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军早有准备。
听闻唐军号角声起,离锋线数百步远的梁军弩手率先反击,步军总管贺遂一声令下,翎箭上弦,仰弓劲射,“嘣嘣”弦响后,箭雨如同一张硕大的黑毯,在空中划过蛛网弧线,呼啸着扑向正在冲锋的唐军。
箭矢落地,惨叫一片。
唐军冒着箭雨奋力向前,一枚枚铁皮木盾如同一只只浑圆刺猬,上面早已插满了长长翎箭,士卒大步向前,眼看就要与当面的梁军短兵相接时,唐军纷纷挥刀,砍断盾牌上的箭杆,大步猛扑面前的对手。
刹那间,刀剑碰撞,火星四溅;槊枪刺身,血肉横飞,喊杀声与哀号声裹杂在一起,汗水与血水搅拌在一处,一时间分不清哪是晨雾哪是血雾。
唐军的凌厉进攻下,梁军只阻挡了一个多时辰,便开始稍稍向后退却,这时,只见梁军的马军副总管冯端率数十骑高擎战旗,在己方阵后来回飞奔,口中齐声高呼道:“退十步,斩伙长;退百步,斩队正;退千步,斩旅帅!”一边来回驰骋高呼,一边挥舞明晃晃的长刃战刀。
梁军士卒听闻,无不骇然,脚跟一顿,戮力向前,嘴里咦咦呀呀地叫着,手上左左右右地飞砍,被撕裂的防线重新合拢,微微退却的阵营再次前推。
唐军步卒不意梁军突然反扑,刀影剑光之后,转眼间丢下百十具尸首。两军缠斗约半个时辰后,唐军伤亡不断,力有不支,战场上梁军渐渐占据上风。
这时,丘上传来短促的“嘟嘟”号响,每次两声,间隔有隙,循环往复。
唐军步卒听闻,且战且退,将战线向左右两边扯开,呈双锤状阵势,中间豁然敞开数十步的空隙。梁军见状,正要借着此处往唐军中央突进时,只见丘上尘土飞扬,马蹄隆隆,唐军骑兵挥动战刀,水泄而下。
霎时,马踏步卒,寒刀翻动,梁军士卒哭爹喊娘,肢飞体断,肝肠涂地。
眼看锋线的步卒招架不住,正在中军大纛下指挥的梁师都大吼一声“起!”,只见身边数面枣红色的令旗左右劲摇,呼呼直响。伴随着“咚咚咚”的战鼓声,千余名甲士踏步而进,手持三尺砍马刀,肩并肩,脚碰脚,俨然一座向前推进的“刀墙”。
踏着前面步卒的尸首,梁军甲士与唐军骑兵顷刻间锋刃相交!
砍马刀长柄双刃,犀利无比,锋过之处,人马俱裂。一时间,千锋百刃寒光四闪,断肢残颅溅血凌空,唐军骑兵冲向“刀墙”,犹如冰刀触红铁,在棕色的血霾中损失殆尽。
见唐军的进攻已被牢牢压制住,呈强弩之末状,且有退守山丘之势,梁师都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倚鞍而笑,扭头对游击将军李正宝说道:“该吐谷浑人上场了!”李正宝一拱手,转身命令旗手打出旗语,让待命多时的吐谷浑骑兵两翼包抄,围歼唐军。
旗手拼命挥动军旗,额头上已渗出点点汗珠,却不见吐谷浑骑兵有丝毫动静,只是从骑兵大队中断断续续地射出长翎羽箭,有一阵没一阵地飞过锋线,跃过正在奋力拼杀的梁军甲士,落入唐军的侧翼,偶尔击杀几名军士。
梁师都和众将正觉怪异时,只见伏允可汗帐下的先锋官阿洛依策马赶到,翻身下马,手捂前胸,躬身行礼,然后抬头说道:“梁王,昨日激战,我吐谷浑骑兵只得到箭矢补给,未得到战马草料,可汗让我转告您,我们只能弓矢助战,无力突骑冲击!”说罢,认镫上马,竟扬长而去。
众将一脸懵愣,纷纷回看梁师都时,只见主帅紧咬细牙,鼓突腮帮,低头说了声:“辫奴,临阵变卦,意欲何为?”继而抬起头来,侧身扬鞭指着后面的唐军北营,大声命令道:“丘上唐军已无力突围,按部署,前军转防御,后军改进攻,给我拿下唐军营垒!”
“是!”众将一分为二,各自驰赴战线。
……
“咚咚咚”战鼓声声,人潮涌动,梁军后队由守转攻,在步军总管贺遂的督促下,呈三叉戟的阵势,同时对唐军的东、西、北三营发起进攻。
北营前面,早已鹿砦林立,层层叠叠,梁军虽蒙盾而进,但垒上箭矢密集,“嗖嗖”过耳,如疾风骤雨,防不胜防,梁军在鹿砦中艰难穿越,尚未到达垒下,已死伤一片,痛苦shenyin不绝于耳,人马在砦中逡巡不进。
贺遂焦急成分,不禁倚鞍而望,期盼两翼有所突破。
东、西二垒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当梁军高呼着奔向垒壁时,上面却毫无声响,破门而入,里面空无一人,破帐烂席,坛坛罐罐,满地皆是,一片狼藉,梁军顿时明白,自己扑了个空营!
片刻之后,贺遂得到战报,于是下令擂响战鼓,硕大的令旗挥舞不停,急令进攻东、西二垒的士卒穿垒而出,从两翼夹击北营。
伴随着喊杀声,北营的两侧尘土高扬,梁军的两队人马分头对进,如同两只张牙舞爪的黄龙,恶狠狠地直扑唐营。
就在离垒壁约二百步时,两只“黄龙”戛然而止,尘土上冲天际,却没有向前疾进——以沙石隐蔽覆盖的两道深堑,此时突然露出了狰狞的面目,赫然呈现在对手面前!飞奔向前的梁军猝不及防,纷纷滚落堑下,堑底尖木矗立,直直向上,梁军人马肠穿肚破,血肉模糊,从堑中传来凄惨的号叫。
后面的士卒不明形势,仍然排山倒海地向前涌来,宽八尺、深十尺的沟堑里又压上去一层血淋淋的断体残肢!
片刻之后,形势渐明,当后排的梁军收住脚步,正想稳住阵线时,却听见垒上“嘣嘣”弦响,箭雨扑面,眨眼便至。箭头落地,尘土再起,深堑上下哀号一片,梁军士卒翻滚着,哭喊着,抽搐着,已溃不成军,顾不得贺遂的军令,纷纷向后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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