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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咸鱼女史升职记 第114章 第 114 章

万幸今年的瘟疫虽然闹得很大,但过年之前,京城里的情况也算大概平息了。司徒晖的乾清宫解禁之后,进后宫的第一时间没有来看这段时间一直照顾他的章贵人,而是去了皇后的坤宁宫。

“陛下来得正好,”杨佩珊指甲上的护甲已经被摘了下来,,正在试宫女兑好的浴桶里的水温。见司徒晖过来了,从旁边等着的宫女手中拽过备好的毛巾随手擦了两下,看看外面的天色,不由得带了几分感慨,“陛下辛苦。”这段时间虽然有司徒祁钰能帮着处理一些琐事,但还是有不少事情积压下来,司徒晖出了乾清宫,祭拜了太皇太后就开始疯狂补作业。所以杨佩珊一开始还真没想到他今天会过来,这浴桶里的水还是她让坤宁宫的小茶房烧好之后自己沐浴用的呢,没想到壶里的水刚烧开就接到了司徒晖要来坤宁宫的消息。

杨佩珊擦干了手,上前将司徒晖的外衣脱下来,让站在一边的宫女拿下去清洗,然后才上前拆开司徒晖的头发。

司徒晖看着浴桶里飘着的几片柚子叶,对杨佩珊微微一笑,“皇后有心了。这段时间,后宫前朝多少事情都离不开皇后的照应,朕知道皇后的难处。”得了时疫就要求皇后和他同生共死?司徒晖没那么无聊。后宫的宫务就不说了,这样大面积的时疫传染起来是不分人的,连司徒晖堂堂皇帝都被放倒了,更不用说京城中的大臣和诰命夫人们了。普通百姓感染了时疫之后可以往京郊专门建出来的隔离点一安置,放一个太医院的医生过去就可以了,但大臣和诰命们感染了时疫怎么办?不能完全和百姓一样,把人家的宅子锁了不让人家出门,也不能让这家里的下人想去哪就去哪,处理这种事情,度的把握很重要,又要刚柔相济,大皇子现在还没娶正妃,安抚臣妻的任务不全在杨佩珊身上吗?

也难为杨佩珊做得还算不错。要知道,这种涉及到生死的事情,和每年过年的时候往住在京城的大臣家里放赏还不一样,真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下面的人肯完全听话,不动什么小心思才怪了呢。

杨佩珊将侍候的宫女和太监喊了进来,听司徒晖这么说,眼睛向下弯出了一个弧度,“幸亏陛下康复得快,臣妾这些年来往的都是宗室中的嫂子弟妹们,纵然认得诰命夫人们,却并不太了解。倒是淑妃和贤德妃,娘家与不少人家都有旧,在安抚人心的事情上帮了臣妾不少忙。”难得这次贾家竟然没拖后腿——当然,可能也是因为贾家没人得了这次的时疫——在配合大皇子的命令方面竟然做得不错。

现在时疫基本平息,杨佩珊想起来也是一身冷汗,幸亏燕山大营还在皇帝自己的手里握着,京城中自恃有些底牌的人家也不敢乱动,要不然,这种发生在权贵人家扎堆儿的地方的时疫那才叫要命呢。

司徒晖靠在浴桶的边缘,被身后的太监按得正舒服,闻言轻轻“嗯”了一声,“既然把你派下去的差事办好了,那你该赏就赏嘛,这次朕就不和你抢了。”

杨佩珊见他这几天实在累得狠了,微微一笑,也不说话了。

因为时疫刚刚平息,还有许多后续的问题需要处理,加上太皇太后又在这次的时疫中薨逝了,今年过年时的年宴比去年还要从简。如果不是司徒家每年的年宴还有一定的政治意义,云苓都怀疑今年的年宴没准儿就不开了。

前朝在过年的时候还忙着政事,后宫的嫔妃们在过年的时候就也不会太热闹,互相之间虽然送了年礼,但串门并没有比不过年的时候多。正好云苓也向来不太耐烦宫妃们过年时四处串门的习俗,今年过年干脆跟着钟粹宫的陆嬷嬷学了些剪窗花的手艺,可惜最后的成品和陆嬷嬷手里出来的还是差挺多的,不过剪纸本身就是个熟能生巧的过程,云苓倒没那么丧气。

难为陆嬷嬷对着这样的窗花还能想出夸奖的词儿来,“娘娘的手很稳,只是在转弯的时候剪出的线条略微有些僵硬,多练一练就好了。奴婢教过不少人,有那手不稳的,因为反复剪一个地方,第一幅作品上有不少毛刺,娘娘的这个窗花对于初学者已经极好了。”

线条僵硬的解决办法特别简单,就是让云苓在一张纸上画了大大小小的圆,然后贴着线剪出来。宫中怕有人用剪子的时候受伤,所以剪子的刃都很短,云苓做针线时还没觉得这样的剪子如何不方便,到了学剪纸的时候,才发现这样的剪子简直就是异端,真是难为陆嬷嬷能把东西剪得那么像了。

云苓后来也放弃那些难度系数高的窗花了,一心剪一些简单的花样,比如福字或者梅兰竹菊一类,安慰自己这段时间的努力也不算白费了。说实话,云苓剪出来的窗花也就只能说是中规中矩,不过章贵人来正殿里给云苓请安时见到后就求了云苓剪出来的一对福字去,云苓想着这东西反正是消耗品,还赠送了不少别的花样。

反正云苓的库存还有不少,送走了章贵人,云苓又往赵贵人那里和肖美人那里都送了一些。因为今年还有国孝,福字和窗花不是金色就是蓝色,竟然也别有一番风味。这东西也就算是云苓闲着无聊打发时间的东西,送给钟粹宫里的人还能当做玩笑,往别的地方就不好送了,于是最后云苓的库房里还剩了不少。

祁钺和祁铎也终于有了一年一度的“寒假”。云苓觉得等这两个孩子到了上朝站班的年纪,他们肯定不会因为从学生变成社畜而心怀不满,因为他们在学生时代就没有享受过比社畜更多的假期呀,一时之间不知道是不是该同情一秒。

祁铎的自制力稍微强一些,回了钟粹宫之后也在按部就班地完成尚书房师傅们布置的作业,相比之下,刚回来第一天的祁钺简直是放飞了自我,在云苓平时常待的地方来回跑了好几次,也不知碰到什么好玩儿的了。

大概因为今天是放假第一天,跟着祁钺的下人们也都没有提醒祁钺要回屋完成功课,都随着祁钺去了。云苓更是忙着和纸上的圆圈做斗争,见祁钺玩儿得高兴也只当他平时被管束得狠了,并不打扰他。

然后,第二天,云苓就因为前一天自己的不打扰付出了代价——这天的凌晨,刚到寅时,云苓好端端地躺在床上睡觉,就听见卧室外面传来“咣咣咣”的声音,好像有人拿着铜盆在云苓睡觉的架子床外面连敲了三声,还是个臂力相当大的人用了全力的那种。

那声音刚响的时候,当天给云苓守夜的春草好悬就叫出声来,想到云苓就在床上睡觉,才硬生生忍了下来。没想到后续还有两声,这下,不止云苓,好些原本站在外间的宫女也都听见动静了,她们不敢进来打扰云苓,却不免心中惴惴,拉扯了半天才推选出一个胆子稍微大一点的,向前走了两步,贴着云苓内室的房门小声道,“娘娘有什么吩咐吗?”

云苓已经从床上坐起身来,春草上前撩起帐幔,让云苓能够看见床帐外面的东西。

“哦,”云苓还没太清醒,不过看到现在的时间就有些明白了,木着脸对在外面等着的人招了招手,“进来吧,把这个拿出去。”说着,她的手指指向一边桌子上放着的檀木框钟表。

事情是这样的,即便在这个世界里已经待了十多年,但云苓对于一天十二时辰的计时方式还是略有不习惯。封妃之后司徒晖送了不少赏赐过来,其中云苓最喜欢的就是这个西洋钟。虽然表盘上已经根据大梁人的习惯改成了子丑寅卯,但毕竟还有几分熟悉,于是云苓让内务府的造办处把钟表报时的作用去掉了,之后这钟表就一直被摆在自己的卧室里。昨天祁钺那小子在她的卧室里也待了不短的时间,云苓猜除了那小子也没有别人了。

第二天一问,果不其然。就是不知道司徒祁钺这么优秀的机械天赋是哪来的,内务府都把报时的那些齿轮打散了,他拆开之后还硬生生能搭上,而且当天晚上那钟并没有报时,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被人发现。

见亲妈没有怪自己,反倒是司徒祁钺自己先不好意思了,“儿子就是想拆开看看,也都装回去了,只是接的时候不知道那里搭错了。要不……儿子再看看,或许能把这个报时的声音去掉呢?”

云苓听说男孩子到了一定的年龄都会开始对机械和齿轮感兴趣,看祁钺的这个表现,这说法倒是有一定的道理。她扶着额头对着这熊孩子挥挥手,“想玩儿就拿去玩儿吧。”

祁钺的眼睛亮了亮,又上来给云苓捶肩,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云苓伸手在他扎得整整齐齐的头发上来回摸了两下,有些无奈,“去吧。”

祁钺见她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又给云苓斟了杯茶,才吩咐身后跟着的小太监抬着钟表往自己的屋子里跑去。

云苓看着他好像找到了什么新鲜玩具的样子,有些无奈地笑了。

和云苓这边母子三人都玩儿得挺美的情况不太一样,也不知道所谓“过年时的心情对一年的运道都有影响”的说法是不是真的,反正贤德妃自从皇上时疫康复之后就觉得宫中的日子处处不顺心,就连年都没过好,然后,元祐七年的正月还没过去,京兆府就有人敲登闻鼓,因为时间实在赶得巧,连司徒晖都惊动了。

“据说家里是南边儿的佃户,老夫妻就只剩下一根独苗了,那独苗好生生地在家里待着,十一年前突然有一天就被官府锁拿了去,说是犯下了杀人的罪过。”杨佩珊前段时间经常吩咐手下的女官去宫门处和侍卫对接工作,现在打听起宫外的消息来更是方便了。

云苓有些吃惊,“那这十一年这对夫妻就一直在告状?”难道还真是一级一级告上来的,不过别的官员并不审理吗?云苓心中不由得响起了评剧《杨三姐告状》的鼓点。

杨佩珊摇了摇头,“这个就不知道了,不过既然敲了登闻鼓,京兆尹是肯定会派人去查的。”

南边的事情按理说即便查访起来,应该也没那么快。但京兆尹不知道是身后站着哪位大神,竟然短短半个月就查好了那个来京城中告状的夫妻的底细。云苓是没听说有什么和传闻不符的地方,大概就是都对上了吧。

那对老夫妻家本是在金陵的,金陵不但是一省首府,更是司徒晖这些年重点整顿的地方,听了那老夫妻的冤情,当即十分愤怒,问锁拿走他家儿子时金陵的府尹是谁。

出人意料,那个当年随意锁拿百姓的官员竟然步步高升,就是如今的大司马贾化。

这位贾大人一开始说“官府不曾随意去民家锁拿百姓”,言外之意是胥吏们自作主张,并非他这个府尹发的令。

后来京兆尹找到了当年在金陵当过差的胥吏,去锁拿那家儿子的一共是四个人,其中一个还留着贾大人发下的签子。这下抵赖不得,牵连到了自己,贾化也不管什么“世交”、什么“同宗”了,贾化这才在朝堂上把自己说得无比无辜,“原是有人以权压人,臣当时不得不从呀。”

仿佛是怕自己一张嘴说话的力度不够惹人信任,这位贾大人还拿出了自己和别人来往的信件。那信件还不是一封,而是一沓。在朝会上当朝传递给刑部、大理寺、御史台的诸位大人看了,上面还有那位“高官”的印章,可以说是可信度十足了。

云苓对这件事情本来没有放那么多注意力在这件事上的,她对大司马贾化此人没什么印象。因为司徒晖一直觉得中书省和大司马之职权利过于大,这些年一直在致力于把这些人手上的工作分给更多的人干。比如司徒晖从登基开始就一直在提拔的侍读学士,再比如司徒晖前年知道了军队吃空饷之后,将大司马的一部分职权过渡给了兵部。

不过云苓听说这个大司马虽然不是武勋人家出身,但在朝堂上和那些人倒是一派的,因此倒存着些看热闹的心。不过,云苓再是没想到,这个热闹真闹起来后还正经不小。

原因就在大司马贾化咬出来的那位“高官”了,这位被贾化指认的大人,其实到现在还能算是贾化的上官。谁呢?九省统制王子腾王大人。

从前朝开始,富贵人家的子弟犯了罪的,有些人家不忍心让自家的孩子受到刑罚,于是就用钱买一个良民去替自家的孩子服刑。这种行为被许多官员用“行内黑话”称呼为“捉白鸭”。这种事一般都是你情我愿的——是的,那个被捉去的“白鸭”多半也愿意,究其原因,不过财帛动人心罢了。有些人忙了一辈子都攒不下一百两银子,不过替大少爷受流放三年的刑罚,没准三年之后还能回来呢?这买卖简直不要太划算。

到后来,这种交易甚至发展到了死刑也可以用钱买卖。还是前面举的一百两银子的例子,有些人能够豁出命去,只要把这份钱留给他的妻儿或父母。这样一来,富家子弟逃过了死刑,穷人家有了活命的银两,也算一种讽刺的“双赢”。

那对告状的夫妻就一口咬定自家的儿子就是被捉去的白鸭,且是官府用强权捉去的,自家没有干过这种用银子卖了孩子的事情。官府都不用细查,只要翻一翻当年金陵的卷宗,就能看到王子腾大人的外甥,薛家的现任家主在案件的卷宗上已经被“冤魂索命”死了,但这位薛家家主在京城中可不是什么低调的人啊!尤其是贾家的大姑娘封了贤德妃之后,这位薛家家主常以“贤德妃的表弟”自居。

听说了那孩子不是那对夫妻收了银子卖出去的人也多半相信这种说法,不说别的,民间对于香火还是看重的,这对夫妻可只剩这一个儿子了,若是能商量的话,怕是那老头情愿自己去当那个“白鸭”,都不想把儿子交出去吧?

云苓听到这里就有些奇怪了,“既然有那么多心甘情愿的,那王大人和贾大人为什么不把事情做得干净一些?”反倒用强权逼来一个替死鬼,闹到现在人家要上京告御状的程度。况且,佃户人家是什么条件?在土里刨食儿的人,连地都是租别人的,能有这个上京告状的底气?

不是云苓看不起朴素的劳动人民,可是在大梁,人穷志短才是常态。别说孩子是被府城的官衙锁拿走了,就是被县太爷家的公子当街打死了,很多人都未必敢告状的。若说这对夫妻是刚烈之人,那孩子刚被锁拿的时候他们在干什么?从金陵到京城,就是用脚走,两年的时间怎么也走到了。

杨佩珊摇摇头,“不好说后面还有谁呢,反正现那对老夫妻听说了孩子已经殒命之后,已经在京兆大堂上昏过去了。”

果然,杨佩珊也觉得这不是一个单纯的上京鸣冤事件。现在那对老夫妻是个什么状态已经没有人关心了。御史台因为这件事已经吵翻了,按照御史台左都御史的说法,这个案子如果不严惩的话,其中暗含的意思,鼓励百官草菅人命是小,让他们藐视朝廷的威仪才是大事。

薛家那位一直很高调的家主自然被下了大狱,连经手人王子腾和贾化也没能独善其身,被司徒晖暂时停俸在家休息了。

俗话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尤其是在官场上,落井下石者众。就在王子腾被撵回家反省的第五天,有人上折子弹劾王子腾,说自己之前会贪墨军饷全是王子腾从中劝说,他巧舌如簧,并且言之凿凿地保证绝对不会影响到军队里的关键地方,自己“无知”之下,才同意了王子腾的主意。

这位上折子的人,是前年被贪墨军饷被司徒晖削了一级爵位的武勋人家的子弟,虽然在朝堂上没有了实职,但还是能把奏折递到御前的。

如果说之前参与捉白鸭的事情还能让王子腾罚酒三杯,降两级职务之后就重返官场,那这个折子上面所奏的事情可就不是能这么简单过去的了。或许是被贾化激发的灵感,这位上折子的大人也跟着奏折附送了许多信件。

司徒晖早就怀疑空饷事件有王子腾的参与,不过苦于没有证据。现在既然有了证据,那么让专业人士去审问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大概率晚节不保啊。”云苓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觉得这位王大人想要掸掸灰尘站起来的可能性是不大了。如果王子腾这个武勋人家中仗着最大实权的武官卸任了,任凭那些武勋人家手里的人脉再多,还能有什么作用?当这些人不能给别人带来利益,只凭着祖上那一点情分,想要让人家帮一个举手之劳的忙大概没什么问题,可要让人家把他们放在平等的位置上,作为盟友是不可能了。

这才是真正的釜底抽薪。

事情进展到现在,云苓觉得,她大概是知道了这个埋了王大人的坑,第一铲子是谁刨下去的了。

当天晚上,司徒晖是在永寿宫过的,让原本等着看贤德妃笑话的周贵人撕了两条帕子。就连云苓,在听玉柳说完这个消息之后,都忍不住对司徒晖投去敬佩的目光。

应该说司徒晖对王大人还是挺客气的,虽然吩咐下面的人审案,但并没有把王子腾下狱,而是收拾了一处民宅出来。最后口供收上来后,司徒晖顺理成章地撸了王子腾的官帽子。

官场之中人走茶凉,若说致仕之后还能有人留在京城,那么被免职的官员在退下来后在京城是绝对待不下去的。王子腾不愧带兵多年,也着实果决,判决刚下来没多久就说要带着老妻回祖宅金陵。可惜大概从全国武将的顶端直接被免职收到的打击太大,走到一半,王子腾就有了些郁结于心的症状,眼看着金陵就在眼前,又染了风寒。王子腾武将出身,身上本就有不少暗伤,因这病被勾得一齐发了出来,还不等到金陵,人就咽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