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院长看得比他通透,语重心长地说不是他也会有别的孩子,为什么要放弃?
他拿了这么大的好处,自然也要有付出。
褚明诚只有一个要求,在学校的时候时时刻刻注意褚越的动向,褚越有任何异常得立刻汇报,但这只是明面上的。
就算褚明诚不提,宋思阳也深知还有很多附加的隐形条件。
他作为褚家的资助对象,从根本上就比人矮了一头,这是残酷且不争的事实,所以无论是大事还是小事,他都得事事以褚越为先,最重要的是,褚越有先心病,他绝对不能酿成大祸惹得褚越动气。
宋思阳从来没有听过周院长用那么严肃的语气敲打他。
他懵懵懂懂地明白了,褚家给褚越找的不仅仅是一个伴读,还可以是一个助理,甚至是一个言听计从的随从。
宋思阳望着窗外逐渐变得陌生的街道,将周院长的话无声地咀嚼了又咀嚼,嚼烂了融进血液里,牢牢记住。
车子驶进寸土寸金的别墅区,褚明诚特地在离鼎华国际中学将近二十公里的地方置办了一套独栋别墅,让褚越得以度过三年走读的高中生活。
离目的地越近宋思阳就越是紧张,他的双手放在大腿上,不安地攥紧了又松开。
虽然他知道自己跟褚越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但还是决心给未来多年相处的对象留一个好印象。
车子开进林荫小道,来到围了花圃的别墅庭院前。
宋思阳迎着太阳抬头看三层的独栋别墅,错综的三角顶屋檐,灰白瓷砖,二楼延伸出一个露台,有一面巨大的落地窗,此时落在玻璃上金灿灿的阳光折射出璀璨的光芒,正照进宋思阳的瞳孔里,灿亮得让他乍然阖上了眼睛。
他跟着司机进了庭院,院里有工人在修建草木,多看了他两眼。
宋思阳站在别墅门前,不一会儿就见到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女人走了出来,他挺直了背,感觉到后背有点被汗湿了,不知道该不该出声。司机先说话了,“人我带到了,褚少要见一面吗?”
褚少?宋思阳将这个称呼记住。
“小褚还在房里,先不去打扰他了。”女人答完又笑着对宋思阳说:“外头暑气重,跟我进来吧,你叫我陈姨就好了。”
宋思阳行李很少,只有一个双肩包,里头是换洗的衣物,他小声地叫了声陈姨,忐忑地拎着包进去。
刚想迈过玄关,陈姨提醒他,“不着急,我们先换鞋。”
宋思阳低头看自己洗得发白的帆布鞋,脸皮一热,哦哦两声,见陈姨在木质鞋柜里找出双干净的拖鞋,连忙双手接过换上,才随着陈姨进了屋。
别墅空间宽敞光线明亮,他却没心思去欣赏眼前精致的装潢,脑子像是被晒化了似的,有点晕晕乎乎,也可能是乍一来到完全的陌生环境时的本能反应。
陈姨见他实在不安,又见他额头上有汗,找了纸巾递给他,说:“不用紧张,往后你住在这里,就当自己的家,有什么需要的跟我说一声就行了。”
宋思阳点头如捣蒜,“谢谢陈姨。”
“先生说要给小褚找个伴,我高兴得不得了,左盼右盼可把你给盼来了,我先带你去二楼的房间。”
宋思阳随着陈姨来到走廊的一角,另一端还有一个房间,由长长的走廊连接着,他无意看了眼,陈姨便道:“那是小褚的房间,你俩住一楼,小褚对门的房间空着,等你们熟悉了,你还能换过去。”
陈姨当然不会告诉宋思阳先前跟褚越提过要将他的房间安排在褚越对面被拒绝了的事情,她打开门,又说:“你先歇一会儿,等晚些时候小褚出来了我再叫你。”
宋思阳独自待在房间里,憋着的气总算呼出来一点,他粗略地打量了下房间,三十来平,有独卫,家具一应俱全,接近窗台处有块毛绒地毯,从外照进来的阳光里扑闪着细小的金色尘埃。
这里的一切都跟他之前的生活大相径庭,他有种闯入界的惶恐,迷茫地站了好一会儿才拉开椅子坐下。
他不敢动房间里的东西,抱着双肩包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手机都不敢玩——手机是周院长为了方便联系在出发前几天送他的二手机,有点卡,但基本功能都还能用。约莫一小时,陈姨敲了门让他出去,他走到门口才发现自己还抱着包,又赶忙把包放下,开了门。
要见到褚越了。
宋思阳忐忑不已,跟陈姨下楼。
走到楼梯处从他的角度望下去,可以看见客厅沙发上的背影,他很好奇,又不敢明目张胆地偷看,等随着陈姨走近了,他才终于像是清风一点点揭开乌云般,看清了云后藏着的冷月,也看清了褚越的脸。
褚越很白,就连唇色都比寻常人要淡一些,眼瞳却有如天亮前最黑的夜,这样极致的两种纯色落在他身上愈发衬得他锦润矜贵。
玉向来是越纯净越通透便越贵重,人亦是如此。
他听见动静,微抬起头来,将自己的脸彻底暴露在宋思阳的视线里。
乌眉长睫、挺鼻薄唇,神情有种漠视一切的冷淡,又隐含一点凌厉的锐气,让这张脸更是清贵异常,似一捧捂不化的雪,叫人不敢接近。
宋思阳一时看呆,怔怔站着半天都没出声。
陈姨见惯了别人初见褚越时的惊艳,忍不住笑了下,“怎么都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