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八日,正是传统的腊八节,夷陵的风俗要祭祖敬神,民间流行煮腊八粥,喝腊八粥,驱疫避祸。公府下人们兴致勃勃地收集齐各种材料准备熬制腊八粥,正好让无聊的燕鸿看见,于是便抢了他们的一部分差事,自己也跟着捣鼓起来。
下人们对于三少奶奶爱钻厨房这件事早已见怪不怪,不过往日只负责吃的东方萌这次也加入到了帮手的行列中去,兴冲冲地捡了各种颜色的豆在水盆里淘啊淘,弄得一袖子水。燕鸿怕湿气沾到他身上引起风寒,便拉了他坐在灶火旁的小马扎上,等会火烧起来了,也能把袖子烤干。
令人惊奇的是东方萌突然展现了他在数字方面惊人的天赋,燕鸿一不小心把一小碗绿豆碰倒,豆子掉了一地,东方萌只看一眼,就突然说道:“九百三十八。”
燕鸿一愣:“什么?”
东方萌又指向碗中:“一百二十六。”
燕鸿急忙捞过碗来数了一遍,果然还剩下是一百二十六颗。这么说地上有九百三十八颗了……
“萌萌真是天才!”燕鸿在几朵金花的火眼金睛下,重重地非礼了自家相公一记。她知道自闭症患者在某些方面是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才能,她以前也接触过一些病例,但是都不太明显。没想到东方萌除了超级复印之外,对数字也如此敏锐,真是太牛了!
公府向来是煮腊八甜粥,多用新鲜杂粮和瓜果煮成,据说一家上下都爱吃,但燕鸿偏爱吃咸粥,于是另起炉灶准备单独熬一些咸粥来吃。除了准备大米、小米、绿豆、豇豆、小豆、花生、大枣等原料外,燕鸿还加了肉丝、萝卜、白菘、粉条、海带、豆腐等,一时兴起又加了些许腊肠丁,再加入少许盐巴,便让袭人开始升火熬制。东方萌见心爱的豆子都被送进了锅里没得玩儿,又想学袭人烧火,吓得袭人哇哇乱叫,他还在一旁没心没肺地笑。
正熬着粥,小厮来报,说是世子爷东方玉派来送礼的人到达公府别庄,彼时距离东方萌的生辰还有四日。东方玉特意给自家小弟准备了一大车礼物,从吃食到穿戴俱是齐备,而且还很全面地照顾到了东方萌的喜好,吃食多为甜食,穿戴之物颜色也俱是喜人。
其中有一种鲜黄色的果子,吃起来带着淡淡酒香,就连老公爷也从未见过,据说是与边关接壤的车离国所独有,东方玉特意花重金购了来。为了保持鲜亮的颜色,东方玉竟把整株树都给移栽至盆中,送礼之人也甚为小心,此树到达公府之时,仍是活得很好。所幸该树还小,约么也才头一茬挂果,看起来也就跟普通盆栽差不多,却也用了一辆马车单独运送。
燕鸿看得叹为观止,公爷夫人却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她不由得发自肺腑地感叹道,这位素未谋面的大伯,真乃是宠弟一族的奇葩啊!
燕鸿煮的咸粥自然也博得了府中上下的一致称赞,一向喜食甜粥的东方萌也很给面子的喝了三碗。公爷夫人亦大为赞赏,并将此粥也列入以后腊八节的保留粥品。其中另有一个很是引人瞩目,那便是汝南王世子沐宇非。这厮一个人喝光一盆咸粥,最后肚子撑得溜儿圆,几乎走不动路,只好像个快要临盆的妇人,扶着腰摊到一边直喘气。
东方萌好奇地上前摸了摸沐宇非的肚子,随即笑眯眯地下了指令:“瓜瓜,切。”把沐宇非吓得大惊失色:“切什么?”
燕鸿忍俊不禁,拉了东方萌笑个不停:“萌萌,小非的瓜瓜在肚子里,切不了!”公爷夫人也被逗乐,大笑出声,只有沐宇非哀怨地看着众人,心里怨念非常:“我费尽心思讨好我容易么我!”
早上的祭祖活动刚刚完毕,一家人喝完腊八粥基本上已近午时。午时快两刻时,宠弟一族的另一位奇葩----东方齐也从京城快马赶了回来。东方齐到家时,除了背上背着个硕大的包袱外身无长特,燕鸿心里松口气,总算这厮没那么夸张。随之便被告知,还有四辆马车在后面,约晚间能到别庄。燕鸿除了傻眼,已无语可说。
东方齐的包袱里装着一件彩色大氅,外层全是孔雀毛制成,内衬华贵的紫貂皮,据说是某个官员孝敬太子爷的,被东方齐厚颜求了来讨好自家弟弟。据闻此衣全天下仅有两件,该官员机缘巧合得了一件上贡给太子,另一件本就在皇宫内院,被皇帝赏赐给了专宠三十年的皇后娘娘。
东方萌一见这件大衣就看直了眼睛,连给心爱的小鸭子喂食都顾不上了,半天不舍得眨眼。东方齐得意地帮他披在身上,东方萌因此也难得地给了东方齐一个笑脸儿,并在燕鸿的鼓励下说了句:“谢谢。”把东方齐给激动得,差点儿美出鼻涕泡儿来。燕鸿在旁边偷笑,这家伙穿上这么花一身儿,都能直接跟孔雀称兄道弟了。
东方萌一大早便起来跟着燕鸿一起做这玩那,折腾到现在已是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燕鸿领了他去睡午觉,东方齐有近两月没见爱弟,也要跟着。燕鸿没说什么,倒是沐宇非一脸不高兴,东方齐刚才见了他一直诡笑不停,引得他心里直发毛,而他见了兄弟两人一模一样的脸,更是忿忿燕鸿怎可只对他一人如此不友好,双生兄弟了不起么!袭人说母猪一胎能下十几个呢!咳,一不小心好像骂到姨母了,罪过罪过。
东方萌披着彩色大衣,在胞兄的殷殷注视下仍然淡定地入睡了,沐宇非因吃多了积了食,肚子直到现在还不舒服,忍了一小会儿终是无法再忍,捧着西瓜肚冲去了茅房。
东方齐偷笑,旋即示意燕鸿到外间,轻声与她道来:“小世子的行踪为兄已告知汝南王,等萌弟生辰过后,拜过祠堂,为兄当即当他带回京城,委屈弟妹再忍些时日。”他一早从府上书信中了解到,这小世子整出不少妖蛾子,哼哼,等这厮回到京城,保准儿汝南王会赏其一顿竹笋炒肉丝。
“劳二伯费心了。”燕鸿也不想掩饰她对沐宇非的不待见,这厮完全就像个跟屁虫一样,她和萌萌的二人世界中硬是□□来一根硕大的蜡烛,她一不喜欢自虐,二来这厮保不齐对她有了啥不该有的想法,早些回家对谁都好。
“两月未见,萌弟进步至此,为兄多谢弟妹。”东方齐正正颜色,双手抱拳对燕鸿施了一礼。
燕鸿赶忙避至一旁:“二伯何来此话?相公与妾身本是夫妻,妾身照顾相公乃是天经地义之事。一家人何必如此客气,倒显得妾身像个外人。”
东方齐一愣,惊觉自己此举确实有些见外,不好意思地冲燕鸿笑了笑。正好伊人送茶进来,一边笑一边冲东方齐行礼道:“奴婢见过二少爷。二少爷同三少爷是同一天的生辰,不知道二少爷可有哪些喜欢的吃食,奴婢好下去准备。”
东方齐笑道:“不必了,我与萌弟的生日并不一起过,还是以萌弟的喜好为准吧。”
燕鸿其实一直好奇这个问题,之前听老夫人说起东方齐特意回来给东方萌过生日,她就觉得有些怪异,二人是双生子,生日难道不是一起?眼下听得东方齐亲自否定,更是觉得奇怪。
东方齐见燕鸿不解的神气,淡笑着解释道:“弟妹有所不知,为兄虽与萌弟是一胞双生兄弟,生日却是不在一起过的。”
他顿了顿,有些失落地收了笑,接着道:“萌弟一生下来没过多久,体重便较之为兄轻许多,身体也并不壮实。后来长大了些才发现他先天不足,从不说话,有些东西即便放在他面前,他也经常不予理会。爹娘为此很是伤心,自我记事来,每一次生辰,虽是我二人一起过,旁人却只注意到我,对萌弟的反应却很尴尬。他们都发现了萌弟的不同,虽然礼物是一式两份,却都只夸赞我,疼爱我,把萌弟撇在一边。”
“说起来,我那时也甚是可笑,甚至还因为自己一人能独占两份礼物而感到高兴。直到弘一大师来到家中,给萌弟算了一卦,说萌弟幼年福薄,养在家中恐无法成人,须带到寺中,以佛祖之荫庇佑,才能保全。萌弟被带走以后,娘常常以泪洗面,我心中十分自责,若不是我抢了弟弟的福祉,他岂会如此年幼便被带离娘亲身旁?又岂会在生辰受到如此轻慢和忽视?自此我便对娘说,以后我不过生辰了,让弟弟一个人过,以免我再抢了他应得的福报。”
“我二人都是娘亲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不忍见我如此,便央爹想了个折衷之法,每逢记数为单的年份,便过我的生辰,记数为双之年份,便过萌弟的生辰。弘一大师也说过此法甚好,如此,我二人即可平分福泽,又皆能延年计寿,算是两全之法。”
“其实每年不论轮到我过生辰还是萌弟生辰,我都偷偷去寺中看了萌弟的,只是他都不怎么理我。”东方齐说完又有些赧意,傻傻地搔了搔头。
伊人在一旁听得眼泪汪汪,燕鸿心中也大为触动。在常人眼中看来,东方萌何其不幸?!可常人又哪里知道,他有如此爱他疼他的家人,乃是天下至幸之福!
“相公得兄如此,是他的福份。他心中必定知道,只是不会表达而已。再者,相公如今看来亦非福薄之人,二伯尽可放心。”燕鸿见东方齐言语中显有自责之意,便开口安慰道。
东方齐再怎么身为兄长,毕竟也只是十八岁的少年,闻言亦是笑开:“如今有弟妹在,为兄自然放心。哈哈,我还等着抱侄儿呢!”
燕鸿汗然,这厮真是,咋跟老夫人学得一个样儿,真不愧是母子!
没想到第二天,公府竟来了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