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寿当天,前面朝臣的礼物云苓是看到了不少,多是金玉做的摆件和字画,当然,也有地方官送当地的特产的,不过送特产的这些地方官,送来的特产即便不值钱,也得有些特殊的寓意,比如象征“五谷丰登”的特大号水稻之类的。
云苓没有亲眼看到前朝官员们送礼的样子,不过光听就知道前面真的是很热闹。晚上照例是家宴,司徒晖既然登基了,后宫的妃子们光送自己缝制的贴身衣物就显得有点寒酸了,所以这一场家宴也可以说是各显神通了。
云苓印象最深的是淑妃送的一副万里江山的绣品,绣线不但被劈得极细,甚至里面还夹了金丝,又有祝大梁山河万年的意思,司徒晖也收得很高兴。
云苓默默把原本要叹的那口气憋了回去,她准备的礼物也是寓意天下承平的。话说,那盆景可是她难得花了大心思的,怕司徒晖登基之后光用草木不好看,用了不少金玉一类的装饰,可惜寓意和淑妃重了。
不过礼物不够新奇本身也没什么,今天是个好日子,司徒晖也不会因为嫔妃们的礼物送的不够特别就不高兴——话说回来,如果司徒晖要为了这种事情不高兴,那今天一天都不够他生气的。毕竟,给人祝寿时送的礼物一共也就那么多,司徒晖作为皇帝,还能送一点谐音是“江山”、“万寿”一类的东西,如果放在平常人家,那重复的礼物更多。
高位的嫔妃们礼物还能在后宫所有人面前展示一下,低位的嫔妃们干脆连个展示的机会都没有,东西被直接送到了司徒晖的库房里。妻妾们的礼物送完了,接下来就是皇子和公主们了。
司徒晖的皇子们还都没有开府,平时就在宫里生活,所以对礼物的价值要求不高,就算写个祝寿词什么的都是可以充数的——当然了,真正写祝寿词充数的也都是小皇子,司徒祁钰这个年纪是不能这么干的,送的是无量寿佛的佛像,还有寿星画像,据说是前前朝名家的手笔。大皇子平时还住在宫里,收集这东西大概也不容易。
云苓瞟了杨佩珊一眼,当然了,更大的可能是这份礼物是杨佩珊帮着选的。皇后虽然不能插手朝政,但和宫外联系还是方便的,尤其司徒晖又允许后妃的娘家人每月进宫探亲。
司徒晖也知道儿子们的礼物背后少不了各自亲妈的帮助,不过送寿礼嘛,就是个意思,因此也没有多说什么,高高兴兴地收了。
二皇子和四皇子的礼物云苓没用心记,不过想来大概也就是这一类。等到到了自家儿子的时候,云苓来了精神,今天寿宴之前她倒是看到了祁铎的礼物,也是中规中矩的万寿图,可祁钺那孩子就说什么都不让云苓看礼物了,要不是跟着他的太监再三保证祁钺送的礼物没有问题,云苓说什么都不能让他这么任性的。
现在两个长相极为相似的兄弟俩站在一起,两人身后的太监一人捧着一个盒子,云苓定睛看去,祁钺那边的盒子先被打开了,里面的寿礼竟然是一座镶金嵌玉的——钟。
云苓当时就好悬背过气去。
这还不算,也不知道那太监在把钟从盒子里面拿出来的时候碰到了什么机关,那座钟里面竟然弹出来一个捧着寿桃的童子,光看颜色倒是很喜庆,有贺寿的那个感觉了,祁钺对着御座上的司徒晖笑得很腼腆,“这是儿子自己做的,手艺粗陋,父皇不要嫌弃。”
云苓的呼吸停滞的这一秒,司徒晖笑出了声,“难怪最近教你武艺的孙师傅说你白天上课犯困,合着是从你母妃那里搬走了一座大的之后就开始拆着玩儿了是吧?”他的手指隔空点了祁钺几下,“这个礼物朕很喜欢,但你上个月落下的功课,该补还是要补的。”
云苓四下看了看宫人和嫔妃们的反应,发现大家果然没有觉得司徒晖的万寿上祁钺送了钟上来有什么不妥。云苓也是后来才知道,钟表这东西是近几年跟着西洋的商船传进来的,最开始,因为表盘上有不少刻度,看着和日晷相似,是被命名为“西洋晷”的。况且物以稀为贵,钟表时时刻刻都在转,所以在大梁,倒是被认为是可以转运的东西。去年一年不管是朝廷还是司徒晖个人,运道确实不怎么样,祁钺送这个礼物也还算费心思了,就是差点吓掉云苓半条命去。
看着那个站在台阶下面一脸笑意的熊孩子,云苓觉得十分心累。
因为这个插曲,后来公主们“彩衣娱亲”,亲自排练的舞蹈云苓都没什么心思看,晚宴散了之后连着嘱咐了小五和小六好几遍以后送礼物要先给她通个气儿,虽然这次没有什么不好的后果,但他们的亲娘心脏真的没有那么强大,禁不起吓啊。
太上皇的除孝仪式和守满太皇太后的孝期之间就只差一个司徒晖的万寿节,如今既然万寿节已经过了,那么距离宫中完全出孝的日子也不远了。甚至,因为今年司徒晖的万寿节过得过于热闹的关系,云苓还没怎么感受到太皇太后孝期的冷寂,就到了出孝的时候了。
云苓感觉太皇太后的这个孝期是没有当初李太妃的孝期严肃的,不过也能理解,毕竟李太妃是司徒晖亲妈,而太皇太后虽然辈分高,但司徒晖小的时候太皇太后和儿子关系并不如何亲近,在宫里的日子如果说自顾不暇那是有些夸张了,但要说多好过,那也是没有的。每天对着甄贵妃还不够闹心的呢,当然也就没有心思去关心孙辈了。于是司徒晖和她的感情就很平常,守孝也不过是按照礼法而已。
杨佩珊大概是被这几年皇家接连的守孝给吓到了,太皇太后的孝期刚过,就联系了自己之前给大公主司徒乐怡看好的那户人家。那个内定的驸马也怪不容易的,他祖母稍微通些医理,知道男孩子成人之后太早安排伺候的丫鬟对身体并不好,于是家里的男人都是过了十六才安排丫鬟伺候的。当初他刚到这个年龄线,家里正要给他挑丫鬟呢,皇家递来橄榄枝了,本朝的驸马虽然就是富贵闲人预定,但对没什么上进心的第三子来说真的是个不错的选择。当时全家上下那个高兴啊,为了让皇家看到诚意,原本的丫鬟也不挑了,一切等公主进门之后再说。
其实这位驸马的母亲和祖母的想法也没什么错,可谁能想到太上皇会这个时候死了呢?订亲的流程都走到一半了,如果放在普通人家要给祖父守孝,那他们家还能说自家孩子不好耽误什么的,可皇家的公主给太上皇守孝,你敢说个不试试?太上皇死了是国孝,你不想守还是怎么着?
于是不但公主没有嫁进来,为了表示自己竟然有资格和皇家的人一样,为太上皇守满二十七个月的孝,那真是好荣幸哦,这位苦逼的驸马只能乐呵呵的等着,到现在二哥家的侄子都十多岁了,还不能表现出着急来。
幸亏暗暗在心里着急的不止这位内定的驸马一家,杨佩珊也着急啊!今年终于把该守的孝都守完了,杨佩珊开始张罗起女儿的婚事,决定一定要把女儿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皇后所出的嫡公主可就这么一个,后宫嫔妃们对这件事还是挺重视的,云苓还没出门呢,就能时不时地听到玉柳说今天谁又给了大公主什么首饰作为添妆。因为添妆的规矩都是越亲近的人越后给东西,所以云苓还没动,就听到了大半个后宫的动静了。
“以前听人说岁月不饶人,我还当是她们矫情。”云苓坐在坤宁宫中,手缓缓地摸过自己的脸颊,或许是她保养得好的关系,手摸上去的时候纹路感并不重,但,“当初我刚到府里的时候,乐怡才这么高,”云苓伸手在空中比了比,那时候的司徒乐怡还是小学一二年级的年纪呢,想起来就忍不住语带感慨,“现在也要嫁人啦。”
杨佩珊笑着推了她一下,“你这人,当着我还说这些。”论年纪,她比云苓还大了将近十岁呢。这会儿杨佩珊搂着女儿,连声保证,“你放心,即便嫁出去了,你也是公主,虽说要尊敬婆婆,和睦妯娌,但如果不舒服了一定记得进宫来找母后。”平邑长公主的事情,她绝对不会允许出现在自己的女儿身上。
司徒乐怡抿嘴笑了一下,“母后,我知道的。”她也舍不得自己住了将近二十年的家,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女儿长大了总要嫁人的。为了不让母后再不舍下去,司徒乐怡指着云苓送过来的添妆,笑道,“早知道贵妃母出手这样大方,我小时候应该再多找贵妃母玩儿的。”
杨佩珊知道司徒乐怡这是故意把话题带到别处,让自己没那么不舍,于是转头对着云苓笑道,“可不得了了,俗话说‘财不露白’,果然不错的。”
云苓歪了歪头,哼笑道,“那我也乐意给,你就是嫉妒乐怡喜欢我。”
说说笑笑的,都知道是为了冲淡司徒乐怡即将出嫁的感伤。
不管有多少不舍,司徒乐怡的年纪实在不适合再耽误下去了,于是赶在年尾,乐怡终于带着自己的十里红妆,离开了皇宫,开始了新的生活。杨佩珊在婚礼上哭得几乎花了妆,身边的宫女和嬷嬷们连连安慰,才算是稍微平静了下来,没有当着主持婚礼的官员面失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