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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池青莲待月开 第90章

这一年年末,蓝皓月正式脱下了素服。三年守孝期限已至,唐门的人都在忙着给她置办嫁妆。江湖中早已传遍了这一喜讯,但是那个人却还是没有出现在她面前。

她在唐门的最后那段日子里,二舅父与姑妈之间的争斗日益激烈,身为主事人的大舅母慕容槿不想卷入纷争,也不愿交出手中权力,索性退避三舍,闭门不出。面对这样的局面,蓝皓月几度想要一走了之,但外祖母年迈又抱恙在身,她若是再任性离去,只恐激化了矛盾,使得老人更淤积在心。

转眼之间,婚期已至。

迎亲的前一晚,春雨绵绵。蓝皓月呆呆地卧着,听雨声潺潺,风声萧萧。辗转之下,她在黑暗中坐起,点燃一盏烛火,在微弱的光线下一针一线绣着香囊,将那枚渐渐失去神力的珠子安稳放于其中。

这一夜,她都不曾合眼。天亮不久,便有丫鬟仆妇涌进房间替她装扮换衣。浓艳的妆容遮住了面容的憔悴,望着铜镜中陌生的自己,她竟有几分恍惚。大红嫁衣金线刺绣,鸾凤飞舞彩云环绕,丫鬟们有条不紊地为她整理衣裙,外面炮仗震鸣。不久之后,便有迎亲队伍自浣花溪畔而来。一袭红巾落下,遮住了视线,蓝皓月看不到周围的一切,被人引着,茫然步出房间,但手中还紧紧握着那藏有神珠的香囊。

“皓月,以后你要好生为人妻子,牢记本分……。”外祖母与舅父等人的叮咛飘在半空,蓝皓月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回答的了,掩在长袖中的掌心,神珠在隐隐透着寒意。

欢声笑语之中,有人温柔携手,将她带出了唐门。锣鼓喧天,他俯身将她抱进花轿,在她耳边道:“皓月,我要带你回青城了。”

这列迎亲队伍一路迤逦朝青城山而去,沿途行人都被吸引。厉星川身着殷红长袍,策马行在队首,时或回首望一眼花轿,唇边微露笑意。

那日黄昏,蜀中成都郊外春寒料峭,有少女牵着另一人的手,无精打采地走在凹凸不平的道路上。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定要离开那幽居之处。收到喜帖之后的第二天一早,他便独自打理了行装,说是要出门。莞儿震惊之余坚决制止,但任由她如何发火撒娇,他还是默然离去。

她追到石桥畔,急道:“小师叔,你是要去找蓝皓月吗?!”

他停住了脚步,但是却没有回应。

“她和厉星川已经准备成婚,江湖中人尽皆知,你难道还想让她回到你身边?”莞儿冲到他近前,大声道。

她情绪激动,但池青玉还是很平静,“我没有那么想。”他淡漠道。

“那你到底想干什么?!”莞儿想去夺下他背后的包袱,他却抬手轻轻拦住。

“他们不是送来了喜帖吗?只是去一次青城而已。”池青玉侧身朝着前方道,“我们曾是朋友。”

“你……。”莞儿望着他消瘦的模样,心中很是难过,眼见没法劝服他,她便只能跟他上路。临行前,在屋中留下书信,交代了去向,希望师傅与师公若是回来看到之后,能赶往青城。因为她很是担心,她虽然也不相信师叔会再去找蓝皓月,但总觉得他如今神思恍惚,果真到了青城山的话,还不知会变成怎样的局面。

于是便这样背着包袱,引着他离开了龙虎山。池青玉始终沉默,只字不提前去青城的真正用意,莞儿心知他的性格,便也不再追问,只是细心照料他的起居。

此时两人正行至成都郊外,莞儿看着远近景致,不由得想起了三年前自己带着他漫游至此,只因夜深无处投宿,便寄居野外。却不料正是如此,偶遇蓝皓月,才引出了一连串的事情。远处水流汩汩,池青玉慢慢地停下了脚步,循着那声音,侧转过去。

有风自对面平野吹来,掠过他的脸庞,隐藏在束带后的双眼紧紧闭着,感觉到一丝微微的痛楚。这种痛楚虽比当时减轻了许多,但每每发作,还是会让他彻夜失眠。

无法入睡的夜里,有的时候,也会听到这流水之声,亘古不绝,源源潺潺。他想要让往事都沉入水底,但沉沉浮浮,起起落落,只留下零星片段,拼接成错杂的声音。

澄澈水流在晚风中顾自流向远处的浣花溪。

二月初十,天晴无云,青城山山麓一早便人来人往热闹异常。张从泰作为厉星川的师兄及义兄,带着众俗家弟子忙着招呼来客,唐寄瑶怀抱小儿在一旁安排众人入住。通往后山的道路上车马不绝,熟识之人互相寒暄问候,倒也使原本幽静避世的青城山添上了几分人间烟火气息。

张鹤亭自山麓而来,与几位老友交谈完毕后正准备回房稍作休息,却正见鸿千等人随着卓羽贤从半山缓缓行来。张鹤亭遥遥止步道:“师兄,方才华山泰山等门派都有人到访,我见你们正在早课,便让他们稍后再去上清宫拜会你。”

卓羽贤颔首道:“张师弟,今日你又要操劳了。星川何时才会回来?”

“依照之前的说法,要到傍晚才到,拜完天地正好入洞房,哈哈哈……。”张鹤亭抚着短须甚为高兴。

卓羽贤淡淡一笑,“师弟如今成了他的义父,为他操办婚事真是当仁不让了。”

张鹤亭上前一步,直视着卓羽贤,“师兄你出尘脱俗,对于这些男婚女嫁的事情不便插手,我也明白。”

卓羽贤凤目一睨近旁弟子,道:“鸿千,你要带领师弟们好好防范,近来青城山生人众多,我怕会有不良之人趁乱混进。”

鸿千低首应承,张鹤亭负手道:“怎么,师兄怕我布置不周?从泰早也吩咐下去,各处都有人把守,不会有什么乱子发生的。”

“多考虑几层总是无碍的。”卓羽贤正色道,“就像三年前芳蕊夫人带人寻衅,不正是由你们后山闯入,险些铸成大错吗?”

张鹤亭唇角一扬,嘿嘿笑道:“师兄还记得旧事呢?那时怎会想到夺梦楼胆子如此大,竟敢上我们青城来闹事。不过也好在星川及时出现,才制止了这场祸乱。如今后山一脉都是他手下之人防守,师兄也该相信他才是。”

“张师弟,芳蕊夫人这三年来销声匿迹,我总觉得事出有因……。”卓羽贤说到一半,山道上有人来到张鹤亭身边,低声言语几句。张鹤亭随即躬身道:“师兄,衡山派掌门万淳达到访,我先去招呼一声。”说罢,便随着手下快步而去。

待他走远了,鸿千不禁道:“张师叔是越来越不把师傅您放在眼中了。”

卓羽贤冷笑一声,道:“他这是借着替厉星川操办婚事,再一次拉拢江湖人物,以为这样就可以凌驾于道家宗派之上。你现在就带人去各处防范,若是张从泰手下不服管教,即刻来回报于我。”

“弟子遵命。”鸿千说罢,当即带着众道家弟子分头没入林间。

这一天青城山喧闹不止,上清宫附近各道观中的弟子不胜其烦,但因总属一脉,也不得不对那些江湖人物笑脸相迎。临近傍晚时分,有俗家弟子匆匆来告诉张从泰,说是鸿千带人重新布置了防卫任务,将张家弟子们冷落一旁。张从泰心知区区防卫只是表象,掌门与父亲之间的争斗才是实情。正在为难之时,却听山脚下鞭炮齐鸣,遥望见一列人马缓缓而来,正是厉星川迎亲返回。

“先别跟他们争,毕竟他是掌门的大弟子。”张从泰简单吩咐一声,随即整顿衣衫迎下山去。

山道上早已挤满了观礼宾朋,张从泰挤出人群,见厉星川一身喜服,引着身着大红嫁衣,头盖大红绣巾的蓝皓月从山麓上来。沿途有华灯高悬,映着蓝皓月红裙上明珠烁烁,流光溢彩,宛若神仙中人。四周尽是道喜欢笑之声,上山之路灯火辉煌,众人随着新人拾级而上。

而与此同时,在无人经过的冷寂幽峰间,莞儿身着夜行衣,带着池青玉自断崖攀上,身形一纵,轻灵跃上古松。她遥遥望见山道上那闪烁不已的灯火,夜风中也似乎可以听到人群中此起彼伏的欢笑声。莞儿回头望着池青玉,眉间微蹙。

为免被人发现,莞儿替他在道袍外穿上了黑衫,亦将自己那垂着轻纱的帷帽给了他。他肩后背着收起的竹杖,虽踏足青城,但他仍然拒绝再佩戴任何兵刃。

“小师叔,还要过去吗?”莞儿轻声道。

夜色初沉,松林静谧,池青玉站在黑暗中,沉默了片刻,似是在仔细听着远处的喧闹声。过了很久,他才低声道:“去。”

莞儿轻轻叹了一口气,挽起他的手,带着他自林间疾掠而过。从接近青城山的那一刻起,他的手便变得冰冷。

两人身形起落,越过斜坡后,前方便是一条青石道路,蜿蜒通往厉星川他们所在之山峰。莞儿正待举步,忽见斜前方林间黑影晃动,她自上山后便察觉这青城山虽沉浸于喜事之中,但隐蔽之处都有人把守。所以她才带着池青玉绕过重重关卡,从悬崖间飞掠而至。

如今见人影晃动,她也不敢再往前冲去。但此时那林中已有人低声喝问,“什么人?!”

莞儿闪身退回松林,池青玉紧握着她的手,下意识地将她拉到身边。那边传来交谈声,很快就有人朝着他们所藏身的地方奔来。莞儿右手一握剑柄,池青玉感觉到她的动作,迅速将她的宝剑按下。而此时但听“嗖嗖”两声,林外飞进两枚石子,正击向莞儿双肩。她顾不得多加考虑,抬臂折下松枝,如出剑般横削而过,将石子震落。

林外之人本就是打探详情,听到声响后身子一侧,朝后喊道:“徐师弟,果然有人!”

话音未落,已听衣袂翻动。莞儿借着月色一望,又有一名少年道士持剑奔来,与先前之人点头致意,两人拔剑出鞘,径直冲进林中。“师叔,别过来!”莞儿低声说了一句,就要出剑应招。岂料池青玉一把将她手中宝剑夺过,却也并不使它,只是掩在身后。这时那两名守山道士已发现了他们的身影,年少之人当即质问:“你们是什么门派的?为何鬼鬼祟祟?”

莞儿急道:“我们是收到厉星川的喜帖才来的!”

“此处连上山道路都没有,两位是怎么上来的?”另一人面带微笑,眼神却犀利,“姑娘还请将喜帖给我看看。”

莞儿瞠目,那喜帖早已被她撕碎,又怎能取出。少年道士一见她的神色,即刻道:“茅师兄,看他们的样子绝非前来赴宴的人,不要再听她胡说。”说罢,也不加询问,径直出剑刺向莞儿。

莞儿的宝剑已被池青玉夺过,一时不能接招,身形急闪,避过剑尖。池青玉听得风声,左手依旧持剑背于身后,抢步上前,右手扬袖一震,竟将对方长剑生生震偏出去。那人大惊,身后的少年道士抢身而上,剑如闪电般直刺池青玉手腕。岂料剑尖才一触及他的衣袖,便觉一股绵力紧缠剑身。

他刚想运功抵抗,池青玉手臂一沉,将那长剑急速压下,与此同时旋身飞踢,正中侧旁想要偷袭出掌的人。那人被踢中肩头,连连后退,莞儿趁势点住他后背要穴,使他瘫倒在地。而此时那少年道士又震剑进攻,池青玉避开他咄咄逼人的剑势,侧身出招,双指夹住剑尖,手腕一旋间,便将其剑身一折为二。

那少年惊呼一声,返身便想朝林外掠去,莞儿怕他引来更多守卫,急忙将手中剑鞘弹射出去,正击中他脚踝。见他不支倒地,便又依照方才的招式,点住其要穴。

“莞儿,不要伤及他们。”池青玉道。

“知道。”莞儿解下这两人的腰间束带,紧紧堵住他们的嘴,又将其绑在树下,“等我们办完事,再来放开你们。”

她说罢,快步行至池青玉身前,带着他朝着那条青石小径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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