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这位公子看着眼生,是头回来咱们醉红尘吗?”
晏长风与扮作小仆的柳清仪两人一入醉红尘,就有一个风韵十足的美妇人笑盈盈迎上来,一双眼睛上下那么一扫,立刻就引着她们往楼上去。
“楼上都是可以包场的雅室,公子您是喜欢乐还是喜欢舞,咱们这里的姑娘都是才艺双全,随便挑不会出错。”
晏长风四下打量,这醉红尘果然不俗,丝毫看不出一点风尘之气,比扬州城的乐坊还要雅致许多,如果不是一家青楼,来这里喝茶听曲儿倒是不错。
“叫两个唱曲儿的来吧。”她吃了柳四姑娘的药,说话声音粗如男子,自己还不大习惯。
“好嘞!”美妇立刻挥动手里香气熏人的帕子吩咐,“去叫两个顶好的唱曲儿姑娘来,这位公子第一次来,可得拿出看家的本事。”
她又将香气熏人的帕子甩到晏长风胳膊上,“公子您还需要什么吗?咱们这里美酒美人儿应有尽有,只要您开口!”
“有什么好的你只管上就是。”晏长风学着盛十一的样子摇着一把风骚的折扇,开口又大方,看起来很有纨绔子弟的样儿。
“公子真是好性情~”美妇笑得花枝招展,对着晏长风更是热络。
晏长风二人被引向一间雅室,恰在进去的时候,隔壁一间门自内打开,走出一个衣襟大敞的风骚男子。
落在后面的柳清仪眼观六路,一眼就瞥见了那男子,嫌弃之色随之从抿起的嘴角溢出。
那风骚男不是别人,正是皇室第一大闲人蜀王殿下。
盛明宇也注意到了柳清仪与晏长风,不过他没认出来,只是觉得有些似曾相识,尤其跟在后面那个小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这人在嫌弃他。
这嫌弃的样子颇有那姓柳的毒妇几分神韵。
一想起那姓柳的毒妇,蜀王殿下心气儿就不顺,他气哼哼地回去房间,挥手叫唱曲儿的人都散去。
“你这是跟谁呢?”裴修今日没上职。
因着前几日他抓了闹事学子有功,得了圣上几句夸赞,这几日赵文康看他不大顺眼,他便不去衙门讨嫌。
“不认识!”盛明宇一想起那小仆……不,是姓柳的毒妇就来气!
裴修乐了,“不认识你跟人置什么气。”
盛明宇冷哼,“你说也怪了啊霁清,现在这些仆人一个个都眼高于顶,恨不得比主子还傲气,方才我出门就看见一个,瞧他把人嫌弃的,跟你媳妇儿身边那毒丫头一个德行。”
裴修捏着茶杯一顿,“什么样的仆人?”
“就……”盛明宇刚刚看得分明,这一下子却又想不起来那小仆的样貌,“就普通人吧,我哪记得住。”
裴修略微思索,朝侯在门边的一个侍女使眼色,“他跟个什么样人来的,去了哪个房间?”
盛明宇没怎么细看前面的主子,就一晃眼儿,“细麻杆儿似的一个小公子,脸生,没见过,长得也怪普通的,就在右手边隔一间的屋子”
他说完,门口的侍女悄悄走出了房间。
晏长风的房间里进了四个姑娘,两个唱曲儿的,两个伺候酒水的。
都是好模样儿,看着也顺眼,可见美妇老鸨没糊弄她。
但晏长风却微微皱了眉。
老鸨是何等眼色,立刻殷切询问,“可是没叫公子满意?”
晏长风摇着扇子,挑剔地来回打量这几个姑娘,“模样儿还好,就是年纪大了些。”
老鸨神色一顿,暗自思度片刻,又裂开嘴说:“呦~这可是咱们这里最嫩的姑娘了,掐尖儿似的嫩,都才过十五呢。”
“十五还掐什么尖儿,都能嫁人了。”晏长风斜睨老鸨,“你要是拿不出好的来,我可就换个地方了。”
“别介啊公子!”老鸨陪笑着,“再嫩的可不易得,谁家得了又嫩的又好的去都不舍得早早亮……呀,这怎么话说的呀!”
晏长风将一锭金子压在桌上,“我说了,有好的尽管上,别拿次的糊弄我。”
“那不能够的!”老鸨脸上有些为难,“只是……”
晏长风挑眉看她,“钱不够你开价,墨迹什么。”
“倒也不是钱的事。”老鸨心里衡量了片刻,一咬牙说,“咱们这里是有规矩的,凡是要十五以下的,皆要是来过五次以上的熟客,您也知道,天子脚下规矩多,咱们也是没法子。”
所谓北都的规矩,就是十五以下的幼女不得在青楼接客,这是当年大长公主定的。
但什么规矩都是定给老实人看的,暗地里各种交易比比皆是,醉红尘不过是一堆老鼠屎里的一颗罢了。
“嬷嬷这里没法子,总有地方有,我来北都只是暂住,五次以上可真是难为我。”晏长风知道这种暗中交易不好接触,只能强硬些,她作势起身,“罢了,看来我与这里无缘。”
“公子莫要着急呀!”老鸨又不远不近地靠上来,“我又没说不行,这样吧,您先在这里喝酒听曲儿,我去问问看有没有得空的姑娘可好?”
晏长风不耐烦地皱起眉。
老鸨颇会看眼色,说完就走,不给客人反悔的时间。
此时,裴修屋里的侍女去而复返。
“如何?”
那侍女跪坐在桌案边,一一描述那两人的样貌,“应该是易了容的,没有带假面,只是通过一些修饰手法将面部特征淡化,所以两个人完全没有记忆点,看身型八成是女子。”
裴修心中已经有了猜测,是以没怎么惊讶,只是担忧,那两个姑娘虽然身手都不错,但来这种地方还是太危险了。
盛明宇却是惊讶万分,“你是说那俩人是……我的老天,她们怎么还敢来?”
约有一刻钟后,晏长风与柳清仪被带去了一楼的某个房间。
房间布局跟楼上相差无几,但却没有那种温香软玉的感觉,反而无端让人绷起脊背。屋里有几个侍女,以晏长风的眼力看,她们是带了功夫的。
“公子,按照规矩,进去之前您得先交银子。”老鸨这会儿笑眯眯的像个财神,“咱们这里的规矩是进门二百两。”
“二百两?”晏长风挑眉看着老鸨,“我虽然不差钱,但也不是冤大头,你给别人什么价格就给我什么价格。”
大表姐说进门一百两,到这里却二百两,要么是坑人,要么是试探她。如果是为试探,那她就不能一口答应,太急迫会显得她别有用心。
老鸨听出她知道价格,“公子可是有熟人介绍?”
“自然有,否则我来你这里做什么?”晏长风逐渐丧失耐心,“若早知道你们这样麻烦,我是无论如何不会来的。”
有熟人介绍可信度就高了,老鸨心里清楚,来这里的那些客人都会自觉遵循保密原则,否则传将出去谁也没有好处。
至此,她对这位小公子的疑心全消。
“公子莫怪莫怪,所谓小心驶得万年船,咱们醉红尘往来的都是达官贵人,格外金贵,出不得一点差错,所以才如此谨慎。”老鸨陪着笑,“原本是一百两的入门费,但您是头一回来,是要比别人贵一些的。”
晏长风不耐烦地朝柳清仪摆摆头。柳清仪拿出一张银票交给老鸨。
“哎呦您瞧,公子就是痛快!”老鸨收了银子再不多言,亲自引路至屋内屏风后。
这屏风后是一张架子床,晏长风看着那老鸨推着床柱转了小半圈,然后床后面的墙面上就开启了一道暗门。
门内暗道墙上挂着数颗夜明珠,门开起的瞬间就幽幽亮起来,散发出金子味道的光。
晏长风咂舌,恐怕连皇宫都点不起这夜明珠灯。
“公子您跟我走。”老鸨妖妖娆娆地走在前面,“路有些长,您要是累了,咱们可以提供轿辇。”
这一路不是直道,有上台阶有下台阶,但总体感觉路是往下面走的。走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又看见了一个门。
门外还是两个侍女,这次晏长风感觉明显,这两个人身上的功夫不低。
“公子,咱们的规矩,走到这里得验一下身,不能带任何工具或是药物进去。”
晏长风已经懒得费口舌,她张开双臂任由检查,没问题后就跟着老鸨走进第二道门。
但她进去后,柳清仪却被拦在了外面。
“少爷!”柳清仪被两个姑娘的胳膊拦住,这样近距离接触,她明显能感觉到高手的压力。
按照她闯江湖的经验,这种时候最好还是有多远滚多远,人在江湖飘,不要跟命过不去。
“你们到底什么意思?”晏长风脸上见了怒气,“去皇宫也不过如此吧?”
老鸨越发笑得像朵花,“公子见谅,到了这里就只能一个人进了,除非您交两份入门的银子。”
晏长风简直想拿银子砸她脸上,“你早说便是!”
她示意柳清仪拿银票出来。柳清仪却犹豫,“少爷,我就不进去了吧,您就是把我卖了,我也不值这二百两啊。”
晏长风瞪她,“你这小子在外面能不能给少爷我长点脸,便是你不值,我的脸皮总值吧!”
柳清仪:“少爷……你这样花银子,回头老爷知道了怕是又要上家法!”
“让你给你就给!”
主仆俩一唱一和,将晏少爷人傻钱多的形象烘托得淋漓尽致。
柳清仪拗不过她,只好给了入门的银子,照规矩她也要被搜身。
但她不像晏长风那样坦荡,她身上可藏了不少东西,一般的人搜查她不怕,高手搜身她却是非常害怕。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心虚,搜身的过程出乎意料的慢。
两只手贴着她的身子一寸寸检查,前胸,后背,后腰……
晏长风一颗心提在了嗓子眼,这么个摸法,女子的身份恐怕很容易暴露。
因着她比较劲瘦,只要裹住胸就不太容易露馅,但柳清仪跟一般姑娘一样,四肢柔软,骨骼窄薄,懂的人只要稍微一摸就能知道。
当两个侍女的手碰到柳清仪的腰腹时,忽然停住。
晏长风的心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两个侍女对视一眼,似乎是达成了共识,然后双双抬起手。
晏长风蓄势待发,只要她们先动手,她必定要拼命。
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候,忽听里面传来杀猪似的一声嚎叫,然后便是混乱至极的打杀声叫喊声。
与此同时,柳清仪趁着两个高手走神,迅速甩出两枚细针,一左一右封住了两个侍女的喉。
两人瞬间僵硬,一声没吭。
那老鸨没注意到身后,她慌了神似的走进第二道门,那门内过一条短过道,再入里面就是花了一百两银子进来的冤大头们的享乐之所。
晏长风毫不犹豫地跟着进去。
但她低估了这里的防卫,短道尽头是两个拦路壮汉,里面闹成那样居然也岿然不动。
那俩个人眼力非凡,一照面就看穿了两个姑娘的伪装。
其中一个对老鸨大吼:“你放两个易了容的女人进来做甚!”
老鸨当场一愣,立刻换上一副凶狠至极的模样,眼风如刀地盯着晏长风跟柳清仪。
晏长风动作极快,说话间已经攻到其中一个壮汉的面门。
那壮汉应对迅速抬手一挡,两个人瞬间过了数招。
另一个对老鸨吼:“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找人来,这两个姑娘今日务必要留下!“
留下就是死路一条。
晏长风拼上全力,一边打着往里面道销金窟看了一眼,这里是个赌场,约莫有二十多个人。但现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里面喊打喊杀的,有的说出了人命,有的人想出去却被拦下,一堆养尊处优的少爷齐声骂街,场面很快陷入混乱。
不知是哪个贵人在拦截围堵下破开一道口,然后招呼所有的人跟着他走。
幸亏了这些逃出来的少爷添乱,将晏长风跟交手的壮汉冲散,她就快要支撑不住了!
两个壮汉开始手忙脚乱地抓人,晏长风逆着人群趁机进去,穿过一张张的赌桌,她看见了一个大房间。
那房间里有七八个男子,还有一个被绳子吊住的姑娘,几乎都没穿衣服。其中一个男子被另一个男子摁在地上捶打。
打人的正是秦怀义,被打的那个头破血流,一时分辨不出样子。
就在她要再往里走的时候,手臂忽然被人抓住。这人手指温凉轻柔,但力道却重,不由她反抗地将她拽走。
一片混乱中她转身看见了他,是裴二。