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盛安又大张旗鼓地收走了两块牌匾。
他一手夹着一块,朝等候看病的百姓道:“本人收回昨日的话,这年头就没有药到病除一说,家父昨日又病重了!唉!连柳家人都不能治,我还能找谁呢?”
林掌柜在旁附和:“对对,我们柳郎中不是神,大家看病要理智,药到病除多半都是坑。”
比较理智的百姓听听就算,不太理智的便甩袖而去。总体而言对药铺的影响不大,但大家都知道了盛安父亲的病没有看好。
接下来的几日里,盛安带着老父亲四处求医,皆无所获,最终不得已离开了北都城。
“这盛安不去唱戏说书真的可惜了。”葛天从城外回来说,“我跟着他们出城,好家伙,一路骂骂咧咧,那词都不带重样的,活像北都城欠了他几百万两。”
晏长风笑得不行,“老侯爷如何?可有不配合?”
“他早让葛天忽悠傻了。”葛天道,“老侯爷坚信自己是吃了柳郎中的药后身患不治之症,一心想要出去找寻名医,别说不配合,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晏长风稍微放了心,只希望盛安去夷国一切顺利吧。
“阁主,”葛天又转而跟裴修道,“宁州传来消息,宁王自入封地后就一直闹脾气,成日打骂吓人,还拿青楼的姑娘出气,当地人怨声载道的。”
裴修抬眼看向媳妇儿,“就只是闹?”
“我们得的消息是如此。”葛天说。
晏长风觉得有些反常,“宁王不是沉不住气的人,端妃也不能容忍他如此,除非他真的觉得人生无望,彻底颓了。”
裴修点头,“继续盯着,尤其盯住了他身边的人。”
葛天:“是,阁主。”
这个消息,让宁王变得不可控起来。
晏长风想不到宁王将会如何,又怕裴二想太多,便引着他聊些闲话。
“我去信问我娘要不要来,到现在也没消息。”她指着肚子说,“小东西就快出来了,祖母最近身子不如从前,不能让她费心操劳,我自己好像又应付不来。”
“多请几个嬷嬷来照应着。”裴修到她身边蹲下来,轻轻趴在凸得很大的肚子上,“我猜他应该很乖。”
“嗯?你是如何猜的?”晏长风笑,“你每天都趴着听半天,是他告诉你了么?”
“那倒不是,他也就会踹我两脚。”裴修煞有介事道,“所谓物极必反,我想着他娘已经皮成这样,他青出于蓝的可能性应该不大,对比起来应该是乖的。”
“你损我呢。”晏长风笑睨他。
“怎么会。”裴修道,“我欣赏你还来不及,我说他乖,又没说我不喜欢不乖的。”
“什么话都叫你说了。”晏长风抬起手指戳他的额头,“他乖不乖到无所谓,只求他别随了他爹那张哄人的嘴。”
“那估计够呛。”裴修表示很不乐观,“他娘的嘴也很会哄,耳闻目染,难免受影响。”
“你可别说了!”晏长风想象着如果生个又皮又会哄人的崽子,那日子没法过了。
“姑娘姑爷!”
如兰忽然激动万分地跑过来,仿佛从地上捡了几百两银子。
晏长风:“这是怎么了?捡钱了啊。”
这丫头自从成了管家,就变得端庄又稳重,这模样得是捡了座金矿的效果。
如兰大喘着气,指着院门说:“是,是是夫人来了!”
“谁?”晏长风认识的夫人不计其数,“哪个夫人?”
“咱们夫人啊!”如兰喜道,“裴萱姑娘还有文琪姑娘都来了!”
“啊?”晏长风一瞬间喜笑颜开,“真的吗?他们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如兰:“是真的,都进府了!”
晏长风立刻往外跑。裴修一把将她拉回来,“人既然来了,你还急什么?那么大的肚子也不怕摔了。”
“那你扶着我成吧?”她抬起胳膊交给裴二,“快快,我激动着呢,踩俩轮子我能冲到天边你信吗?”
裴修失笑,“得,走吧主子。”
两人才出二院,就迎上了风尘仆仆的姚氏。姚氏见老二挺着个肚子还大步流星的,魂差点儿吓飞了,“老天爷,你慢点慢点!”
“没事,这不是扶着呢吗。”晏长风心说她昨儿还练拳脚呢,这要是让她娘瞧见了得晕过去,“你们怎么不打招呼就来了,学会给惊喜了啊!”
姚氏从姑爷手里接过闺女的手,上下打量着,道:“这不是为着文琪吗,不敢大张旗鼓地来——我瞧你这肚子不小,是不是双胎啊?”
“不是不是,就一个,他易胖,把我吃的都吸收了。”晏长风没看到文琪跟裴萱,“她们人呢?”
“拎东西呢。”姚氏道,“你这府里上下就如兰丫头一个人忙前忙后,也不知道多请几个人。”
“府里没什么事,请那么多人用不上。”晏长风说,“我大姐呢,她还是不敢来北都?”
“她走不开,这不是又开了个药铺,两边都是她管帐。”姚氏道,“她很想来看你的,还给小外甥做了小衣裳小鞋子,包了满满一包!”
“那您没给外孙缝制点什么?”晏长风揶揄道。
姚氏的女红马马虎虎,还懒得动手,刚成亲那会儿一心想给夫君做双袜子,结果晏长风长到八岁才做完一只。
“我都八百年没动针线了!”姚氏知道自己的尿性,不怕人说,“你要不着急,我现在给他做个荷包,估计成亲那会儿用得上。”
晏长风差点儿笑没了。
“谁要成亲了?”
裴萱跟姚文琪一前一后走来。裴萱见了哥嫂笑得跟朵花似的,“不会现在就在讨论我侄儿侄女的婚事吧?”
“枝枝!文琪!”晏长风迎上去跟两个丫头一一拥抱,她一边拉着一只手,笑着问,“如何,路上可还好走?”
裴萱说:“除了不能抛头露面,一切都挺好的,现在没灾没祸,百姓们的日子逐渐上了正轨,比我去时好多了。”
“裴二你瞧,这丫头是不是变了个人似的?”晏长风说,“现在坐马车都坐不住了。”
裴萱一身男装,越发干练,几乎找不见往日小女儿的姿态。
但姚文琪正跟她相反,原先活泼可爱,现在文静沉默,来了半天没说一句话。
裴修对妹子的变化很是满意,“小姑子随嫂子,挺好。”
“听听,我哥夸我还不忘带媳妇儿。”裴萱无奈道。
“文琪,舟车劳顿,身子可受得住?”晏长风握着姚文琪的手,不似当初走时那样冰凉,看来调理得不错。
“表姐,我挺好的。”姚文琪说,“盼着见你呢。”
晏长风更关心她心情如何,毕竟又回了北都这个伤心之处,且她现在也不太好以姚文琪的身份示人,圣上允许她活着,却不好昭告天下。
一家子说说笑笑着进了屋,晏长风叫如兰去收拾房间,“被褥都拿出去晒晒,文琪跟枝枝住在一个院子里好了,晚上还能做个伴。”
裴萱:“好啊,我俩在太原府常一起睡的。”
姚文琪起身,“如兰,我帮你。”
晏长风拽住她,“哪用得着你收拾?”
姚文琪说没关系,“表姐,我现在不是以前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大小姐了,平日都是自己收拾的。”
晏长风一阵心疼,以前多么天真烂漫的丫头啊,如今却生生转了性子,对她而言也不知是好是不好。
“让她去吧。”姚氏道,“姑娘们在太原府都是自己照顾自己,你大姐也是如此,我瞧习惯了,倒是觉得挺好。”
“是啊,”姚文琪笑说,“我现在真觉得自己这样挺好的。”
晏长风松了手,人要长大,终究得付出代价。
姚文琪离开后,裴修冷不丁问道妹子:“你成日穿着男装在外晃悠,可有遇见喜欢的男子?”
正在喝茶的裴萱一下子就喷了。
“反应这么大,可见是有。”裴修慢条斯理理所当然地聊着妹子的意中人,“有机会带他来给我瞧瞧,若说得过去,我便掏嫁妆。”
“哥!才见面说这些做甚?”裴萱的脸眼见地红了。
晏长风瞧她这样子就知道八九不离十了,默默地笑着。
裴修:“才见面怎么不能说,你难道还要挑个黄道吉日?”
“我替她说了!”姚氏笑道,“她跟东亭两个小人儿早成了,虽然跟我们还藏着掖着的,可感情哪里藏得住?都在眼睛里呢。”
这下换裴修愣了,“于东亭?”
“是他。”晏长风道,“枝枝女扮男装在府衙里帮忙做事,两人朝夕相处的,不成才怪。”
裴修细琢磨了一下,却也不是不行。于东亭那小子虽然是个愣头青,但心眼儿挺实在,官当得也不错,只要别遇上不爱听大实话的君主,前途必定无量。
只是,作为妹夫,裴修还得再观望,起码见面聊聊。
“嫂子,晏夫人,这八字还没一撇呢,你们快别打趣我了!”裴萱看起来还有顾虑。
裴修挑眉,难不成那小子染指了姑娘还不肯负责?
“这还不叫有一撇?”姚氏什么都知道,“东亭都托我回来帮忙找房子了。”
“啥?”裴萱很是吃惊,“他托您找房子?找房子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给你个交代呗。”姚氏喜道,“他不让我说,我寻思你们都说到这份上了,说出来没什么不好,在太原府他可以住知府衙门,可北都没有个正经住所,枝枝的家在北都,以后少不得要回来探亲小住,有自己的房子也体面不是?”
裴萱咬着嘴唇,嘴角的笑意几乎关不住,“他也真是的,赚那点俸禄还买什么房子,哥嫂还能把我们赶出去吗?”
“要么说是给你交代呢?”晏长风笑,“跟我们住自然可以,可他更想让你有面子啊。”
“我就说呢,他说现在钱没攒够,等攒够了才跟哥嫂提亲,我又不图他那点钱。”裴萱的顾虑没了,笑得羞涩又开怀。
“得,这亲事不就成了?”晏长风看向裴二,“她哥,赶紧准备嫁妆吧。”
裴修也觉得这妹夫还成,但没松口,“年底于东亭回来述职再说。”
“你可不准为难他啊!”裴萱下意思地维护于东亭,说完又觉得怪难为情,她再也不好意思待下去,起身仓皇而逃,“我,我去看看祖母去!”
晏长风笑得不行,“裴大人你这不是难为自己吗,明知道嫁出去的妹子泼出去的水,你这个当哥的早排在后面了,趁早识相点答应了得了。”
裴修失笑,“这世上啊,果然只有媳妇儿是自己人。”
“对了,”晏长风问母亲,“晚上把大表姐二表姐叫来吧,她们都挺惦记文琪的。”
姚氏想起侯府是一阵叹息,“你外祖母如今可还好?你大舅舅一家又如何,我听说文庭去了凤阳府平乱?”
“身体都还好。”晏长风没提别的,“蜀王要重用大表哥,以后他忙着呢。”
“那很好啊。”姚氏不懂朝堂上的事,还在担心侯府当年支持太子,跟蜀王会不会有隔阂,如今看来一切都很好,“明日我便回去看看你外祖母。”
傍晚时,姚文竹跟姚文媛一道来了尚书府。她们不知道文琪回来了,还在想尚书府是有什么要紧事,忽然把她们一起叫了来。
姚文媛见了活的晏长风,明显松了口气,“我还当你早产了呢!”
“你这模样是当我没了吧?”晏长风看穿一切道。
“呸呸呸!”姚文竹说,“别说不吉利的话,生产是过鬼门关,不好说这些的。”
姚文媛:“所以你把我们叫来是为何事?”
“是大惊喜。”晏长风拉着两位表姐去到后院,姚文琪跟裴萱住的院子,“快看看谁来了。”
姚文琪正在院中晾晒被子,她穿戴朴素,气质大变。姚文竹两姐妹竟然一时没敢认。
“是,是文琪?”
“我的天,真是四丫头!”姚文媛吃惊地抓住文琪的手打量,“你可叫我们担心坏了,如今瞧着气色好多了,看来调理得不错。”
“嗯,大家把我照顾得都很好。”姚文琪见了姐妹,脸上的笑明显多了,“大姐姐,二姐姐,我很想你们,二位姐姐最近可有回侯府,不知我娘可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