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那么严肃嘛,看在你的面子上,一个都没死哦。”禅院甚尔叠起胳膊,抹去了刀上的血,墨瞳转向最后的‘敌人’,“……去外面?”
直毘人站了起来,屋内的空气陡然凝结。
下一秒,他的身影如鬼魅般消失,而禅院甚尔成了他手中的一张‘画片’。
直毘人的战斗经验远胜于禅院甚尔,加上彼此的了解,术式能发挥最大限度的作用,『投射咒法』VS『天与咒缚』,按理来说,战斗会很激烈才是。
然而不管从什么角度看,这都是一场虎头蛇尾的对决。
……老爷子的拳头中没有战意。
被从『帧』里踹出去的时候,禅院甚尔捉到了直毘人的脚腕,反手把对方扔了回去——往常的话,可不会这么轻易。
这怪老头!禅院甚尔暗暗笑骂了一声,不着痕迹的看了慢悠悠饮茶的夕见一眼:还真给他猜对了!
禅院直毘人不是那种将家族颜面视为一切的家主,既然甚尔无论如何都要离开,那不如放个水,互相卖点儿好,日后好再见。他本来跟甚尔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甚尔还承他的情,万一以后家族有什么事,用自己的名义发出求助,对方也不会视若无睹。
——怎么想,一个堪比特级咒术师的人的人情都比自家那群不思进取的家伙来得重要!
强者为尊,就是这么务实!
被甩回来的直毘人径直撞上房屋正中的金漆木雕屏风,精心摆放好的布置踢里哐啷的倒下,禅院直哉吓了一跳。
所有人在他们父子面前都是客客气气的,他哪里见过这种场面!
“哇哈哈哈,人老了啊,不服输不行啦。”直毘人装模作样的捶着腰,长吁短叹了一番时间不饶人balabala……
其演技之差,看得围观群众牙疼。
见其他人没有接话的意图,加茂家主在心里狠狠腹诽了一番,无奈扛起了工具人大旗:“既然『天与咒缚』只是担心日后会遭到报复,但直毘人先生绝不是那样的人,二位又何必再打下去?接下来五年的待办事项……可是一个都没讨论呢?”
切,要不是这俩人根本就打不起来,他巴不得他们争个你死我活才好呢!!而御三家会议每次都是老样子,有乐子不看是傻瓜!上回还能归结到幼童身上,今回赔上了整个禅院家的脸面,咒术界少不得要喧闹一番了!
直毘人欣然借坡下驴,“既然二位家主都等得不耐烦了,那咱们就快刀斩乱麻吧——”
他一撩衣摆,盘腿坐下,板着脸道:“老夫身为禅院家第27代家主,在五条家主、加茂家主的见证下,宣布从今天起,将禅院甚尔除名。待伤者苏醒后,将会按照赌约让他们立誓,不得采取任何报复行为。”
“甚尔,你不再是禅院家的人了。”
“……感激不尽。”
甚尔放下武器,恭恭敬敬的行了跪拜礼。
就在直毘人说出口的瞬间,他感到多年来禁锢着自己的无形锁链寸寸崩断,只觉得身体前所未有的轻松。
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只有解脱。
他歪着头,冲今天真正的主角眨了眨眼:“我这边完事了~”
众人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等会儿,什么叫‘我这边完事了’??啊?难道还有他那边的事?!
直毘人立刻来了精神,目光炯炯的盯着夕见,都忘了打发禅院直哉去叫医护。
加茂家主嘴角抽搐,他不停朝对面使眼色:你家那个想干什么!?
我他【哔】怎么知道!!!
五条家主怒视着他,又转头去看那个已经安分了很久、让族人都产生了错觉的侄子:一个12岁、脸上还留着点儿婴儿肥的小男孩,脸盘白净、眉眼清亮,头发紧紧地拢在耳后,衣服整洁,脊背直挺,仿佛天塌下来也砸不掉那恬静如弦月的笑容。
——全身上下都挑不出一个错字,偏偏行为最是出格。
一股奇怪的感觉在内脏里蠕动,他突兀的想,要是夕见是个女孩儿就好了。天生温驯的、容易被塑造的女孩儿,聪慧又贤良,和悟这么亲密,一定会是个很优秀的母本。这样一来,那极为方便的能力,也就能为家族、为他所用了……
——日本社会性的训教之下,女性的能力再强,其地位也无法越过男人、尤其是当家的男人去。
这是五条家主不曾向任何人吐露过的丑陋念头。
说到底,到目前为止,夕见并没有真正损害过家族利益——这几年来他接的每个任务都要抽三成打入家族账户,早就抹平当初损失掉的部分了;至于名声?难道史上第二年幼(第一是他弟)的特级咒术师身份还不够光宗耀祖吗?整个咒术界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的特级诶!
之所以会被家族忌惮,不过是因为不受控制罢了。对心胸狭窄的上位者来说,这样的人、仅仅是存在就足够令他不快。
五条家主神色愈发冷硬。他咬牙切齿的问:“你又有什么奇思妙想了?”
不知道名义上的叔叔刚刚想了什么,夕见将茶杯轻轻放下。杯底与桌面相接触,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这声音在质问的人听来无比刺耳,像坏了的琴键发出的不和谐音。
与此同时,沉闷的室内突然吹过一阵微风,亲身经历过对方术式展开的三人齐齐变色。
“你究竟想做什么!?”五条家主惊惧交加,下意识暴起想要钳住夕见,却硬生生止住了动作。
甚尔夹在两人中间,冲他挑了挑眉,笑得十分凶残。
夕见慢条斯理的整了整衣袖,垂着的眼瞳抬起,一字一顿的说:“我请求、不,我要求两位大人见证——”
“——五条家主的新旧交接仪式。”
声如出金石,震得五条家主脚下不稳,几乎摔倒。
﹉
……草(一种植物)。原来这边才是重量级!!!
加茂家主目瞪口呆,都没有注意到手中的折扇不知什么时候滑落在地。他看着老对手那张青白交加的脸,头一次庆幸起自己没有出色的后代来。
哦,内讧啊,那没事儿了。悬着的心落了下去,把双眼发直的儿子招到身边,直毘人饶有兴致的问:“哎,你俩想好这位子给谁了吗?”
“直毘人!!”
“当然是我。”
两道声音一前一后响起,夕见淡淡撩了像受伤了的狮子般怒吼着的五条家主一眼,‘好心’劝说道:“我亲爱的叔叔,唯一能够发挥全力的『天与咒缚』站在我这边,你何苦做困兽之斗?”
“你……!”太阳穴突突的跳,视线在甚尔与夕见之间走了两遭,他突然醍醐灌顶,指着两人恨声道:“从一开始,你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当初那番说辞,果然全都是假!才七岁就构想着夺权了!多么可怕的算计!
那倒不是,一开始只是想让五条悟跟伏黑甚尔统一战线而已。
把双手拢在袖中,夕见又给了对方重重一击:“请不要误会,在我看来您没有这个价值。杀鸡焉用牛刀?只不过是因为我到现在也没有获批枪械使用许可,所以请甚尔先生帮个小忙而已。”
……逼宫御三家这种程度都只算小忙??
加茂家主哭笑不得。而且瞧他言下之意,似乎原本是打算直接‘持/枪/抢/劫’?
作风真是……不拘小节。
他跟直毘人对视一眼,默契的选择作壁上观。
眼见跟歹人们说不通,五条家主愤怒的转向自己的儿子:“悟,你就只是看着吗!?”
你可是既定的下任家主啊!就甘心被人抢走位子?
五条悟支着胳膊,就像个真正的神明一样面无表情的看着这场闹剧,在众人看过来的时候乖巧地露出两颗虎牙:“我无所谓啊,夕见只是暂时租借几年,等我成年之后就会把家主之位转给我的。”
“糊涂!!”五条家主急赤白脸的怒斥道:“权利就是毒/品,会让人上瘾的!没有人能从中逃脱!”
“他装的好像风轻云淡,但现在能逼迫亲叔叔退位、改天刀口对准的就是你了!兄弟亲情在权利面前不值一提!你难道——”
“——我知道啊。”五条悟截住话头,他换了个姿势,托着脸、直视自己父亲那双充血的眼睛,说:“夕见又不是没给我讲过相关的故事。”
什么玄武门之变啦,夺门之变啦,靖难之变啦……虽然人家是为了一国之主的位子互相倾轧,到咱们这儿就有点小家子气,但内涵差不多、就不要管那些细节了!
“况且我本来就不想当。”他一脸嫌弃,说的话让三位家主不同程度的想吐血,“要管那么多人、那么多事,麻烦死了好嘛!我都跟夕见说不如他一直当下去算了,但他不干、非要以后还我……还立了誓!”
哦?
这就让人有些意外了。
距离五条悟成年还有八、九年,他是想在这短短几年中做什么?能做什么?
反复打量了这对兄弟几番,直毘人心下暗叹了一声:咒术界,怕是要变天了。
“……若我不答应,你又能怎么办?”五条家主咬破了舌尖,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你难道想,杀了我吗?”
他毕竟是悟的生父!只要对方敢下令,他的死一定会成为横亘在两人之间的一根刺!
“您答不答应,其实都没关系。”
——为什么,投过来的眼神竟带着些怜悯?
“识时务者为俊杰。您要知道,五条家、并不全服您;也有人,很惜命。还有人,更在乎自己的利益。”
五条家主眼前一黑,骤然跌坐下去。他撑着桌面,冷汗湿透了衣背,竟生生呕出口血来!
——大势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