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明宇狠咬一下舌尖,疼痛唤回了些许理智。他尽量不去看神女的脸,说:“神女姑娘有所不知,本王是不纳妾的,委屈你当个使唤丫头可使得?”
神女笑了,“蜀王殿下,你不想负责就直说,拿我当使唤丫头是不是有点侮辱我们夷国啊?”
“话不可以乱说啊神女姑娘。”盛明宇可不敢认下这侮辱别国的罪,“昨日这事难道不是姑娘你给本王下药,抢走本王清白,侮辱了我们大周朝?”
“我一个姑娘家,怎么会侮辱你一个男子?”神女委屈地撅起嘴,“一个巴掌拍不响,你要对我没有那方面的意思,怎么可能让我接近你?”
她的话带着指向性,引着盛明宇跟着她的意思走。
盛明宇吸了一口舌尖的血,血腥味冲淡了眼前的阵阵迷雾。他垂下眼重又抬起,眼前神女那张充满蛊惑性的脸渐渐变得可笑起来。
小小迷幻的把戏而已,他千军万马都面对过了,还怕这些小伎俩吗。
他冷眼睨着神女,“看来神女对本王误会不轻,本王不喜欢神女这样热情奔放的女子,本王有心上人,断然不会再与姑娘有所牵扯,姑娘可莫要把客气当好感。”
如此直白的话基本是没给神女留什么脸。他亦要用这样的言辞驱赶脑海中那些迷惑他的话。
“当然,神女要是愿意去蜀王府当使唤丫头,那本王也不吝啬那点月钱,如何?”盛明宇把问题抛给神女,只要她能拉下脸,他倒也不介意蜀王府多添个人吃饭。
神女眯起眼看着蜀王,看起来药效似乎是退了,他逐渐失去了她的控制。
好个蜀王,心志竟如此坚定,连她的迷魂术也能抗住。
她扯了扯嘴角,“蜀王殿下真是把薄情寡义始乱终弃演绎得淋漓尽致,我国女子虽然不会把名节看得比命重,但失了名节也断然不可再嫁人,我这神女之名业已污,往后无处可去,只能去蜀王府当丫头了。”
盛明宇与神女眼神相对,笑里藏刀。
“不过啊蜀王殿下,”神女反将蜀王一军,“神女乃夷国的荣耀,在贵国如此受屈辱,夷国上下恐不答应。”
听到这里,圣上眼皮子抖了一抖,嫁娶之事上升到两国交战,这就不可等闲视之了。
夷国舍一个神女来当妾,这是把大位的宝压在蜀王头上了。如果此时把神女赐给蜀王当妾,蜀王就又得一国助力。
圣上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就怕蜀王又是下一个秦王,搅动四邻伐战逼宫,因此他不想。
可如果不满足神女嫁给蜀王的意愿,名节之辱不能平息,夷国不会善罢甘休,当使唤丫头更是打脸,左右都是为难。
为难之际,裴修出列道:“圣上,臣以为两国联姻当你情我愿方可结两国之好,若以怨怼为媒,恐于两国友好不利,臣瞧着,蜀王殿下似乎是喝了神女的酒之后神智不清,不记得是否与神女发生过什么,因此才心存质疑,不如就此调查清楚为好,若只是个误会,那皆大欢喜,若蜀王殿下真对神女做了什么不轨之事,那理应负责。”
这倒是个转机之策,圣上琢磨着可行。只是,调查本身对神女就是一种不敬,人家不见得愿意,就算愿意,如果证实蜀王真的不轨,那人家就更占了理,万一要求蜀王娶妃可如何是好?
“不知神女意下如何?”
神女冷哼,不甚客气,“贵国都是这样侮辱人的吗,可知检查女子清白对女子而言意味着什么?”
“神女此言差矣。”盛明宇道,“我们男子的清白也一样重要,总不好只凭神女一面之词,本王就认了这污名吧?”
满堂朝臣集体汗颜,清白二字从蜀王殿下口中说出来,怎么就那么不清白呢。
神女也是没见过如此厚颜狡辩之人,“蜀王殿下难道还有清白在吗?”
“神女怎知本王清白不在?人云亦云,还是亲眼见过啊?”盛明宇此时基本能肯定昨天晚上他什么也没做。神女那样的脸皮,她如果理直气壮,早答应检查了。
“争口舌之快没有意思。”神女道,“如果蜀王殿下一心始乱终弃,那我也不能勉强,只要殿下能承受一意孤行的后果。”
“怎么,威胁我大周朝呢?”盛明宇眼神骤然凌厉起来,“贵国想打仗还是打仗,尽管放马过来,横竖我西南边境还打着呢,也不缺一个冷眼旁观的。”
神女忙称不敢,“蜀王殿下战神之名在外,我小国不敢惹,只好屈从威严,舍弃自己的脸面,容你们检查清白,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如果证实我清白不在,话就不是那么好说了。”
盛明宇挑眉,这不要脸的女人居然同意检查,总不会她早已清白不在了吧?
但现在不管神女清白在不在都必须要检查,起码是个缓兵之策。
“那也是应该的。”盛明宇先把姿态摆出来,“若证实是本王夺走了神女清白,条件随你开。”
神女没有意见,“就依蜀王之意。”
圣上觉得蜀王这话说大了,朝会后,他留下儿子问话,“你到底有没有谱,昨晚上睡没睡人家?”
盛明宇道:“依儿臣的经验,应该是没有。”
经验二字简直羞煞圣上,“你经验丰富,说没有大概就没有,也最好没有。”
盛明宇汗颜,“儿臣经验也没有很丰富。”
“这是谦虚的时候吗!”圣上摆手,“快去查,让裴霁清跟刘鹤一道。”
盛明宇告退:“儿臣这就去。”
裴修等在宫外,蜀王一出来,他便拉着他上马,“走,先去刑部大牢。”
盛明宇莫名,“这节骨眼上去刑部大牢做什么?我担心那神女早已清白不在,故意给我下套,你倒是先想想怎么解决啊。”
裴修:“去刑部大牢就是为着此事,先过去我再细说。”
待到刑部大牢,裴修拿着圣上刚给的调查令一路畅通无阻,去了关押柳悬的牢房。
盛明宇问:“此时来见柳庄主做什么?”
“你昨日可是喝了神女给的酒?”裴修让牢头打开牢房,见道须发皆白形容枯槁的柳悬,愣在当场。
盛明宇也愣住了,忘了回答问题,“柳,柳庄主,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他们可是虐待你了?”
柳悬摆手说无妨,“将死之人都这德行,不知蜀王殿下跟裴大人忽然过来有何事?可是圣上要处置我?”
裴修今日过来,一为救盛十一,二为救柳悬,但现在看来,柳悬救不救的意义好像不大了。
“是有一事想请柳庄主出手相助。”
柳悬:“但说无妨。”
裴修问:“昨夜服用的药物,柳庄主可有法子查验出来?”
盛明宇立刻明白了裴二带他过来的用意,如果能证明他昨夜是被人下了药,就能证明这件事是神女给他下套,是夷国别有用心,甭管那女人清白在不在,他们都没有讨价还价的理由。
柳悬沉吟道:“得看是什么药,以及药力大小,如果是不易排出体内之药,用药量到位,尚可查验的出。”
不等裴修开口,盛明宇问:“如何查验?”
柳悬:“望闻问切,放血查毒。”
“我替柳庄主带来了药箱。”裴修早有准备,递上了药箱。
柳悬没再说话,专心替蜀王查验。
耗时近三刻,柳悬才道:“殿下确然中毒,是一种致幻迷药,症状与醉酒无异,对发生之事不能确定真伪,似梦非梦,似真又非真,倘若心智不够坚,很容易被人操控心神。”
这就跟盛明宇的感觉对上了。昨夜之事他觉得似乎是发生了,身体的反应好似也有,可他始终不相信自己会做那样的事,所以他才能留有一线因为怀疑而获得的清明。
“有此证明就妥了。”裴修对柳悬道,“柳庄主,你再委屈一两日,我想办法让你出去。”
柳悬摇头,“出不出去已然不重要,我时日无多,死在牢房里倒是省事。”
“柳庄主切莫消极,柳姑娘不在北都,若她赶回来不能得见,恐怕会遗憾终生。”裴修朝柳悬拱手告辞,“千万珍重。”
柳悬仰天长叹,收住了那险些夺眶而出的眼泪。
离开刑部大牢,裴修跟盛明宇,以及刘鹤一起去了宁王府。
宁王十分殷勤,好茶好水地招待着,“刘阁老,裴大人,十一弟,三位难得来我府上,可不能轻易走了,今日务必要留下吃饭。”
裴修讨罪:“宁王殿下勿忙,我等今日过来是为公事,我与刘阁老奉圣命调查神女与蜀王殿下昨夜醉酒留夜之事,还请殿下配合。”
宁王:“自然是要配合,但公事归公事,饭也要吃,还不快叫厨房准备饭菜!”
裴修说不急,“殿下,可否先将昨日伺候蜀王的下人传来,容我跟刘阁老先问话?”
“也罢。”宁王立刻叫人去喊人来,“既然是奉命查案,公事要紧。”
裴修笑道:“多谢殿下体谅。”
随后,几个伺候过蜀王的下人过来,并排站在裴修与刘鹤面前。
刘鹤道:“你们几个轮流将昨夜所见所闻一一交代,不可隐瞒。”
今早上第一个进屋伺候的丫头道:“早上奴婢进屋端茶送水,那会儿蜀王殿下还没,没穿衣,神女也是没穿衣,两人皆在床上,后来奴婢收拾床铺,看见了被褥上的,上的痕迹。”
看得出来丫头被那画面刺激得不轻,说话难以启齿,脸红得不像样。
另有一个丫头道:“昨夜奴婢亲眼所见,蜀王殿下搂着神女进房间,两人卿卿我我的……”
裴修看着她,“如何卿卿我我,说仔细些。”
宁王打断,“裴大人何苦为难一个小丫头说这些羞于启齿的话,这不是已经很明确了吗?男人喝点酒,见了漂亮女人把持不住,人之常情。”
“殿下。”裴修面向宁王说,“这不单是男女之间那点事,这事关两国纷争,臣劝殿下莫要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也最好不要干扰调查真伪。”
这不是威胁,这是实打实的劝诫。圣上的意思很明显,不想让此事为真,宁王如果一门心思坑蜀王,到头只会坑了自己。
当然,裴修已经拿到至关重要的证据,查不查都行,之所以在这里走程序,就是算定了宁王一定不会听劝。只要宁王干预,导致调查结果与事实相悖,那他在圣上那里就讨不着好。
宁王不相信裴修此时会站在他的立场说话,所以没把人家的劝诫放在心上,“竟然牵扯这样大吗,那确实得好好调查,你们几个把知道的一五一十告诉裴大人,一个字也不准落下!”
在场的几个下人齐齐打冷颤,明显是被威胁了。
于是接下来,裴修听见的就是一五一十的假证词。证词之详细,叫闻者无不脸红耳赤。
刘鹤皱眉,“如此听来,蜀王殿下当真是与神女发生了那样的事?”
裴修摇头叹气,“是啊,看来蜀王殿下家里要添个使唤丫头了。”
“什么使唤丫头?”宁王不知道朝堂上那番唇枪舌战。
裴修便将原委告知,“蜀王殿下誓不纳妾,就只能委屈神女了,届时,两国怕是要起纷争啊,圣上对此很是苦恼。”
宁王知道不会起纷争,这局就是他布下的。
神女被蜀王玷污,娶了,为着两国交好,商道要开。不娶,夷国可趁机要求开通商道,神女受了这样大的屈辱,圣上怎么也不好意思不满足人家的要求。可谓两全之策。
再听裴修说圣上也不希望两国交战,那就更稳妥了,通商一事一准儿能成。
他多少有些幸灾乐祸道:“哎呦你瞧瞧这事闹的,若神女去蜀王府当使唤丫头,那得多难看啊,不过也没办法,谁叫十一弟不想纳妾呢,也就只能委屈神女了。”
“可说呢。”裴修也跟着叹气,“既然事情明确了,那我等这就回宫复命去,宁王殿下,告辞了。”
宁王:“这就走了啊,倒是吃了饭再走啊?”
盛明宇丧气道:“皇兄你看我还有心情吃吗,等事了了再说吧。”
三人快马加鞭返回宫,将几个下人的口供呈交圣上过目。
圣上看完,眉头活活拧成了麻花,他将证词甩在盛明宇面前,“死性难改的东西,非要灌那两口黄汤,这下好了,看你如何收场!”
盛明宇扑通跪地,装模作样地诉冤:“儿臣冤枉,儿臣是被那毒女下了药,儿臣确信自己不会做那种事,还请父皇详查!”
“你怎么确信自己没做?”圣上道,“方才宫里的嬷嬷查验过神女,她已非处子之身,就算她下药,你毁了人家清白也还是要收了她!”
“也不尽然。”裴修道,“神女的清白是不是毁在蜀王手里还不一定,如果能证明不是,再加上她给蜀王下了不知是什么迷惑的药,那蜀王非但不用收了她,还可追究她的罪过。”
圣上想了想也有道理,“那如何证明?”
“神女精通医毒,又懂邪术,她的药一般人难以验出成分,恐怕只有请柳家人来,可是柳四姑娘眼下不在北都,远水难解近渴。”裴修故作为难地抛出话头,引着圣上往柳悬身上想。
“柳悬不是还在牢里吗?”圣上果然上套,也顾不得柳悬干的那些事了,眼下只要不让神女进蜀王府就行,“陈德发,去刑部大牢叫柳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