好了。
“成绩才不是评判一个人的唯一标准。”看林家望气呼呼的模样，不知情的怕会以为被冤枉的是他。
大抵愤怒真的可以只转移不分裂，看着林家望为她不平的模样，乔殊羽居然有些开心。
有些人不值得为其愤怒，而有些人给快乐赋予了意义。
但是开心了没多久，想起那个约定，乔殊羽的情绪又低落下来。
“我和他约定，下个月的月考证明自己。但这次其实是我运气好，下次要是没这么好运……”
乔殊羽绝望地叹了口气。
“不是运气好。”林家望的语气很坚定，“这就是你自己的实力。”
“你不懂……”乔殊羽摇摇头，“这次有几道很难的题目，两题你给我讲过，一题是我蒙对的，纯粹是巧合。”
林家望一怔，连他自己都没想到：“我有这么准吗？”
“有啊。就是填空倒数第二题，还有解答题里三角函数的那一题。”乔殊羽道。
林家望眨了眨眼，表情有少许放空，似乎是在回忆题目。
末了，他兴致盎然地望着乔殊羽道：“如果我真有这么准，那下次月考，我也一定能再赌对两题。”
“怎么可能，你又不是神算子……”
“当然可能。”林家望打断了她的扫兴，“我把所有涉及的题型都给你讲一遍，不就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