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胜走到路飞身后,看着越发焦躁的犬神,和双眼无神的克洛,问道:“你怎么不解决他?快点搞定,收工去吃宵夜啊。”
“他与我憧憬的黑道完全不一样,我想问问他为什么要退出黑道,为什么要做出这么多有违道义的事情。”路飞语气低沉,目光越过犬神,直视克洛双眼。
克洛自然听到了他的话,看着他那异样执着的眼神,神情恍惚。
黑道出身,祂自然有死的觉悟。
祂勉强站起身子,昂起头,右手轻挥,一道光柱从银行顶部射向天空,解除了在场所有阴影军团的狂暴状态,向着处于狂躁对峙状态的犬神费力喊道:“好了,变回人形吧,我们认输了......”
犬神回过头来,眼中透出强烈不甘:“大哥!”
“退下吧,接下来交给我。这些年,辛苦你了。”克洛整了整自己的衣服,一派大哥风范,对着路飞说道:“你知道吗?改变自己的痛苦,要比被自己本性拖着向前走要大多了。”
“???”路飞一头问号。
看路飞一脸懵懂,克洛毫不在意地笑了起来:“有时候你拼了命地想挣脱命运的轨迹,不顾一切地想走正道,但是不知何时,前方却只有一条泥泞遍布的路。”
“这就是我的行为方式,不管是杀人沉江,放高利贷,恐吓收账,绑架勒索,还是假死什么的......我想啊,只要能在这条泥泞道路上一直走下去,总有一天,身上的泥巴都会干掉,落在身后的吧?”克洛回答着路飞的问题。
“这,就是我的道义,我的生存之道,我的生命之基,道义这个词在黑道里,可从来无关道德。”祂这算是一次性地把路飞所有的疑惑解释了一遍。
祂脸上也有疑惑,自己拼尽一切想挣脱的泥潭,却有人身在光明大道对之心怀向往,祂自知将死,索性问道:“黑道,从来就是一个令人恐惧的词,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憧憬,你能告诉我吗?”
这时,阴影军团消除狂暴已经在有序的撤退了,索隆和娜美两人靠过来,看几人似乎在谈话,也没有插嘴,静静地站在一旁,恢复着自己的状态。
“因为有个对我很重要的人就是黑道,他的道义跟你完全不一样。”路飞摸了摸自己帽子:“他总是避免伤害老百姓,并且还切身实地地去帮助无辜百姓免受你们这些恶人荼毒。”
“哦?他也在东京吗?”克洛问道。
“对,他名字叫香克斯。”路飞答道。
“哦,是他。”“什么!?”
克洛点头,巴基惊叫。
“怎么,你认识?”武胜回头看看巴基,这个世界的巴基和香克斯也认识?
“啊......”巴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一暗,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克洛点头:“堂岛组的组长啊,久闻大名,听说是个豪杰呢,他们的行事方式确实和传统黑道大有不同。”
路飞听到克洛夸香克斯,双眼一亮,异常耿直的就想来个互夸大会。
但克洛知道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后不再多言,打断路飞:“我不再挣扎了,虽然我能吸收整个殿堂的负面情绪能量,用于强化自己,但是......我现在明白了,不过是无谓挣扎罢了,我早在一年前就该死了,但是......”祂似乎想到了玛门强行嵌入殿堂的罪界基域碎片。
“就让我死得像个男子汉吧。”祂看着路飞:“作为不再垂死挣扎的回报,我希望你们放过犬神,让祂回归罪界大众意识吧。”
“好。”路飞干脆的答道。
“好,你们也不像是贪图宝具之人。”说着祂还撇了眼巴基。
克洛回头看向犬神:“你是我们之中唯一不想脱离黑田组的,现在我们都死了个干净,饿了那么些年,你回到罪界,也能好好饱餐一顿负面能量了。”
犬神这时已经变回人形,抽着雪茄,狗头45度仰望天空,没有回答克洛的话。
克洛笑笑,回头看向路飞,双膝跪地,双手撑在大腿上,脑袋低垂:“来吧。”
路飞神情严肃,看向索隆。
索隆会意,拔出天狗侟玉,递给路飞。
路飞接过,走至克洛身后,一言不发,一刀挥下。
克洛身首分离,脸上满是平静,头颅尚未落地,便已经化作黑色粒子消散在空气中。
整个殿堂此刻轰然炸响,阴沉的天空下,无数道猩红色光柱破云而降,一道道笼罩着殿堂里的阴影士兵,其中最大的一道光柱就是犬神身上的。
祂身在光柱,一口气吸光雪茄,朝着武胜、路飞、索隆、娜美,一个个看过去,想把他们的样子刻在自己灵魂里,眼神中带着深沉的仇恨,似乎说着:“我会回来找你们的。”
但祂不想让克洛的自我牺牲白费,终于还是忍住心中重怒,一言不发在猩红光柱中渐渐消散。
几人身后的银行为之一空,里面的人类意识投影,负面情绪恶念,阴影士兵,全都在光柱中化光而去。
在仿佛神之救赎一般的融化下,一股远久而来的悲怆孤独的神秘气息铺满整个殿堂,时空为之一静。
四人看着这在阿龙殿堂时从未见过的辉煌壮观场面,不禁有些愣神。
毕竟阿龙直接把整个殿堂所有的阴影和负面情绪吞掉了,祂还没死的时候,殿堂就空掉了。
半分钟后,光柱消散,整个殿堂只剩一座空空荡荡的银行。
挂在武胜银枪的巴基看着克洛身死处原地留下的殿堂核心,吞了吞口水,好了伤疤忘了痛,眼睛滴溜溜转起来,心里又动起了歪念。
然而寂静的空间中,他这一声口水,动静异常响亮。
路飞四人齐齐回过神向他看来。
巴基一惊,又是“咕咚”一口口水。
这下他反应过来了,克洛挂了,就是找他算账的时候了,他有些尴尬地笑了起来,声音微小:“这......不是不打不相识......吗?”
“呵呵呵呵呵呵呵......”武胜阴笑着把他放下来,准备开始算账,接道:“是嚯?”
路飞捡起殿堂核心,并不急着捏碎吸收,他也有很多问题想问巴基,殿堂是最好的环境,不然出去之后看着他们四个手持利刃围着一个中年男子,说不定还真以为他们是不良少年了。
路飞把天狗侟玉递回给索隆,他也不去查看收获,与武胜一左一右围着巴基,觉得自己对于觉醒者的标准的下限有了新的突破。
“给暴食者当走狗的滋味如何?”武胜率先问道。
巴基脸上涨红:“苟命的事情,怎么能叫走狗呢!我只是想活下去,这样也不对吗?”
娜美不信:“那你其实走到一半就可以提醒我们了吧?为什么还要偷袭路飞?”
巴基一滞:“因为......我不知道你们那么强......以为只是普通的新人。”
“因为你觉得我们在劫难逃,于是干脆坏事做到底,以求苟活?”索隆插了一句。
“是的......从我知道这是个黑道大哥的殿堂后,我就放弃挣扎了,我以为你们也不知道了。”巴基拉拢着脑袋,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那你知道我们是为了救你,才身陷重围的吗?”武胜问题再指巴基内心。
巴基也不是真的不知好歹的人,不然也不会觉醒反抗意志,他知道这次自己做的事情是真的丢人丢到西伯利亚去了,白皙带着水肿的脸此时已经变成酱红色。
现场陷入尴尬的沉默。
良久,巴基几番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愧对四人,灰心丧气地说道:“我对不起你们,是生是死随你们处置吧。”
这时,欧若博司从他心口浮现:“他原来不是这样的,我不是在辩解,但是这次事情透着诡异,就好像有人莫名的一直在挑动我们心中的贪欲一样。”
“我原以为是鵺在我心中搞鬼,但后来又发现祂也被影响了。”欧若博司说道。
听到挑动心中贪欲,武胜四人悚然一惊,互相对视一眼,心中已经知道了罪魁祸首。
路飞刚有动作,武胜向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先别说话,然后对着欧若博司说道:“你也不要用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搪塞我们,不管有没有,起码我们在同样的环境下,依然仁至义尽地对你们提供了援助,并没有因为我们互不相识便放弃了你们,我说得没错吧?”
欧若博司和巴基同时点点头,表示毫无异议。
“你们也别指望我们会轻易原谅你们,为了表示你们道歉的诚意,先把你们现有的信息给我们说说吧。”
巴基一听似乎有得谈,小鸡啄米般地连连点头:“哦,好。”
武胜满意笑了起来:“第一个问题:你为什么那么菜?”
“?!”巴基一愣,心中愠怒,正要反驳,欧若博司在他后面提醒到:“诚意,诚意!”
“......”
行,你能打,你牛逼!
“我觉得不菜了啊......我年轻的时候在团队里也是尖峰好手呢。”巴基郁闷地说道。
“不菜?年轻?团队?好手?”武胜被这四个信息点整懵了,他与路飞三人面面相觑,这家伙还有组织?
武胜心里捋了捋,准备一个个问过去:“你今年多大?什么时候觉醒的?你确定你的战力保持在年轻的时候?最后一次去殿堂或者是罪界是什么时候?”
不要问一个单身到30多岁的男人的年龄啊!巴基心里恼恨,不想回答,结果欧若博司在他身后咳嗽了一声:“诚意,诚意,诚意。”
“......”
行,你年轻,你牛逼!
“我今年32,大概17岁觉醒,应该保持着,最后一次大概是三年前吧......”巴基突然想起他是被这伙人扯进来的,顿时来劲了:“我本来已经决定再也不进来了,结果被你们无辜牵连进来,你们来救我是应该的好吧!”
“哦?你直接走人不就是了,难道还不让你退回现界了?”武胜并不理会他的反驳,直接问道:“你说的团队有几个人,香克斯也是你们其中的一员吗?”
巴基一楞,对哦,好像是自己贪图宝具,看着是银行殿堂,准备混个值钱的宝具再过几年舒服日子......
随后听到香克斯的名字,他脸色又沉了下去,并不想回答。
欧若博司又咳嗽一声,巴基不待祂说话,猛然回头:“你到底是哪边的?”
“嗯?”武胜阴着脸沉声哼道,右手拿着巴基的手机在指尖翻转:“听说这手机里有你和小鸟游酱的合照?”
“你怎么知道的!?”巴基大惊。
这发现自己的手机在武胜手上,一拍胸口内袋,真的空了,“人质”在人家手里,巴基瞬间焉了。
“刚刚埃力格和欧若博司聊得那么欢,祂拼命地向我们传教并自夸,你没听到吗?”
“好吧......”武胜“人质”在手,巴基认命了,他解释道:“我们那时候大概是6个人吧,但是我干了三年,就因为学业,现实,工作各种各样的原因退出了,后来怎么样,我就不清楚了,香克斯也是我们的一员。”
“15年前,你们就开始剿灭殿堂了?”武胜问道。
“香克斯也是觉醒者?!”路飞则在一旁惊喜地大叫道。
巴基从刚才的对话中知道路飞对香克斯很憧憬,表示肯定,但没有再多说什么。
武胜也不想知道这个比他两辈子还要大的阿宅讲故事,继续问道:“那你在罪界战斗了三年,为什么实力这么弱,意志那么差?”
巴基低下头,终于还是沉默了。
欧若博司看他这样,不忍再逼他,帮他解释道:“因为他对这个会死人的‘小孩子游戏’失去希望了。”
“小孩子游戏?拯救他人的行为怎么会是普通的小孩子游戏?”娜美大声反驳道,被救赎的她对四人攻略殿堂帮助他人的行为认同感最深。
“怎么不是小孩子游戏?你们还年轻,看得太少,眼睛里的世界非黑即白......”巴基忍怒辩驳道:“有殿堂的人起码还知道自己是有罪的,他们能从我们手上获得救赎!”
“然而!”巴基情绪激动,却又异常沮丧。
但是也一改先前咸鱼一般阴沉令人不快的麻木表情,突然、迅速地大声说道:“然而!最让我无法接受的是,这个世界上悲剧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然后酿成悲剧的那些人他们不仅没有殿堂,甚至连恶念都没有!
你们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
这代表着,他们打自内心的认为自己是正义的,发自内心的认为自己是正确的。
种族主义者,从小在扭曲理念里长大的纯粹之恶,他们的恶不带任何欲望,不带任何功利性,如果他们是杀人犯,那么他们打自内心认为他们所杀之人该死,就如同你们来到这座殿堂,希望净化克洛一样。
在他们看来,他们是为了这个世界的美好做出一份贡献!
当东京所有的殿堂在三年里被我们清空后,这个世界上的悲剧依然还在继续!
麻木的人们继续生活在痛苦的世界中,疯癫的人们也逐渐在疯狂中越走越远,离自我毁灭越来越近。
这个城市,这个世界的人类已经失去了与世界的接触!
不止是人类,还有我,都已经被自己的意识所束缚,失去了感受能力,失去了共情能力,将真实的自然世界与虚拟的电子符号相混淆。
人类正在摧毁原有世界,人类正在建立一个全新的世界!
一个没有自然世界!
这个世界里充满了火,充满了电,充满了造物,充满了疯狂,充满的仇恨,充满了欲望,充满了快乐,充满了由100亿个神经元里诞生,孵化的复杂情感和冷酷理智。
就像我们无法改变那些偏执狂的想法一般,我们也无法阻止这个人类所创造的世界降临!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好好享受这个由人类创造的纯粹的文明世界呢?”
巴基一口气不停顿地把心中绝望说出,看着武胜四人脸色的讶异神色,知道这些年轻人可能根本听不进,甚至听不懂他的话。
他失望地叹了口气,但知道自己或许就到此为止了,看着四人稚嫩青春的脸庞,他鼓起心中勇气,把自己这十几年的郁结倾吐而出:“我不是试图让你们失望。人,即便是觉醒者,也无法阻挡那伟大星陨一刻的来临,地球的自然将在百年千年万年后消亡,而人类要么与其一同坠入地狱,要么,就在宇宙中走向永生!
而在万年前的你们,在这里,在现在,又能改变什么呢?
时代的潮流,你无法截断!历史的惯性,你无法阻挡!
这个世界,早已非其本来面目,世界的充满着扭曲,正义的毁灭和自愿的死亡随处可见,我们,最终又能改变些什么呢?”
“不对。”武胜说道。
“什么?”巴基诧异地望向他。
武胜虽然惊异于巴基想得如此之深,想得如此之远,但依然不认同他那脆弱的绝望:“我说,你说得不对。”
路飞、索隆、娜美本已被巴基描述的情况感到一丝失望,那种无能为力的绝望也轻轻触碰到了他们年轻的心,想同情又发现自己就身处其中,想安慰却又发现自己无能为力。
但武胜一句否定,让他们三人神情一震,毕竟......
“一!你说对自己恶行判定为是正义之举的人,他们有罪!其罪为傲慢!”
“二!你觉得清理完殿堂就万事大吉了?你也太小看人类了吧?没有悲伤,哪有欢乐?不活着如何感受希望?麻木的人自有其自身生存之道,癫狂之人自有其取死之时!你因为他人的麻木,惩罚自己,并放任癫狂之人继续疯狂下去,可不滑天下之大稽?”
“三!现实中,世界上那么多人,都为了这个美好世界正以自己微小的努力奋斗着,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和谐,你又凭什么以一己之见就否定了他们的努力?”
“四!既然殿堂中,罪界中找不到方法,那是不是在现界提升自己的影响力,去影响更多的人?拥有超凡之力的你,比平常人拥有更多的机会,更多的精力,更多的底气,为什么不去尝试改变世界?”
“五!也就是最后一点!人类正在创造人类的世界,地球正在毁灭,但是,一些人类也在尽力的保护地球,一些人类也在探索人类在宇宙的边界,戴森球你知道吗?人造天体你有概念吗?现在我们可能达不到,看不到!
但是,我知道,如果不抑制殿堂的数量,当整个城市,整个国家,整个人类都陷入负面情绪的压制之时,我们的后辈也将无法看到!人类的希望将从我们手中断绝!”
武胜喘了一口气,慢慢说道:“你不要太自以为是地把自己当做救世主了,也许,我们不是在改变什么,我们只是在传递希望。”
全场寂然无声,巴基目瞪口呆地看着武胜,从他眼睛里看到坚定的讯息。
这个少年,此时,此刻,是坚信他将要化作薪材,把自己无法完成的伟大事业作为火炬,传递下去。
鼻涕从他滑稽的球形鼻子里流出,带着一丝凉意把他从呆滞中惊醒。
武胜的话如暮鼓晨钟,让巴基产生了一种朝闻道的顿悟感。
巴基嘴角微勾着,目光透过武胜,看向遥远的阴沉的云层之上。有这些年轻人在,或许早晚有一天,阳光会穿透罪界的云层的吧。
他想起了年轻时对于这个世界的期盼,在这个奇怪的瞬间,他本应该生气,本应该绞尽脑汁地去反驳,不为什么,只为了反驳而反驳。
但是,一味地抗拒现实,抗拒希望实在过于愚蠢。
即便武胜已经揭示了他年轻时冲动而盲目的悲愿是多么的愚蠢,他多年来饱受纠结的心是如何封闭,甚至完全否定了他十几年的所有思想,所有价值。
然而,他闭上双眼,希望此刻在心中重新亮起一点火星,他的人生突然又重新有了方向。
困扰他十几年的问题,今天终于有了一个答案。
他满足地,赞赏地看向武胜说道:“你说得对,是我自以为是了。”
“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